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名下人来到正堂外喊道:“禀报诸位老爷,门外来了一人,自称乃是扬州府衙的郡丞。说是奉郭刺史之命,前来跟二老爷讨要关于府衙从外地征调米盐的银子。”
张元智一听脸浮厉色,他知道府衙郡丞就是陈集涛。听着对方居然是奉郭业之命前来讨要银子,恍然明白过来,不由大怒:“姓郭的真是欺人太甚,这么快就找上们来了。”
在场几人自然听张元智说过的那三个条件,也是不由微微变色,都觉得郭业太过咄咄逼人了。
随后,张元礼皱着眉头挥手说道:“老二,就随他吧,早点解决这件事情,暂时不要与姓郭的有所纠缠了,我们大事为重,免得他又与他惹来什么幺蛾子坏了我们的大事。”
张元智哼道:“大哥,我们张家自然不会赖掉他的那点银子,只不过就这么低头认栽,委实堕了我们张家的威风啊!”
“呵呵……”
张元礼眼中闪过一股杀伐之意,苍老的声音中透着清冷,摇头说道:
“暂且让他得意去吧。暂时的蛰伏和退让乃是麻痹对方的最好手段。老三,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张家都要以钱庄之事为重。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字记之曰
――忍!”
第765章 诡异的平静
有了张元礼的叮嘱后,张元智也没有再使什么幺蛾子,陈集涛很顺利地完成了郭业交代的任务,从张元智手中得到了那笔赔付银子。
陈集涛足足拉了两骡车的银子出了古井巷。
当陈集涛拉着银子回到府衙后,郭业自然也是大感意外,在他看来这完全就不是张元智的行事作风啊。至少也要为难陈集涛一番才算正常嘛。
真是奇了怪了,虽然明知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他却百思不得其解,愣是搞不懂张家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过令他纳闷之事不单单是这件,到了第二天,张家名下的油盐米铺,仿佛如雨后春笋般主动重新开张了起来,出人意表的遵守着之前的约定,没有一丝拖沓和故意为难的迹象。
最最令他不解的是,在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日里,张家居然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的高调作风,隐忍低调地蛰伏了下来,不再兴风作浪与他作对,仿佛向郭业低头认栽,心悦诚服地接受了郭业主政扬州的事实。
尤其是张元礼三兄弟,据郭业一直安排在古井巷外蹲点儿的手下回报,张家三老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局限在古井巷内,很少出古井巷走动,貌似过起了退出江湖隐居陋巷的生活。
这就更让郭业琢磨不透,张家到底想干嘛。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张家是因为张承宗这件事而服了软,惧怕了他,
相反,张家越是如此隐忍低调,他越是内心感到不安。
因为,张家明明知道自己此番主政扬州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接二连三又在自己手上吃了暗亏,特别是因为张承宗事件被自己摆了一道,将扬州盐税这块大肥肉给丢失了,换成普通家族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在扬州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扬州张家?
在他看来,扬州张家突然的隐忍低调,更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
不过,如今他刚刚在扬州站稳脚跟,一切百废待兴根本容不得他忙里偷闲再去琢磨张家下一步的动向。
接下来又是一阵忙忙碌碌的日子……
他先是让关鸠鸠入主了盐运衙门,然后将之前张承宗私自招募扩编的三千盐运衙门护军强行解散,让关鸠鸠重新招募一批新的护军,顺利助其掌控盐运衙门,坐实了扬州盐运使的位置。
待得城中恢复了往日的繁闹之后,他便将扬州城暂时交给郡丞陈集涛与折冲都尉陈浪二人看管着。
自己则与刘振轩这个果毅都尉,率领着三百亲兵马不停蹄地走访着扬州辖下九县,了解各县民生的同时也逐一与各县的文武官员见面。
笼络人心也好,混个脸熟也罢,这都是他身为一州刺史的职责所在。
如今他乃一地的民政长官,自然要以治下百姓的生活为主。治下百姓无法丰衣足食,无法安居乐业,那么他的政绩就永远无法堆砌而成。
一路下来,走访了高邮县、仪征县、江都县、宝应县、广陵县,最后又在葛县盘桓了数日,才乘船返回了扬州城。
这一趟下访地方,足迹遍布辖下九县,收获颇丰,但也足足花费了他两个月的时间。
当他返回扬州城进了府衙,已是黄昏时分。
打发走了刘振轩与三百亲兵下去休息之后,他回到府衙后院的住处,正准备召见陈集涛来后院议事之时,突然有衙役来报,说是薛昊和玉茹有急事求见。
一听这两人要见自己,郭业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儿是自己疏忽大意了,自打收拾了张承宗之后,这两个月来这两人还一直寄居在自己的府衙中呢。
随即,他命衙役将两人请进后院住处的客厅中来。
两人一进来与郭业见完礼后,薛昊便开门见山地说道:“郭刺史,今日我们夫妇前来是向您告辞来的。”
夫妇?
