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地方?”廖国友完全被张萍问傻了。
张萍冷声道:“杀人不犯法的地方!”
铛!
廖国友完全清醒了,满脸难以置信,惊道:“你的意思,若是以后……姓薛的就要拿承志……”
廖国友双眼呆滞,完全沉湎进了那可怕的幻想中,忽然,急道:“不会的,不会的。那是承志自己斗气时说的,又不是姓薛的引逗他去的,再说,人的心思怎么可能深到那种程度,不会的,不会的。你想多了……”
张萍冷道:“嘿嘿,我是想多了,可我不往多里想,到时候事儿真的发了,那可真就晚了!我也相信姓薛的不是一早打好了埋伏。可你不想想,就今晚的阵势,承志就算丧在里边,你也没地儿说理去,这就是叫人拿上了啊,即便姓薛的现在也没想到要在承志身上做文章。可备不齐你哪天惹毛了他,他的心思就……”
听了张萍这番分解,廖国友傻了。
此前,他借着酒话,貌似关怀地提醒了薛向两点,其实是自有用意的,用意便在那第二条上。因为第一条太过粗浅,他相信薛向也能想到。说出来,只不过是作个顺水人情。而之所以将第二条,也就是马头乡碰不得,其实,真实的目的无非是勾起薛向的好奇心,让这冲劲十足的薛县长再去和卫齐名那帮人碰碰,他们这帮人则又可以做当中看热闹了。
可这会儿听了张萍的分说,廖国友忽然有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悔叹。忽然,他想去寻薛向解释,可这种事只有越描越黑;想去寻薛向求饶,可单凭一个臆想,说出去都觉可笑;可就是这样,他忽然发现自己竟被人拿死了。
看了廖国友这番模样,张萍心中没由来得一阵得意,接着,又是一阵失意。得意的是,自己这番以最阴暗心思做出的分析,终于彻底影响了这头犟驴的思路,激起了他最深处的恐惧,将他和俞定中粘得密不透风的接口,拉开了条缝隙,同时也获得了拥抱另一位注定要升起的太阳的希望;失意的是,自己这点纯属臆断的胡扯,都能惑乱他的心神,以后还能指望他走多高么?
“老婆,怎么办,要不叫承志赶紧回来,不行,不行,那帮人不会放人的,狗日的,掉进去了,掉进去了……”廖国友语无伦次了,忽然又扫到张萍满是平静的俏脸,心神大定,忽然一把抓住张萍的素手,急道:“老婆,你一定是有办法了,一定是有办法了,要不你不会这么镇定,你那么疼儿子,你.....”
张萍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就是尽量别惹他就行了,想必他不会步步紧逼地,再说你和他又没冲突,咱们不招他,他自然想不起咱儿子。”
“对,对,对……不对,我瞧老俞的意思,看这小子也不爽利,唉,想想也是,一来就搅出这么多事儿,连卫齐名,这小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摆了一道,老俞可没把握让这小子俯首帖耳,到时若是老俞和这小子杠上了,我能不支持老俞?”
“支持,支持,不要儿子了,你就支持,老俞是你爹,还是你妈,不就是在你上常委的时候说了句话,他要的不就是你这一票,这都多少年了,你连个公安局局长都没兼上,说出去都丢人,他老俞若是真有心,能让你一直当个空筒子政法委书记?”
“可,可……唉,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跟着姓薛的屁股后头跑吧,他才多大啊,再说,他排名还在我后面,我要是跟着他混,传出去,能叫人笑掉大牙!”
“大牙重要,还是儿子重要?我不管了,随你怎么折腾吧,老娘困了!”
说话儿,张萍便拉过被子捂了进去,留下廖国友怔怔发呆。
第七十三章放心,很快就会淌金流银了
毛有财气冲冲地奔进了卫齐名办公室,脸作赤紫,气息未平,不待卫齐名问话,便先开了口:“书记,这财政局长的活儿,我是没法儿干了,您另请高明,我实在是受够啦哇!”
