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万箭齐发,前头的那一拨被射死者十之八九,可是后头的士兵,并没有停顿,而是踏着同袍的尸体,继续朝前冲去。
即便是城楼之上的箭支密而不断,很快第一波周军士兵,已经到了城楼之前。
登云梯砸在那城墙之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段怡神色一凛,等着面前的梯子上爬满了人,然后猛地一声喝,将一整个梯子上的人,全都给推了下去,她用余光一瞟,崔子更同苏筠,都按照她之前布置好的,相隔而战。
在他们三人中间,各站了两个守城的士兵,目前来说,还算是应对自如。
“段三!”一旁的老贾,脸涨得通红。
段怡一瞧,只见他那个梯子,已经上来了一个敌人的先锋军。
段怡二话不说,长枪一挑,将那厮猛挑落了下去,随即长枪一震,朝着旁边的登云梯刺去,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梯子瞬间四分五裂,炸裂了开去。
老贾松了一口气,他前些日子受了伤,这会儿伤口又要裂开了。
“把老子得热油端来!”老贾说着,身后的小兵,立马给他提了一桶刚刚送上来的热油,他深吸了一口气,提起那桶,便朝下猛的倒了下去。
这一下子,城楼之下,传来了阵阵惨叫之声。
老贾木着一张脸,摸了摸手背上被溅出来的水泡,扭头看向了段怡,“段三,你确定使公不是弃城而逃,会折返回来救我们?你知道的,我们不是他的嫡系!”
“你看看,这城楼之上,就只有我们这帮从青城山来的兄弟!便是我们个个都有三头六臂,那也抵挡不住千军万马!虚张声势就像是纸老虎,迟早要穿帮的。”
段怡果断的摇了摇头,“外祖父就算弃我而去,也不会对锦城百姓不管不顾!”
老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那城楼底下的周军,又如蝗虫一般,冲了上来。
段怡无暇他顾。
她从崔子更那头离开,便立即去了顾使公府,恰好瞧见那斥候,快马加鞭的入了府。援军已到,不日将攻城。剑南军大部分都在前线抵御吐蕃,锦城驻军,并不算太多。
比起那三皇子召集的周军,人数之上,那是有天壤之别。
若是想要取胜,必然要取奇巧之策。
他们商议之后,顾从戎身边的谋士黄先生提出了一条不成办法的办法。
顾从戎领着大军趁着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雨出城,从山路绕道疾驰,待周军攻城之时,绕到他们身后,杀一个出其不意。
段怡便领着一部分人守城,吸引火力。
兵行险招,本无人有异议。但是敌军攻势太猛,若是援军迟迟不来,那么迟早所有的人,都会像老贾一样……
段怡想着,转过头去,沉声喊道,“先生!”
祈郎中摇了摇头,骂骂咧咧地摇着一个小旗子走了上来,“师兄,你行快些,又不是个瘸子!唉,想当年,我也是个心怀天下,志存高远的良善人!”
“现在竟然像个作法的神棍,扬起了那要人命的招魂幡!祖上有灵,定是要指着鼻子骂我,活该我老祈家断子绝孙!”
他说得痛心疾首,可是眼睛却是盯着手中旗子的方向来看。
老神棍早就死了,临死之前也没有传功于他,他自是不可能搞什么招魂的把戏。
可他是一个郎中,一个擅长用毒,解毒的郎中!
他想着,见那旗子一直朝着自己的脸,等着等着,突然之间,那旗子的风向一转,变了个方向,朝着外头去了。
祈郎中顿时大喜,颤颤巍巍的提起了一个小木桶,掀开来露出了一桶白色的粉末,他屏住了呼吸,舀了一勺,朝着楼下倒去!
