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什么?”段怡问道。
支支吾吾的,不像是老贾的作风。
“她说来给你说媒的,那车上拉着的,乃是襄阳城主田楚英给你的聘礼。”
段怡脚下一滑,差点儿没有摔出去。
随后跟着出来的祈郎中同程穹,更是宛若雷劈。
祈郎中率先回过神来,他也不顾自己的老瘸腿,瞬间跳了起来,“什么狗东西,竟然也敢觊觎我家段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他配吗?”
他说着,朝着段三瞪了一眼,“你莫要心里头偷偷的美,那姓田的见都没有见过你,便整这一出,那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怕不是你生了三只眼睛四条腿,只要你是这五州之主,他都来求亲!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祈郎中说着,拄着拐棍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口行去。
段怡瞧得好笑,“你这个人,脚上踩到狗屎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她说着,眼眸一动,啧啧出声,“聘礼啊……”
祈郎中听着,着急出声,“你莫要被知路那小丫头带歪了,眼皮子那么浅。那聘礼其能随便收?你一旦收了,那便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楚这桩亲事了。”
段怡瞧着他像一个焦急的老父亲一般,心中一暖。
她冲着祈郎中眨了眨眼睛,“哪个说我要收了?我那是抢!左右都抢了田家的庄子了,不差多抢了这么一回!”
祈郎中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还能这样!”
段怡重重点了点头,“那可不是!再说了,就算是收了又如何?咱们收了再替天行道,杀了那姓田的,那我当寡妇的梦想,可不就实现了!”
身后跟着的程穹捂住了脸。
崔子更真惨!
几人虽然心思各异,但脚下却不慢,很快便打马到了那富水城门前,上了城楼。
这里灯火通明的,守城的士兵们,早就举起了火把。
段怡朝着城楼之下看去,只见那门外,停着一个长长的车队。
领头的那辆马车,远比旁的马车要大上许多,足够一人躺在里头安睡。那马车的周围,挂着青色的纱账,那纱账上头描了金色的花纹,看上去异常的富贵。
在那马车前头,站在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她穿着一身海棠红,身后背着一顶黑色的斗笠。
她面容生得极好,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子成熟的风韵。
像是盛开的海棠花一般,浓艳又迷人。
“段三娘子,我来给我们田七郎求亲了。”
第二五四章 段怡的癖好
那付五娘媚眼如丝,说话的声音,像是粘腻的江南梅雨,令人骨头都酥了。
可有段淑珠玉在前,这付五娘难免落了俗套。
“我们七郎,如今统领山南东道十州之地。今年方才弱冠,可谓是年轻有为。他生长八尺,气宇轩扬,便是潘安搁在他面前,那都要自惭形秽。”
“田家多金,别说在这山南,便是搁在整个大周,那都是掰着手指头数得上名号的。那田家不听话的,都叫七郎杀光了。”
“是以段小娘一旦嫁过去,那便是当家主母,无人敢多嘴半句。上无公爹婆母,下无烦人小姑。七郎洁身自好,如今还是真真童子身!”
那付五娘说道这里,促狭的笑了笑,脸上充满了兴味。
“七郎仰慕姑娘乃是女中豪杰,愿意同姑娘共结连理,日后一并横扫天下。今日先送来的,不过是聘礼里头的第一波,其他的都在路上了。”
付五娘说着,啪啪啪的拍响了巴掌,“来来来,让段姑娘瞧瞧我们七郎的诚意。”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襄阳士兵,便齐刷刷的打开了身边的箱笼。
城楼上的段家军众人,被这猝不及防的金钱光芒闪瞎了眼,只见那头一抬,竟是一对夜明珠,在夜空之中,发出绿绿幽光,看上去像是龙眼珠子似的。
再往后看去,那红彤彤的珊瑚树,一箱箱的金银,绸缎……
段怡余光一瞟,瞧见了祈郎中眼中印着的金元宝,她脚轻轻一挪,咣的一下踩了上去。
祈郎中回过神来,老脸一红,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段怡,是这么一点小钱能收买的么?”
段怡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先生是不是在想,上回改姓关没姓成,这回该姓田可以吗?”
一旁的苏筠听到了声,哈哈一笑,“先生可同我姓苏,正好我爹在给王府抓替死鬼……不是,抓王世子,这份泼天的富贵,便送给哥哥了!”
祈郎中先前还听得有滋有味,听到最后哥哥两个字,抬起了拐杖,便追着苏筠敲打起来。
城楼上的壮汉们,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家七郎入土几年了?是田家的几世祖宗?那大骨头可脆?”
