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听着风声,知晓那锏重异常,赵准之看着是个白斩鸡,却是生得一身好气力,下手半分不含糊。那锏若是落在头盔上,怕是要将人脑子打出血来。
段怡越看,越是欣赏。
赵准之被她那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神情,看得浑身一颤,他忍不住加大了几分力气。
段怡感觉到他的变化,更高兴了。
她身子轻轻一闪,瞬间避过了赵准之的重击,长枪宛若绵软的蛇一般,近了赵准之的身。
赵准之听着段怡的笑声,简直就是毛骨悚然。
这敌军主帅简直有病!
但他丝毫不敢大意,一个转身,双锏又朝着段怡打去。
“你跟着姓李的那种怂货,只有牵马的份儿,便是此番侥幸赢了,那又如何?姓李的被一个小娘子的箭,吓得屁滚尿流,而你只偏偏头,便闪避开来。”
“两相比较之下,你已经将人得罪得透透的了!啧啧,怕不是日后,不是你牵马,而是马牵你了。即是如此,何不来我麾下?”
段怡说着,抬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一旁还杀得难分难解的徐易同绿帽龟,“我能容得下竟陵韩姜,富水徐易,就容得下唐州赵准之。”
赵准之心头一动,满脸愕然。
段怡的话他又何尝不知?李刺史小肚鸡肠,当初他们来攻打唐州。他领兵出城迎战,将李刺史手下大将王良斩于阵前。
两军僵持,唐州军未必就会大败。不料那唐州刺史,乃是段相公的学生,他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更是没有什么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
在城楼上一见恩师露面,竟是毫不犹豫的开了城门,给了唐州军将士一个背刺。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那人还是唐州父母官,照旧吃香的喝辣的,他却是倒了大霉,被姓李的拘于马前,做那牵马小卒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的羞辱几分。
他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本事,又岂能不怨,可家人都在唐州,落在了姓李的手中……
赵准之想着,心中戚戚。
从一见到竟陵军前来起,他便想了改弦更张这条出路,只是若段怡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他死不足惜,全族人将死无葬生之地。
他震惊的不是段怡的话,而是段怡在同他对战之时,竟是还能到处乱瞟,宛若闲庭散步。
这说明,她根本就没有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赵准之眸光微散,突然开口道,“你使全力打我。”
段怡一愣,“啷个是个脑壳有病的瓜娃子,你既是求死,那就莫怪姑奶奶了!”
她说着,周身气势陡然一变,那长枪迅猛的朝着赵准之攻去,赵准之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香气袭来,段怡已经到了他的跟前,那长枪猛的对着他的喉头刺来。
那排山倒海的压迫感,让他一下子生出汗来。
他往后下仰,听得自己硬邦邦的腰咔嚓一声,心道不好。
就瞧见段怡那杆银色的长枪擦着他的鼻尖刺了出去,只听得咣的一声,那长枪一下子戳中了曹奔的头盔。
先前还宛若戴着金钟罩铁布衫,浑身毫无破绽的曹奔,一下子慌了神,他惊呼出声,“不要!”
可段怡长枪宛若脱缰的野马,又岂是能刹得住的。
只见那长枪朝着天上一挑,曹奔的头盔便被挑飞了出去。
段怡同那徐易一瞧,均是噗呲一下笑了出声。
“大师!你不在庙里清修,来这里扮什么千年老鳖!”段怡长枪一收,忍不住开了嘲讽。
赵准之听着,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一下却是坏了事,腰腹之力一泄,咚的一下塌在了地上。
段怡岂会放过这个机会,那枪头宛若雨点一般,毫不留情的对着赵准之戳了起来,赵准之大骇,在地上翻滚起来。
“倒是没有想到,我年幼的时候没有玩上滚铁环,现在倒是玩上了,你滚得快些!”
赵准之听着段怡的话,那是滚也不是,不滚也不是,气不打一处来。
再说那曹奔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一把捂住了亮闪闪的光头,也不同徐易打了,他眼泪汪汪地看了一眼段怡,又看了看徐易,穿过人山人海,将他那头盔找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戴了上去。
段怡打赵准之打得畅快,见他回来,抬头一看,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赵准之见她手慢了些,牟准了机会一跃而起,终于再次双脚着地,他扭头一看,却是明白段怡为何笑得直不起腰了。
那曹奔戴了头盔,竟是奇异的生出了鬓角,露出了发梢!
“你这个光明顶,好生虚伪,竟是在头盔里粘了头发!”段怡惊呼出声,曹奔宛若中枪,就差没有吐出血来。
拿着大刀的徐易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羞愤欲死的曹奔,又看了看像是陀螺一般的赵准之,忍不住劝解出声。
“那啥,你们不用放在心上。段三就是这鬼德性,秃头算什么?我还被她扒了衣衫,几万剑南军拿着火把照我,笑我!”
曹奔缩着脖子,无语的看向了徐易。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道,也更加不想知道你被扒光的糗事好吗?
赵准之听着,心有戚戚,这就是做段怡敌人的下场么?