卫齐名摘下老花镜,放下手中的报纸,眼皮微抬,“怎么,真不想干了?那正好!马头乡党委书记的位子还给你留着呢,同志们也一致认为你挺合适,下次会上,就定了,财政局长,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财政局的工作,你做不好,自然也有人能做好,行了,你说的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去吧。”
卫齐名淡淡几句话,霎时间,便让毛有财滔滔煞气,化为乌有,怔怔半晌,拖过一把椅子,在卫齐名面前坐了,说道:“书记,您也别拿这话狠我,我老毛可不是在无病呻吟,您是不知道,现在账上都快空了,上回,姓薛的拨走了五万,给全县老师补发了半年的工资,原想,到这儿就完事儿了,谁成想,这算是捅了马蜂窝的,咱们县上吃财政饭的人头本来就多,你说都不发,还能绷住了,可一给老师发了,下面的什么医院,卫生局,水利局的虾兵蟹将,全闹腾起来了。他们去找姓薛的,姓薛的却是一股脑儿推给我,这回,这帮人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抱成一团儿,堵在我办公室,不走了,您说说,我这个局长还怎么当?”
毛有财说完。卫齐名却是不答话,直拿眼睛斜睨着他,半晌,方道:“你刚才说姓薛的,姓薛的是谁,咱们领导班子有叫这名儿的?”
卫齐名声音冰冷,毛有财刺棱棱一惊,知道又犯了忌讳,赶紧站起身来,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耳光,急道:“我嘴欠,嘴欠,是薛县长,薛县长……”
细说来,原先,毛有财在卫齐名面前,是没这么多禁忌的。可自打上回,他把薛向‘打’进医院后,卫齐名便给他立了规矩,尽管毛有财心下不喜,却也是一体凛遵,这会儿。心头急怒,却是忘了。
“我看现在真得考虑让你下去的事儿了,就你现在的素质,还当局长?屁!”卫齐名恨恨骂道:“行了,你那摊子事儿。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直说,我有的是人干。没别的事儿了吧,赶紧滚,对了,还有。以后你给我弄清楚组织纪律,别没事儿就越级上报,你的领导是薛县长,还轮不到我来亲自管你勒……”
毛有财挨了训斥,赶紧应了声是,心头却是疑窦丛生:“书记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要收拾姓薛的呀,那天在茶园的话。是这位亲口说的呀,难不成还真是我多心呢?不对,不对,若是屁事儿没有,干嘛叫上高达那蠢驴去茶园,莫非大哥这是玩儿什么麻痹战术,一定是这样……”
一念至此,毛有财冲大门边一侧办公桌上埋头急书的何文远打个招呼,后者立时起身出门,并将门带上。
毛有财道:“书记,财政局这边的事儿到是小事儿,那帮人再能缠,也坏不了大事儿,关键是姓,不,薛县长那头好像有些麻烦,他上回在萧山县发教师工资的时候,把全县的乡镇都跑遍了,却偏偏没去马头乡,您说这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呢,高达那边已经严阵以待半拉月了,要是薛县长再不去,高达他们恐怕就绷不住了啊,毕竟天天几十人干等也不是事儿啊。”
卫齐名讶道:“非要薛县长去马头乡做什么?”
毛有财心下一惊,暗骂自己多话,接着,又有失落,暗想,不止自己和大哥生出了隔阂,大哥何尝不是和自己有了间隙,“喔,上回你说若是薛县长去桥口村的话,让高达同志做好警卫工作,免得薛县长受伤,高达就把你的指示听心里去了,便一直在桥口村守着呢。现如今,既然薛县长不去了,要不要让高达把人手撤回来?”
卫齐名摆摆手:“不用了,在坚持三五天吧,再有三五天,估计就差不多了。”
毛有财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薛县长这几天会下去?要不要给高达那边再打个招呼,还按那天在茶园,你交待的办?”
