萧瑟瑟啜了口茶,说:“原因我会去查,这段时日郭姐姐病了,我也不大舒服,那你们也正好各自休息吧。”
听出萧瑟瑟这意思,妃妾们心中不快。先是让她们种菜才能得到王爷临幸,现在又让她们安分守己各自待着,这活寡到底还要守多久?
有性子烈的侍妾道:“王妃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可都做了,这事情摆明了是天灾,发天灾了也怪我们吗?”
“就怕不是天灾,是人祸。”萧瑟瑟抬眼,眸中的一抹冷意,惊得那侍妾心中一寒。
萧瑟瑟道:“也罢,你们这些天的劳累,我看在眼里。今日中午就在我这里用膳,权当我犒劳你们的。”
妃妾们纷纷在心里埋怨,她们这些日子受的苦,难道吃上一顿饭就能抵消了?互相交换了眼色,嘴上答应了萧瑟瑟,却各个心里积怨。
这次在萧瑟瑟这里吃饭的妃妾,统共有十二个。
萧瑟瑟叫侍卫搬来一个大桌子,添好椅子,正巧能坐下。
十三个美人同桌用膳,这事情还是头一次。起先大家拘束,后来见萧瑟瑟静美温和,渐渐的也放开了,说起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话。
饭饱后,妃妾们还观看起萧瑟瑟屋中的装潢摆设,屏风、净瓶、床榻、梳妆台,一一看了个遍。又见萧瑟瑟神情略倦,估摸着是要休息,便都知趣的告退。
送走这些美人,绿意长长的喘上口气,“呼——小姐,她们怎么这么能闹啊!绿意还是第一次看出来。”
萧瑟瑟觉得浑身疲沓,饱饱的肚里,不知怎的也有些反胃。除了睡午觉休息,别无他法,也就没回答绿意的话了。
傍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沙漏提醒着萧瑟瑟到了晚饭时间,可她却身子疲软,连离开床榻都会感到吃力眩晕。
在绿意的搀扶下,好不容易下地,萧瑟瑟皱着眉头,努力让眼前的一片金星能退去,腹里却仍是难受,忽然呕了一口。
“啊?小姐你别吓我啊!”绿意赶忙扶着萧瑟瑟坐下,给她端茶倒水,一边说道:“小姐你先喝茶,绿意去喊医女过来。”
说罢匆匆就去了,绿意想着萧瑟瑟大概是染上风寒,一刻不停的冲去医女的住处,却被告知,医女一整天都在郭佳怡那里,不曾回来。
绿意只好转道去郭佳怡的院子。
郭佳怡人如净水,素净无争,她的院子也是瑾王府中相对偏僻的一处,从外到内,左不过栽上一株枇杷,两丛芭蕉而已,全无璀璨花色。
两个婢女站在院门口,将气喘吁吁的绿意拦下来。
“抱歉,绿意姑娘,医女正在为郭侧妃瞧病,王爷陪在郭侧妃身边,不许任何人打扰。”
绿意一愣,探着脖子就往里头瞧,只那屋门紧紧关闭,什么也瞧不见。绿意急道:“我家小姐病了,吃不下饭,得请医女过去看看!”
婢女说:“王妃胃口不好,不如食用些酸梅。郭侧妃的病,却是只有医女可以诊治。”
绿意不悦道:“我家小姐也生病了,说不定酸梅根本不顶用,就让医女去看一下开个药方都不行吗?我家小姐可是瑾王府的女主子。”
“抱歉,真的不行,王爷有令,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你们——”绿意一着急,闷头就冲了上去,大声呼喊:“王爷!我家小姐病了,要看医女!”
“绿意姑娘,请不要大声喧哗。”两个婢女都变了脸色,左右拦住绿意,把她架在中间。
绿意挣扎着呼喊:“王爷!你怎么能这样!小姐是真不舒服,你连问都不问吗?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好没义气!”
这些话从屋墙上的薄薄窗纸渗入,如一根根针,每一根都戳至玉忘言的心窝。
他看着榻上的郭佳怡,再看着因紧张而大汗淋漓的医女,逼着自己狠心,对山宗道:“将绿意送回去,顺便看看瑟瑟。”
“明白了。”山宗意味深长的瞧了眼郭佳怡,迅速出去。
山宗的出现,让绿意生出了希望。
“山宗大人!山宗大人!快放我进去!”