他想着之前段怡那令人发毛的眼神,又瞥了瞥自己因为在地上翻滚有些松垮的甲衣……
靠!该不会接下来,要将他扒光了在地上滚铁环吧!
赵准之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吓到了,他双锏一举,朝着段怡问道,“你肯定能打败邓州军么?”
段怡点了点头,认真说道:“你领着唐州军倒戈,就一定能。”
赵准之看着她那坚定的眼神,奇怪的鼻头一酸。
虽然明知道此人嘴上功夫厉害,指不定就是随口哄人,可他还是莫名的觉得,自己如同段怡所言,是这战局的关键,是被看重的人。
这些日子,他自己都没有把自己当人。
赵准之想着,朝着那邓州刺史李济看去。
只见李济伸手一拽,拽了一个小兵,挡住了城楼上射来的长箭。
那城楼之上射箭的姑娘,穿着一身红色戎装,无比坚毅。
赵准之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来,对着段怡说道,“好!”
第二四三章 主公段怡
赵准之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他气沉丹田,用了十成内劲,朗声道,“唐州军的兄弟,可愿同我一道转投段怡?”
他说着,眼眶一红,冷静地说道,“丁一。”
这两个字一出,那正在同竟陵军酣战的唐州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些听令调转了枪头,还有一些,却是骂出了声响,继续朝着竟陵军攻去。
一时之间,战局愈发的混乱了起来。
赵准之抿了抿嘴唇,跳了下来,“便是我们不倒戈,你们也要赢了。这笔买卖,是你亏了。”
段怡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知晓就好!日后还不好好给我卖命,把我亏的赚回来?”
赵准之猛的抬头,看向了段怡。
刚才那个器重的眼神呢?你能再使出来一遍么?
段怡看出了他的想法,伸出手来,拍了拍赵准之的肩膀,“这玉佩还在银楼里的时候,那要放在绸缎上,用光亮照着,夸他是罕见的美玉。”
“买回家之后呢?那同路边的石头捡回来凿个孔,穿个绦子后的作用一样,都是用来压裙角的。”
段怡说着,看了看赵准之的脸蛋,美人分了很多种,像段思贤那是天上仙人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崔子更那是带着浑身杀戮之气震人心魄的美,先前被他斩杀的那张弢是雌雄莫辩的美。
再看这赵准之,剑眉星目一身正气,那便是初下天山的少侠,那是要被妖女收了的。
她想着,嘿嘿一笑,“说归说,我若是不器重你,何须同你叽歪这么久,早就一枪将你打杀了。玉就是玉,岂是顽石能比?”
“打下一个城池时,就由你来使美人计了!”
赵准之憋红了脸,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还是不器重我吧!”
他说着,却见段怡已经重新冲到了韦猛同苏筠中间,三个人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闷头就朝着邓州军冲去,他们就像是一把尖刀,直接将邓州军整个阵型,都划破了开来。
赵准之瞧着,热血沸腾起来。
他们三个看似莽撞,却是守望相助,永远不会像他一样,遭人背刺。
赵准之想着,低下头,拿着双锏,朝着邓州军中攻去。
唐州军倒戈,那富水城大门一开,城中的富水军涌了出来,邓州军一下子溃不成军。
败局已定,李济大骇,四处的看了看,想要寻那逃出去的路,却见段怡等三人已经到了跟前。
无处可逃。
李济一把拉着了旁边段文昌的胳膊,惊呼出声,“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段怡,我是你姑父,这是你祖父!你若是斩杀长辈,天理难容!”
“我愿意领着邓州军投降,从此两军合兵,听你号令!”
他说着,像是怕段怡不应,拿起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将写着李字的大旗,直直的砍断了。
那邓州军见此情景,哪里还有半分战意,一个个的丢盔弃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段怡瞧着那李济同段文昌,没有言语。
身后的苏筠却是已经率先欢呼出声,“不愧是段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跟着段怡,准没错!”
段家军听了他的话,都忍不住跟着叫唤了起来。
人群中的老贾,笑着摇了摇头,叫人从战车上,抬下来他们从剑南道带来的那根老麻绳,轻车熟路的领着手底下的一群人,哼着蜀中的小曲儿,将那战俘捆成了串儿。
苏筠同韦猛,更是一马当前,将那受伤的同袍们,齐刷刷的抬到了祈郎中同珍娘面前。
先前还在中军坐镇,出谋划策宛若诸葛的祈郎中,这会儿骂骂咧咧地替人治起伤来。
段怡仰起头,朝着富水城城楼看去,那申成站在那里,一脸复杂之色。
先前那个穿着红色戎装的姑娘,快步跑下了城楼,朝着段怡冲了过来。
她背着大弓,朝着段怡抱了抱拳,“我叫申慧,想要投军,不知道段将军可敢收我?”
段怡哈哈一笑,“有何不敢?”
申慧虽然是女郎,那气概与胆识,却是半点不输在场的儿郎。
申慧显然没有想到段怡应得这般快,她愣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只是箭法好,马上功夫不错。却是没有练过武……这你也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