郭业先是一怔,后来旁边的玉茹姑娘面带羞涩地赶忙解释,原来在府衙暂居的日子里,这对苦命鸳鸯已经私定终身,共结连理了。
郭业想想也就是释然了,这两人早就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又历经了张承宗事件,结为夫妇倒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薛昊突然提出辞呈,郭业有些不解,问道:“薛昊,这两个月本官一直马不停蹄地走访各地,倒是将你们小两口疏忽了。这样,如今关鸠鸠接管了盐运衙门,我这便写个条陈,让你继续回盐运衙门任职书吏吧?”
薛昊摇摇头,苦笑道:“感谢郭刺史的看重,不过薛昊不想再回盐运衙门任职了。如今我与玉茹结为夫妻,在扬州住得有些腻烦了,想着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说罢,薛昊伸出右手紧紧握着玉茹的柔荑,你情我浓地与她对望着。
郭业闻言不由一愣,原来是想远走高飞双宿双栖啊?
很快,他便猜出了薛昊心里的苦衷,问道:“薛昊,你莫非是担心之前因为张承宗一事,怕再留在扬州遭到张承宗的报复?”
薛昊握着玉茹的手更加紧实了,冲郭业点点头答道:“郭刺史明鉴,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始终是薛某交出了明细账簿出卖了他。张承宗此人心胸狭隘又手段狠辣,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我和玉茹的。所以,我们打算离开扬州,离开这个随时会丢了性命的是非之地。”
郭业暗道一声惭愧,说到底还是自己算计了这小两口,而且这两人还一直蒙在鼓里。
随即,他挽留道:“薛昊,张承宗被本官革职滚出了盐运衙门,不复昔日的嚣张。而且有本官在扬州一日,定会保你们夫妇周全的,你又何须在忌惮张承宗那贼厮鸟呢?”
薛昊摇头叹息,又是一声苦笑。
旁边的玉茹忍俊不禁,神色惶恐地插嘴道:“郭刺史,我们知道你的本事。但是张承宗后面有整个扬州张家,即便张承宗如今不再是扬州盐运使了,但是扬州张家的手段也不是我们小两口所能对抗的。扬州张家一日不除,我们夫妇便难有安生之日。罢了,我们还是趁此机会离开扬州,寻上一块偏远僻静之所,过着平静的生活吧。”
“噢……”
郭业拖着长音低吟一声,他算是听出来了,这小两口还是惧怕张承宗发动扬州张家的力量对她们展开报复,至今还是不相信自己这个扬州刺史能保证他们夫妻安全啊。
惭愧,堂堂一州刺史,扬州地界儿的最高行政长官,在民间在老百姓的心目中的威信,居然还不如一个土生土长的家族。
惭愧啊!
罢了,既然薛昊夫妇如此坚持,郭业也就不再挽留规劝。
于是,他点头应承道:“好吧,本官安排人护送你们到东门的码头渡口,你们乘船离去。你们相好前往何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吗?”
薛昊和玉茹姑娘不约而同地摇着头,叹息道:“暂时还没想好,暂时先离开扬州再说吧。走得越远越好,到时候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郭业突然心生有个主意,提议道:“不如本官安排你们前往蜀中吧,就去蜀中益州陇西县,那儿是本官的故里。到了陇西,绝对没人敢打你们的主意。而且本官会知会陇西那边的亲朋好友对你们小两口多加照顾,到了那儿你们可以置上一些田地和房屋,过着衣食无忧富家翁的生活,可好?”
薛昊眼睛一亮,扭头看了玉茹。
玉茹似乎欣然赞同,冲薛昊点了点头。
郭业见状,立即拍掌说道:“好,就这么安排了。这就命人将陈郡丞过来,让他安排你俩今夜天黑之后乘船离去。”
薛昊与玉茹闻言心中感动,一同冲郭业拜道:“有劳郭刺史了!”
就在这时,陈集涛脚步生风般急急从外头进来客厅,一脸地风尘仆仆,伸手摇臂冲郭业喊道:“刺史大人,刺史大人,喜事,大喜事呢!”
郭业听得没头没脑,笑指着进来的陈集涛,冲薛昊夫妇乐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哈哈,陈郡丞,本官正与她们夫妇说到你。”
陈集涛冲薛昊夫妇微微点头致意了一番,然后冲着郭业朗声道:“刺史大人,喜事呀!”
郭业暂时先将薛昊夫妇之事搁在一边,狐疑地问道:“什么喜事啊?莫非古井巷张家着火了?”