自然迎接她的是失望,山宗不过用了一分的力气,就将绿意拖走了。绿意的呼喊声越发尖锐响亮,每一个字,都被玉忘言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也都是一把小刀,在研磨着他的血肉。
“王爷……”榻上,郭佳怡用胳膊肘顶了顶褥子,想坐起身。
可是身子才刚刚抬起一点,便挫败的瘫回去,不施妆容的脸上,白无血色,染着浓重的蜡黄,鬓角处皆是冷汗。
体内如有一只手在掏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呼一下,就痛一下,吸一口,那疼痛就剧烈的能要了她的命。
医女紧绷的神色,也塌陷下来,拿起毛巾给郭佳怡擦汗,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
“没得救了,妾身知道。”郭佳怡神色安详,“多谢医女大人劳累一整日。”
医女叹道:“天生绝脉,倾我所有医术,也治不好……大概也是我医术不精。”
郭佳怡说:“妾身这病,是生下来就注定的,神仙难救,否则又何以称是‘天生绝脉’。”
“当真毫无办法了?”玉忘言问医女。
医女摇摇头,垂泪叹息。
郭佳怡道:“王爷有所不知,妾身天生绝脉,早年就有神医断言,说妾身活不过二十岁。如今只剩寥寥一年光景,离死亡越发接近,妾身的心里反倒平实。在这最后的一年里,妾身希望不辜负晋王殿下的期望,为王爷帮衬些什么。”
玉忘言慰道:“身体要紧,本王也知道,你要忍受病痛,山宗明日会去抓些补药。”
“多谢王爷。”郭佳怡眼中感激,笑容却是庄重的,“王爷,王妃今日身子不适,妾身请王爷去探望王妃。”
玉忘言唇角的笑容渐渐苦涩。
他何尝不心疼萧瑟瑟?
他心疼她、挂念她,在听到绿意的喊话时,他亦能听见自己心中的那个声音,在嘶声力竭的喊着,让他带着医女过去,陪在她身边。
然而,昨夜他和佳怡讨论南下湖阳的事情,谈得晚了,导致佳怡病痛恶化,今晨险些香消玉殒。医女一整天都在这里忙碌,他更要坐镇于此,保证无人打扰。
所以,他辜负了瑟瑟,冷落了她,伤害了她。
非他所愿,却又不得不为!
玉忘言的心思,医女不知,只是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乃天职,便主动提出去给萧瑟瑟看看。
玉忘言将外面的两个婢女喊进来,嘱咐她们好好照顾郭佳怡,便也离去,同医女一道去萧瑟瑟的院子。
此时黄昏将近,天色还未曾全黑,可萧瑟瑟的房间却是漆黑的。婢女们都在屋外,蹑手蹑脚的行动,俨然萧瑟瑟已经睡了。
玉忘言想,让她休息也好,既然今日已歇下,那便明日再让医女来看看。
第二日,郭佳怡病情恶化得严重,连连呕血,让伺候她的婢女都胆战心惊。
医女又是一大早被叫醒,顾不得整理衣冠,提着药箱就奔过去,态势焦头烂额。
玉忘言也告假不上朝,蹙着眉头,坐在一旁。
萧瑟瑟是在艳阳高照时醒转的,刚睁开眼,就觉得晕眩异常。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能坐起身,下地更是万般艰难。萧瑟瑟干呕两声,整个人恍惚非常,扶着屋内器物,歪歪扭扭的才到门口,推开屋门。
许是阳光太过灿烂,萧瑟瑟被晒得又是阵眩晕,正想喊绿意过来,就见绿意从院子口走来,后面还跟着群一大早就找上门的妃妾。
“王妃姐姐醒了!”妃妾们看起来十分着急。
为首的巩侧妃道:“王妃姐姐,今日又死了好多蔬菜,这让妹妹们怎么办啊?王妃姐姐去菜畦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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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井下石