卫齐名深深看了毛有财一眼,点点头,没有接话,看得毛有财直发毛,正待告辞离开,却被卫齐名叫住。
“有财啊,大哥的难处,你未必都知道,有些话,我也不能跟你说,总之,你大哥这个位子,怕是坐不了多久了,现下已是风雨飘摇了,这些日子,没护着你,你别往心里去。”
卫齐名声淡淡,音冰冷,听在毛有财二里,宛若一道温泉流进了心里,毛有财不知道有多久,卫齐名没这样和他讲话了,三年?五年?
总之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几乎也快把卫齐名当作领导、上级、书记,而非大哥、兄弟了,久到就连他这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大老粗都开始为自己盘算了,久到原先亲若兄弟的两人说话,也要试来探去,打机锋了……
“大哥!”
毛有财转回身来,语带悲怆,一把抓住卫齐名的大手,急道:“是不是姓薛的又给你找麻烦了,难不成他才来几天,就想翻萧山县的天?mbd,这次干脆趁乱,结果了他,大不了,老子给他抵命,只要大哥你……”
“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这么回事儿!”卫齐名打断毛有财的话:“有财啊,很多事,你不明白,我也就没跟你说,久而久之,倒是让我们两兄弟生了隔阂,好吧,今天我就跟你唠扯唠扯,反正这事儿,你迟早得知道。细说来,这事儿和姓薛的扯不上关系,虽然这小子有些来头,却还管不到你我兄弟,我今次要高达收拾他,只不过是让他安生安生,认识认识萧山县天多高,地多厚,也顺道给你出口气,倒是没想着和他鱼死网破。”
“大哥……”毛有财抓着卫齐名的大手,紧了紧,正待说些感激的话,却被卫齐名挥手打断,“行了,咱们两兄弟用不着这个,姓薛的虽然有些手腕,到底在常委会上份量太轻,上不得台盘,再加上又是初来乍到,没个三五年,甭想成势,三五年后,你大哥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哪里还犯得上和他小鸡肚肠。今天我要说的事儿,和姓薛的无关,可你得仔细听,也得仔细记住。”
毛有财重重点头,卫齐名接道:“风声传下来有些日子了,上面恐怕要开始收拾你我这种人了……”
毛有财一惊,打断道:“哪个上面?难不成是地委?不对啊,地委的黄书记跟咱们……”
卫齐名挥手道:“别打岔,不是地委,是最上面,中央,中央传出风声,要清退三种人了,至于哪三种人,你不必知道,总之,咱们这些趁乱而起的今次是要被秋后算帐了,所以这个关口,咱们千万不能再出篓子了!”
毛有财怔怔点点头,显然是被这消息惊到了,俄顷,急问:“既然都这个关头了,咱们就别跟姓薛的耗了,我受点闲气没关系,关键是不值啊,来日方长,咱们先熬过这段儿再说。”
卫齐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别出篓子,是说你和我别出篓子,对人不对事儿,不让人拿住痛脚就行,什么事儿不敢干,那还行?况且,这种风声,中央已经不是第一次吹了,去年不也闹腾过,最后也没了动静儿,今次,怕也是吹一吹,毕竟全国像你我这样的干部,太多啊,算了,不纠结这个了,就算事儿真来了,也不是说撂倒咱就撂倒的。我跟你交待这些,无非就是让你谨慎些,像今天这样急吼吼直奔我办公室的事儿,就不要再发生了。”
毛有财重重应下,道:“知道了,那帮人再闹腾也没用,闹急了,我就把账本摊给姓薛的,大不了都不过了。”
“怎么,账上真没钱了?”卫齐名讶道。
“是啊,大哥,你最近不看帐,你是不知道姓薛的有多能花,教师那块儿就不说了,农业,水利这两块,更是让这小子宠得不像话,十年批得钱,都没今年一年批得多,他还真当咱这萧山县是京城呢,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
财政局的钱钞减少,永远是毛有财最大的痛,这会儿寻着机会,竟滔滔不绝起来。
卫齐名耐心听他讲话,笑道:“行啦,花就花吧,放心,不出一月,你们财政局的帐头就会淌金流银了,不争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