几乎是一瞬间,那粉末朝着城楼下的周军飞了下去,顷刻之间,那楼下竟然安静了下来。
第一四九章 娘家大礼
“愣着作甚?趁现在,放箭!”段怡见城楼之上的士兵也有呆滞,立马郎声呼唤道。
先前拿着长枪刺登云梯的那一拨人,朝后一步,歇了下来。
而后头的弓箭手,则是齐齐上前一步,朝着城楼之下乱射起来。
晏先生神色一变,忙伸出头去,见那城楼之下,周军睡到一片,其他的人,投鼠忌器,看着祈郎中手中的水瓢,迟迟不敢上前。
他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伤天害理之人!”
祈郎中瞥了段怡一眼,见她神色坚毅,神情复杂起来,“啊呸……不然呢,三宫六院了,还要在史书上写帝后情深么?那不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是战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比起崔子更杀人如麻,我同小段怡简直可以立地成佛!”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这句话段怡只说了一遍,他便牢牢的记住了。
祈郎中想着,将那小桶放下,又观看起风向来,“唉,天不助我等,这风胡乱的吹!”
段怡冲着他点了点头,“先生后退!让关老爷子上投石机!”
这一场战,打了整整几个时辰,方才让人有了喘息之机。
因为风向变了,祈郎中又洒了两次毒粉,周军终于暂时退回了“护城河”外头,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安营扎寨起来。
无论是城楼之下,密密麻麻的尸体,还是那不远之处,照亮了半个夜空的火把,都让人头皮发麻。
崔子更递给了段怡一个馍馍,“吃两口吧,他们等不了多久,等你们都感到最困乏的时候,便又会攻上来的。你没有觉得,这一次周军的作战风格,格外的不同么?”
段怡拿着馍馍,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的脸上血淋淋的,却是来不及擦拭,此时也不顾得那么些,直接便往自己的嘴中塞去,“嗯,不像是我祖父还有三皇子的作风。”
她想着,灵光一闪,“可是荆州长孙家……”
祈郎中拿着一壶酒,走了过来,他一屁股往下坐去,拿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你们这些不孝顺的,叫老夫做那等危险之事!现在有白面馍馍,我也吃不得一口!”
“就怕这手上沾了毒药,没有毒死几个敌人,倒是把我自己个给毒死了!”
段怡白了他一眼,“先生想喝酒就直说,拿什么馍馍当借口?你当年入门,便应该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了,如今又抓着谁扯孝顺?”
祈郎中摇了摇头,“啊呸,你这样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学生,真是狗都不要。”
段怡咧嘴一笑,像是得逞了似的,说道,“那要我的先生,岂不是狗都不如!”
祈郎中又喝了一大口酒,摇头晃脑起来,“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竟是连老夫最擅长的阵前叫骂都没得了,害我们师徒二人,只能对骂了!”
“老夫真是心中也痒,嘴巴也痒!唉!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一旁的崔子更听着,插嘴道,“若是段文昌同陈铭,未必能够发现蹊跷。可是长孙凌的父亲长孙昊身经百战,心细如尘。咱们因为人少,城楼之上,几乎没怎么换防。”
“而且,你我不同往日一般,领兵出城作战;顾使公更是连脸都没有露……这会儿冷静下来,怕是要让他看出端倪来,那么一会儿的攻势怕不是会更猛了……”
崔子更的话音刚落,周军便又擂起了战鼓!
段怡三两下的吃掉了手中的馍馍,猛的起身,朝着楼下看去,只见果不其然,先锋军中这回冒出了一个约莫铁塔一般的壮汉,他的手臂露在外头,肌肉鼓鼓,一看便是个厉害角色。
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都是老熟人。
左边那个,是刽子手徐易,右边那个,则是长孙凌。
长孙昊见段怡伸出头来,大声吼道,“不要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糊弄住了!锦城兵力空虚!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没有看到我们由中军变成了前锋,而城楼之上,永远都是那么几个熟面孔么?”
“大家一鼓作气,直接给我撞开逆贼的大门!”
