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把车赶到路边,在车后搭了个棚,段岭坐在车里,武独说:“我去看看周围情况。”
“我也去吧。”段岭拿了牧旷达给他的一把防身的匕首下来。
武独打量他,有点意外。
“这时候胆子怎么挺大了?”武独一脸莫名其妙。
段岭:“……”
段岭一离开西川,没有生命危险,胆子便大了起来,毕竟除了郎俊侠,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来杀他,功夫搁了一年,平日里多少也有习练,应当还是好使。
“我……就是想去走走。”段岭答道。
“在这儿等着。”武独说。
武独转身离开,想想又不放心,回身喂给段岭一枚药丸,说:“吞下去。”
“是什么?”段岭被苦得要死,武独却一脸不耐烦,段岭只得将它咽下去,腹中一片清凉,继而散发出暖意。武独又递给他一枚金色的珠子。
段岭:“!!!”
段岭想起这金珠了,是条蜈蚣!
他不敢接,更不敢看武独,武独说:“拿着!”
武独扔给段岭,段岭只得接过,把心一横,反正被咬了武独也只好给他解毒,然而那金珠却没有舒展为蜈蚣,只是静静地蜷着。
“把它放在怀里收好。”武独示意道,“我给你找点水去,马上就回。”
武独走了,段岭不敢乱动那金珠,更不想拿着,先是放在一旁观察半天,突然想到武独给他吃的药,药里头应当有雄黄等成分在,金蜈蚣便不会咬他。他战战兢兢,不明白武独的意思,但还是照着做了,将金珠收进怀里。
黑夜里,车夫捅了捅烟杆,蹲在树下磕烟,段岭掰了块饼,下来分给车夫一半,胡乱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辛苦了,大家语言不通,便各自随意。
远远地传来一声长啸,段岭登时被惊动,揭开车帘。
雨停了,周遭一片静谧,漆黑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只有车夫的烟杆时明时暗,亮着微弱的红光。段岭离开马车,朝路的尽头望去。
阴云渐渐退散,积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星空,段岭看见树上有什么东西飞走了,再走近些,突然见到一双发光的眼睛瞪着自己,当即吓得大喊。寂静的旷野上叫声传得老远。
“怎么了!”武独被吓得够呛,一步飞跃,出现在官道上。
“有……有个鸟儿。”段岭指着树上,他看见了一只枭,民间称作猫头鹰的。武独一脸抽搐,转身又下池塘去取水。
段岭走到武独身后,夜空一放晴,空气清新,登时心旷神怡。
“这附近有人来过。”段岭说,“你看那边,过去看看么?”
“出门在外,不要胡乱与人打招呼。”武独答道,“不是什么人都好客。”
武独擦了上半身,打着赤膊,随手把褡裢提着,只穿一条长裤,与段岭并肩回去。
“饿了么?”武独问。
段岭刚吃了点饼,把剩下的一点喂他,武独就着段岭的手吃了,说:“带你到潼关再吃好的……”
话音刚落,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马匹嘶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段岭与武独同时一惊。
“不好!”
马车轰然作响,倏然启动,车夫放声大叫,叫声却戛然而止,无数次徘徊于生死关头的直觉顿时唤醒了段岭。
“快走!”段岭马上喝道,一拖武独,两人朝旷野中齐肩深的草中躲去。
“东西都在车上!”武独说。
短暂的思考后,武独瞬间接受了段岭的决定,二人潜入草丛中,紧接着下一刻,利箭飞射,朝他们的藏身之处射来,段岭一个翻身,避过箭矢。与武独逃向池塘。
有人骑马冲进了旷野中,其时到处都堆着秸秆,且两人毫无防备,段岭只有一把匕首在手,刚一摸出来要交给武独,武独却看也不看,随手一按,让他等在秸秆堆后头,将浸湿的布蒙在他的口鼻上,撒出些许带有荧光的药粉,药粉就像萤火一般飞散,落在附近的草上。
只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围过来,大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段岭马上明白了,他们碰上了一伙党项人!此处距离西凉不远,想必已到陈与凉的交界处,党项多有马贼,这是被人盯上了!
紧接着,那伙马贼打扮的党项人齐齐弯弓搭箭,指向场中,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弧,高声喝叫。
武独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武器。
“不要出来。”武独说,“闭好气。”
段岭藏身秸秆堆后,倒是半点不担心武独的本事,只是好奇想看看他怎么出手。
马贼们再靠近了些许,倏然间武独一躬身,马贼同时反应,正要吸气,放箭之时却纷纷大叫,显然是心脏剧痛,几杆箭歪歪扭扭地射出,毫无力道,有人大喊,想必是发现中了毒,场面一片混乱,武独却就地一个后空翻,跃上秸秆堆去,顺手一摘,摘下最长的秸秆。
“不要出来!”武独恐怕段岭又胡闹,再次交代道,紧接着犹如一阵风卷进了马贼队中。
秸秆在他手指间翻转,只是轻轻一带,便唰地带起马贼脖侧的鲜血,余人这才意识到武独不好惹,当即恐惧地大吼,纷纷退后,武独手中只有半根尺许长的秸秆,点到之处却如同刀锋般锐利。
众人恐惧万分,捂着脖颈,惨嚎着逃走。
武独随手将秸秆一扔,段岭微张着嘴,发现了一个问题。
满地武器,马匹全部逃走了,到处的草上都洒着血,却……一个人也没有杀。
段岭:“都逃了?可是……你不是割了他们的脖子吗?”