陈集涛摇了摇头,晒然笑道:“刺史大人说笑了,下官也想古井巷着火呢。呵呵,好教刺史大人得知,下官刚接到码头渡口的府兵传来快讯,说是一艘大船前不久刚靠岸,突然下来一大队人马,好像是大人远在陇西的夫人来扬州了。”
蹭~!
郭业猛然站起,这下可淡定不住了,惊呼道:“我陇西的夫人来扬州?哪位夫人你知道不?”
陈集涛摇头道:“下官不知,不过听说下船来的阵仗很大,好像还有宫中的内侍一起陪同下船的。”
这下郭业更加糊涂了,怎么自己陇西的夫人还有宫里的宫人陪同一起来扬州?
会是谁?秀秀吗?
贞娘?还是康芷茹那小辣椒?
随即,他冲薛昊夫妇说了一声见谅,便拔腿冲出了客厅,边跑着边扭头冲陈集涛喊道:“陈郡丞,你来替本官好好安排薛昊小两口离去之事。本官先去府衙门口迎接夫人!”
第766章 秀秀来扬州
他撒腿一路狂奔向府衙门口,宽松的官袍在奔跑中迎风猎猎作响,双翅帽险些跌落在地。
当他跑到府衙门口,就见着近百名军士在前头开路,后头一群内侍和宫女簇拥着一顶轿子缓缓朝着府衙奔来。
随着一声公鸭嗓门儿的响起:“到扬州府衙了,停轿哟!”
轿子应声而停,郭业走近来一瞧这喊话的内侍太监,居然是老熟人顺公公。
紧接着,轿夫压轿,一名宫女赶紧掀开轿帘,从轿中走出一名衣裳华丽的女子,赫然正是郭业的结发妻子――吴秀秀!
郭业立马迎上前去,激动地喊道:“秀秀,你咋来了?”
说完话,他的双手已经搭在了吴秀秀的蜂腰上,几乎将其搂在了怀中。
吴秀秀今日也是略施粉黛,被郭业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又搂又抱,有些羞涩和难堪,强忍着夫妻重逢之喜,低声唤道:“夫君,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双手能否老实些?咱们进去再说,可好?”
轿子旁边的顺公公亦是打趣道:“益州侯,好久不见了呢。夫人舟车劳顿,你总不能让夫人在府衙门口与您话家常吧?”
郭业讪讪一笑,赶紧收回搭在吴秀秀身上的咸猪手,冲顺公公拱手道了声好后,向吴秀秀致歉道:“爱妻恕罪,嗨,是为夫行事孟浪了。嘿嘿,咱们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说罢,便亲自搀扶着吴秀秀进了府衙之中。
顺公公很有眼力见,知道郭业小夫妻久别重逢,肯定要互诉衷肠来着。正所谓小别胜新婚嘛,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讲给对方听,不便被他人所打扰。
随即,他领着同来的内侍宫女进了府衙后,便自行找地方歇息而去,并未叨扰郭业。
郭业搀着吴秀秀来到了后院住处,打发走了附近的衙役和杂役后,领着吴秀秀进了卧室。
待得吴秀秀一坐下,他便急急问道:“秀秀,娘身体可好?贞娘和芷茹她们可好?老家一切安好?”
吴秀秀拢了拢耳鬓垂落下来的几缕乱发,眼角含笑地嗔怪道:“夫君,瞧你猴急毛躁的模样儿,哪里还像个一州刺史呢?好教夫君晓得,老太君身体好着呢,贞娘和芷茹妹妹也一切安好。咯咯,赶紧坐下吧,你在我身边团团转,我也眼晕得很。”
郭业讪讪一笑,拉来一把胡凳紧挨着吴秀秀坐了下来,这才问道:“秀秀,话说你怎么突然来扬州了?你好歹提前来封信打声招呼,我也好做准备前去接你才是啊。”
吴秀秀并未第一时间回答郭业的问题,而是伸手替他整了整有些歪斜的双翅帽,拍打了下凌乱褶皱的官服,有些责怪道:“瞧你,这么大个儿人了,穿衣打扮还是如此的随意乱糟糟,堂堂扬州刺史大人,居然如此不注重自己的仪表。哼,小心惹来御史参你一本呢。”
“哈哈,些许日子不见,秀秀也厉害了,居然还知道御史参我一本了。”郭业不由一阵大笑,乐道,“朝廷御史如果连我穿衣打扮都管,那他们也真有够闲的了。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管我是否仪表堂堂呢。秀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吴秀秀听着郭业再次催问,脸色微微一滞,脸上柔和的笑容徐徐隐去,眉宇间多了几分淡淡思愁。
只听她轻叹一息,低声说道:“妾身这次乃是得顺公公帮忙,才能顺利来得扬州。至于顺公公怎么突然去了陇西找到咱们家,那是因为奉了长孙皇后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