萧瑟瑟十分不适,此刻妃妾们的脂粉香缭绕着,一种更为反胃的感觉冲入喉中。
她艰难的忍住,想了想,对绿意道:“为我简单梳妆,随意拿件袄子披上,我们瞧瞧去。”
“小姐,你的身体好点了吗?”绿意有点担心萧瑟瑟。
“没事的,瞧瞧去就好,先梳妆吧。”
听萧瑟瑟声音无力、脸色黄白,绿意索性劝道:“小姐要是不舒服就直说,反正你是王妃。”
“没事,去看看就好。”毕竟都在一个大宅子里住着,她们大清早的找上来,并非是找茬,再者此事确实蹊跷,萧瑟瑟觉得自己理应去看看。
主子的命令,绿意自是拗不过,给萧瑟瑟简单的梳头后,拿了件小袄给她披上,随后搀着萧瑟瑟出去,一群妃妾前呼后拥着,与萧瑟瑟主仆两个到了菜畦。
菜畦的情况,的确与妃妾们描述的一样糟。
三分之二的蔬菜都枯死了,有些甚至呈现出难看的斑黑,尚还健在的蔬菜,也长势不好。而萧瑟瑟记得,这之前她来菜畦视察的时候,绝不是这样的情形。
萧瑟瑟轻挥开绿意,走近了其中的一溜蔬菜,低下身,仔细的看着菜叶上的一块黑斑,用手指翻到背面看了,又折下这片菜叶,眼神愈加的黯。
“王妃,这真不是妾身们的错,要不这菜就不种了,都算我们种好了如何?”有妃妾催促萧瑟瑟。
萧瑟瑟未理她,又将近旁的几颗蔬菜挨个看过,柳眉堆积如蹙,心里已有八成肯定这是人为捣鬼。
那人对蔬菜下手,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萧瑟瑟捏着手中的菜叶,站起身来。
这一下起得有些急了,顿时眼前一黑,萧瑟瑟的身子无力的向一旁倒去。
“小姐!”绿意赶紧撑住萧瑟瑟,人是撑住了,可肩上的小袄却掉在了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
萧瑟瑟想说话,却使不上力气。她难受、虚脱,一阵阵的想吐,四肢百骸都在冒寒气。
“扶我去石凳……”
“好的。”绿意忙应,扶着萧瑟瑟转身,却没有想到,前去石凳的路被几个妃妾给拦住了。
“王妃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巩侧妃袅袅婷婷,说话时,很是优雅的拂了斗篷下的藕粉色绣衫罗裙,“妹妹们实在很忧心蔬菜的事,王妃姐姐要抛下妹妹们不管,独自回去吗?”
绿意道:“我家小姐这两天都不舒服,得休息了,你们改天再来吧!”
巩侧妃的眼底,瞬间划过某种冻人的意味,就像本是段千丈软红,却忽的闪现出极不和谐的可怕颜色。
“王妃姐姐就这样回去了,叫妹妹们情何以堪?”她冷冷的说:“妹妹们为了能见王爷,听从了王妃姐姐的安排,下地种菜。这对妹妹们这些官家小姐来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要吃多少苦,妹妹们可走按照王妃姐姐的意思做了。如今蔬菜死了,我们万念俱灰,王妃姐姐怎么可以还对我们爱答不理?”
她身后的几名妃妾纷纷应和,有人口气很冲,极不客气。旁边一些本在观望的妃妾,也渐渐加入进来,堵了萧瑟瑟的路,将她和绿意围住。
“你们想干嘛!”绿意呼道:“我家小姐是可瑾王正妃!”
有侍妾冷道:“名存实亡,失宠的正妃,与我们又有何分别?怕是还不如我们吧。”
“你!你敢侮辱塘城萧氏的嫡女!”绿意怒道。
那侍妾回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府女眷的事,相信萧右丞相不会特意过问吧。”
“你们!”绿意气恼,对萧瑟瑟道:“小姐我们走,这帮人太欺人太甚了!等你休息好了再狠狠惩罚她们!”
“王妃姐姐不能走。”巩侧妃上前一步,桃面上已覆了浓浓一层冷光,唇红齿白间,吐息森凉。
“妹妹们素来对姐姐敬畏有加,可王妃姐姐太伤我们的心了,妹妹们要是不讨回公道,那还有什么面目以瑾王府女眷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