武独说:“我只是割破他们的脖子,吓吓这些马贼,脖子喷血,谁还敢打下去?自然就一下跑光了。”
段岭:“……”
说完两人又望向远处,武独这才突然想起。
“不好!东西全在马车上!”
武独醒悟过来,忙踉跄上了官道,朝马贼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61章 救美
两人经过方才停车的树下,段岭伸手去试车夫的颈脉,幸亏还有呼吸,只是陷入了昏迷,段岭把车夫拖到树后坐好,武独却已先行一步前去探查。
“等……等等!”段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在武独身后,武独几步跃上树,段岭在侧旁飞身几步,再借助一棵树,弹跳到另一棵树上去。
武独朝着远处平原上打量,寻找敌人踪迹,然而就那么一会儿,马贼已跑得不知所踪。
“糟了。”武独说,“东西都被偷走了。”
段岭:“……”
武独侧头看段岭,忽然觉得奇怪。
“你怎么上来的?”武独问。
段岭差点倒下去,武独忙扯住他,段岭彻底服气了。
“图和信都在车上。”段岭说。
这下太麻烦了,段岭回到旷野前,捡起马贼掉下的弓与箭囊,试了试,党项人的弓太糙且磨手,勉强能用。武独诧异道:“你居然还会射箭??!”
“学过一点。”段岭嘴上说,心里想你要是知道我跳墙跟谁学的,估计你得被吓死。
武独满脸疑惑,段岭便编了个含糊的谎骗他。
“刚刚你到底怎么跳上来的?”武独还不死心,追问段岭。
“爬上来的!”段岭说,“现在一定要弄清楚我怎么上来的这件事吗?赶紧找马车啊!”
远方火光一闪,武独再次抬头,见数只夜枭朝着西北方飞去。
“应当就在那里。”武独想想,朝段岭说,“要不先将你送到……”
送到哪里呢?武独又不好把段岭扔在荒郊野岭里头,还有个昏迷的车夫,两人正无奈时,更远处却有人大喊道:“救命啊——”
“救命!”
武独略一皱眉,两人对视,都觉得应当不会是陷阱,武独便徒步穿越旷野过去,只见一中年人在野外疾呼,喊道:“快来人!救命啊!”
段岭以弓箭指着那人,那人却喘着气,扑倒在他们面前。
“饶命!饶命!”
中年人汗如雨下,神志昏聩,武独观察片刻,晃亮了火折,点起树枝,朝他脸上照。
这偏僻之处居然还有人?
“我家小姐……被马贼劫走了!”中年人问,“你们是什么人?快行行好,救小姐一命!”
段岭忽然就明白过来,马贼一定是劫错车了!
“你家小姐是什么人?”武独皱眉,打量那中年人,中年人突然感觉到了危险,不敢多言。
“是……是……我家小姐是来探亲的。”中年人支吾道。
“你照顾这位老伯。”段岭一指树下昏迷的车夫,说,“我们去找人。”
“两位是……”
段岭摆手,转身离开,武独说:“喂!等等!”
“我知道了。”段岭说,“那伙马贼想伏击的,不是咱们。”
段岭一说,武独也明白过来,说:“这未免也太碰巧了。”
这伙马贼伏击已久,骤然下手,想必是早有预谋,夤夜里说的党项语,想必是发现不对,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又怀疑其中有诈,是以步步进逼。但为什么把马车也一起赶走了呢?
真是路遇劫匪,英雄救美的命,武独与段岭沿路追出,只见车辙延进了麦田里,天色已近黎明,段岭始终追不上武独,在后面歇一歇,跑一跑。
武独终于忍无可忍,说:“你回去算了!”
“我不认识路了!”段岭气喘吁吁地说。
武独:“……”
除了平原就是山,夜里跑出来,破晓时整个世界都变了样,跑了足足一个时辰,再让段岭跑回去,做梦吧!
武独只得放慢脚步,四处看,车辙到了此处便即消失了,对面是一片乱石滩,黎明前平原上全是大雾,白茫茫的伸手不辨五指。
“这伙党项马贼是想劫一名小姐。”段岭走到小溪前,靠在大石头上休息了会儿,说,“只是劫错了人,把咱们的车当作了目标。”
武独还光着膀子,衣服都在车上,手里只有一条毛巾,腰畔系着腰带,直起身看了眼,水声远远传来。段岭要再说话,武独却趴在地上,侧头听地面上的声音,“嘘”了声,示意他不要吭声,起身小心地涉水过溪去,继而回身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看。
瀑布下的空地前正停着他们的马车,外头守着几名马贼,哼哼唧唧的,正在互相给对方的脖子上药,再往里头走,则是一个山洞。
天蒙蒙亮,山洞像是个临时搭建的营地,里头悬着一盏灯,地上仿佛坐着几个人。
“能一次全放倒么?”段岭朝武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