段怡瞧着,一把抓过来了一张大弓,她轻轻一跃,上了城墙,然后后仰拉弓,不光是那弓箭,就是她自己的身体,都弯得像是一把弓箭似的……
雨已经停了,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让段怡整个人,都好似变得神圣了起来。
嗖的一声,一支锋利的大箭猛地飞了出去,段怡腰一挺,站直了身子,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一旁的崔子更慌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苏筠抓起了鼓槌,咚咚咚的敲响了战鼓,崔子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踩着鼓点,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段怡拍了拍手,“给我二姐的未来公公,送个见面大礼!”
那长箭直直地朝着长孙昊的面门飞去,又急又快,长孙昊大骇,头一偏,那箭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将他的脸划出了一道血痕来!
长孙昊大怒,举起了长剑,一马当先,领着大军朝着锦城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长孙昊的做法,让周军的气氛为之一振,一下子斗志昂扬起来。
段怡余光一瞟,见守城的剑南军,一个个的已经面露疲态,心道不好,“咱们守住了!援军就要来了!援军一定会来的!”
段怡想着,目光愈发的坚定,她拿起长弓,一发三支箭,朝着敌军射去!
那奔袭而来的长孙昊瞧着,暗自心惊!段怡看似乱射,但却十分的有章法,几乎射中的,全都是军中的头目,每死一个,他手底下的士兵,便会慌乱一阵。
他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杂乱的叫嚷声!
长孙昊扭头一看,只见摆得长长的周军后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虽然隔得远远地看不清楚来人是谁,但是他可以肯定,这绝对是锦城的援军到了!
长孙昊心头一震,大声喊道,“不要慌,全力攻城!他们突然从后方出现,更是说明了城中兵力空虚,便是死,也要用尸体给我撞开锦城的大门!攻城车!”
而城楼的段怡一瞧,亦是将长枪一举,“兄弟们!援军来了!今儿个咱们包饺子过年!拿出真本事来!人在城在!”
第一五零章 大获全胜
“人在城在!”
段怡听着身边气吞山河的呼应声,此刻脑子里除了一个杀字,已经没有任何的想法,脸的鲜血,先前的周身疲惫,顷刻之间,好似全都消失了似的。
眼前的周军,就像是卡在她喉咙里不得下去的那块铁馍馍,用力的捶打自己,直到带着血吞下去,方才能够让人重新活过来。
剑南军勇猛,长孙昊的荆州军也并非是纸糊地,对战之间,他们已经冲上了登云梯,好几个厉害的先锋军冲上了城楼,双方肉搏了起来。
那长孙昊一下跃起,踩在马背之上,他身如小塔,重若泰山,练的那是硬功夫。一脚下去,直接将那战马给踩趴下了去,马嘶鸣着,长孙昊已经飞上的城楼。
段怡一瞧,提枪欲刺,却见崔子更横插了过来,“我来,你守着城楼。”
段怡点了点头,只要段淑还想嫁去长孙家,她同长孙昊打架,就多半容易束手束脚。她这个人,真正上了战场,那是拼命三娘的打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崔子更愿意接手,算是解了一大桩难题。
“崔小将军已经沦落到与逆贼为伍了么?”长孙昊重剑朝着崔子更面门劈来。
崔子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性情稳重,自是八风不动,他长剑一挡,硬生生地将长孙昊逼退了三步,长孙昊大骇,“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崔子更冷冷地的看着他,“长孙将军可信顾将军会是谋逆之人?长孙凌可告诉了你,顾家同乔家有如此遭遇,都是拜姓陈的所赐?武将以忠义为先,可是愚忠却是不可取。”
“天子多疑,今日顾家之困,便是长孙将军的前车之鉴。”
长孙昊听着,朝前猛的一推,却发现崔子更脚像是生了根似的,未曾挪动半步。不光如此,他面色镇定,半分不显吃力。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于我长孙一门,有大恩情在。陛下尚未待我不仁,我又岂能待他不义?荆州长孙家一日未反,又岂能不听从于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