段怡盘了盘手中的黄豆,这是先前祈郎中给她的,出门的时候脑子一抽抓了出来。
拿出来磕有些不美,只能盘了。
那付五娘一脸懵,城楼上的那个姑娘,看着年纪颇小,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嘴是好嘴,话是大周话,单独的每个字她都听明白了,可串在一块儿,却是不知所谓。
“什么?”付五娘自觉是江湖人,没有什么耻于提问的小心思。
段怡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莫不是脸上的媒婆痣被你抠下来堵耳朵了,要不然的话,怎么聋子也能给人说亲了呢?”
“你登门前也该打听打听,我段怡对那死人情有独钟,死得年头得久,骨头不能脆。没有旁的原因,本人独有一个爱好,便是给人当祖奶奶。”
“金银俗物,我自己也能抢来,就莫要抬来丢人现眼了。”
“你把那田家老祖宗的大腿鼓拿来做聘礼,我行军打仗之时用来击鼓,这就是夫妻同气连枝了。再叫那田楚英搁我面前跪下磕三个头,唤上几句老祖宗。”
“这门亲事,我便应了,你看如何?”
段怡惫懒的话,仿佛被夜风吹散了几分,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明明应该生气,勃然大怒,五雷轰顶那般,可付五娘却是呆滞了许久,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好好的一个姑娘,脑子怎么如此异于常人!
付五娘晃了晃脑袋,她抬起手指,朝着城楼上一指,“你敢羞辱七郎?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说完,她脸上的笑意也好,怒意也罢,全都冻结在了脸上,付五娘脖颈僵硬的回过头去,见那马车之中毫无响动,方才如释重负的活了过来。
她想着,二话不说的取下了挂在身后的斗笠。
段怡挑了挑眉,“嗯,我这个人,向来十分有美德。”
“都是先礼后兵,同自说自话,不请自来的莽夫不同。我都是先温柔的羞辱,然后再凶残的杀死。总得给人一个体验美好的过程不是?”
付五娘一惊,她觉得若是同这姑娘生活在一起一日。
她的世界里怕不是只有一惊同一愣一脸懵……
付五娘手一抖,握紧了那黑漆漆的,带着血腥气的斗笠。
“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滴子么?”段怡一脸好奇,她说着,扭过头去,朝着还在追打的祈郎中还有苏筠招了招手,“快来看,快来看,血滴子!”
“先生你不是说想吃猪脑子,又不知道怎么开天灵盖么?这不,古道热肠的人来了!这血滴子简直太合适了!我瞅着脑壳大小刚刚好!”
付五娘听到这话,暴脾气终于压不住了!
她只恨自己没有一边脸上长一颗媒婆痣,这样能抠下来堵住耳朵,省得听这击穿灵魂的疯魔话。
啊呸!什么媒婆痣。
付五娘手腕一动,那血滴子便告诉的旋转了起来,朝着城楼上飞去。
“五娘。”
付五娘听着马车里的声音,只觉得脊背一寒,她慌忙跃起,将那血滴子又召唤了回来……
她双手紧紧地抓着那斗笠,脸色惨白地落了地。
“七郎……”她说着,恭敬地站到了那华丽的马车边,朝着那马车的门,伸出了自己的手。
段怡瞧着,笑了出声,“血滴子怎么不继续表演了?还是说时辰到了,那见不得光的孽畜,可终究是要化出原形了?”
段怡嘴中说着,心中却是忍不住警惕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同那田七郎两军必有一战,山南东道一山容不了二虎,她要往西去,拿下山南西道也好,往北去,直捣京畿也罢,都要直面田七郎。
在这种可以预见的生死之仇面前,田七郎竟是敢领着这么几个虾兵蟹将,便直接来了她的营地。
若不是艺高人胆大,那便是有旁的后手。
说话间,风吹动了马车上的青纱,一只修长又白皙的手,伸了出来。
第二五五章 疯子美人
那手在虚空中一晃,却是没有搭在付五娘手上。
付五娘见状,忙上前一步,替那田七郎撩开了马车帘子。
段怡站在城楼之上,隐约只觉得一阵幽幽的木香好似若有若无的吹了过来。
那马车之上,缓缓地走下一个人来。
宽衫广袖,环佩叮咚,雪白的轻纱一尘不染,他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用白色的发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在他的耳垂上,却是钉着一颗红得滴血的宝石耳钉。
不光是如此,最为扎眼的是,他手中那把血红色折扇,看着就带着几分不祥的预感。
这是一个极好看的人,同先前被她捅死的那个她已经忘记名字的美人小将,一样是雌雄莫辩的美人类型。
段怡瞧着,痛心疾首,“你应该改名换姓。”
好好一个美人儿,叫什么田楚英。
这就像话本子里同女主角你侬我侬的男主角,叫李三狗一样。
田七郎好脾气的笑了笑,“应该跟着姑娘姓段么?”
段怡摇了摇头,“不,应该姓去,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