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比她还兴奋,晃着她手臂嚷道:“姑娘,离了!离了!你和周公子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她改口改的很顺。
陆鸢这次没有嘱青棠慎言,左右和离书已成,再受过一些流言蜚语,等事情慢慢淡下去,她和元诺之间便再无阻隔了。
现下唯一的麻烦就是父亲那里。
他肯定又要好说歹说劝上一番,说不定还要去找褚昉询问缘由。
她得好好想个借口,让父亲不去找褚家的麻烦,还能痛快签字。
因着褚昉之前的示好,父亲坚信他有意冰释前嫌、好好过日子,若无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父亲定不会轻易放弃褚昉这位贤婿。
她得让父亲知道,这份和离书就是褚昉与她义绝的决心,她与褚昉再无可能做夫妻了,如此,父亲才会死心,才会安然接受她嫁与别人。
陆敏之下值回家,见陆鸢在,不免奇怪:“照卿受伤,你不在家照顾,怎么在这时候回来?”
陆鸢少见的情绪低落,瞧着很是神伤,点点桌上的和离书,“你女儿和离了。”
陆敏之双目霎时瞪圆了,一把夺来和离书,见都已签字按印,怒声质问陆鸢:“你在这个时候跟照卿闹什么,气坏了他,你就是谋杀亲夫啊!”
见陆鸢不发一言,按下些怒气,又问:“到底因何和离?”
陆鸢道:“不是写的很清楚么,情不相偕,国公爷想了很久,亲自忖度写下的。”
“照卿亲自写的?我明日问问他去!”陆敏之收起和离书道。
“爹爹,我若是你,就不会在这时候自讨没趣。”陆鸢说:“你也知道,国公爷还在养伤呢,再受了刺激,伤情加重,你担待的起吗?”
“我与他好声说便是。”陆敏之坚持要去褚家一趟。
陆鸢状似不安地纠结许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音色沉而又重:“爹爹可知道,安国公的伤,到底从何而来?”
陆敏之见陆鸢这副神色,心中一时惴惴,“从何而来?”
“是我伤他的。”
陆敏之面色一僵,下意识环顾四周,虽是在自己家中,却还是匆匆关上房门窗子,这才折回来问:“你,这非同小可,你可别乱说!”
“这种事,我会冒认么?”陆鸢神色凝重看着父亲。
“你为何伤他!”陆敏之才责问出口,又道:“因为周元诺?你信了流言,以为周元诺果真重伤,你以为是照卿杀他的?”
陆鸢没有答话,默认父亲所言。她当时神思恍惚迷惘,无法冷静下来细想,加之日积月累的成见和戒备,铸成了那桩错。
“你糊涂啊!”陆敏之气得跺脚。
“这么几年了,你对周家那小子怎么还是这样!舍不得磕、舍不得碰!你养儿子呢!”
“爹爹!”陆鸢颦眉看着父亲,“事已至此,真相你也知道了,签字吧。”
陆敏之兀自嚷嚷指责了一会儿,见陆鸢无甚反应,只能平复情绪好声劝:“阿鸢,你想想,你犯了这么大错,照卿都肯替你遮掩,这份情意难道??不值得你托付终身?夫君是什么,是要替你扛事的,不是一味要你庇护的,你懂不懂?”
陆鸢面露愧色,“安国公此次肯包容我,我也很感激,但爹爹难道还不明白,这包容已是安国公的底线了,不管是顾及褚家名声也好,念在夫妻情分也好,他不深究这件事,难道爹爹还指望他继续留着女儿,趁他不备再来一刀么?”
陆敏之语塞,女儿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且褚昉抛开之前诸般示好努力写下这封和离书,必是心意已决,再无挽回余地了。
他再去问,只会激化矛盾。
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于这件事就此打住。
“阿鸢,这件事终究是你不对,就算照卿不与你计较,你就能心安理得?”
陆鸢点点头,“我明白,国公爷现下还在气头上,不要我的补偿,待他以后想通了,我不会赖账的,不会叫他吃亏。”
陆敏之纵万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叹了几声“糊涂情种”,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陆鸢收起和离书,心神才整个松下来,在父亲对面坐下,心平气和地说:“爹爹,有件事,我一直没有与你好好谈过。”
陆敏之看看女儿,收回目光没有接话。
“阿娘死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活着走出沙漠,还要我告诉你,她这辈子嫁你不后悔,虽然你那时又穷又酸,上门提亲只采到一捧野花,可她喜欢你的笑容,虽然有时虚伪有时真诚,可她相信,你给她的笑容,都是真诚的。”
陆敏之没有看女儿,眼眶却红了。
“阿娘说,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你愿意给她自由,爹爹,为何到了我们这里,你就变得这样顽固不化了?若是阿娘在,三年前的事不会发生,她会尊重我们的选择。”陆鸢一字一沉地说。
陆敏之忽地抬高了音量:“给她自由有什么用!还不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连个全尸都没有,只有一捧白花花的灰!你说说,自由有什么用?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她死?”
陆敏之憋红了眼眶,气的身子打颤,几乎是咬牙看着女儿。
陆鸢本想借此次谈话,让父亲放手别再管她的事,却没料到父亲情绪会如此激烈。
当年她抱回母亲的骨瓮,父亲什么也没说,一个人抱着骨瓮在房里枯坐了三天三夜,后来很是平静,
她以为父亲对母亲死于非命一事早就放下了,没想到,母亲去世十有一年,父亲如今提起来还是如此情意难平。
“爹爹,你别激动。”陆鸢忙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安抚父亲。
陆敏之坐了会儿,喝了几口茶才平稳情绪,好声劝陆鸢:“你阿娘想好好培养你,想你和她一样,做商队的少主,东奔西走,爹爹是不是给了你很多自由?是不是也由着你跑了那么多年?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远行,我都生怕,下次见到的就是你的骨瓮,可我又怕不准你跑,你阿娘怪我,好不容易熬到你嫁人,有个人替我管你了,结果,又是这般!”
陆鸢抿唇不说话。
“你以后如何打算?”陆敏之哀叹之后,抬头询问女儿。
“我本来想去汝州一趟,看看那里的天青瓷,谋划一下生意,但最近京城戒严,进出都很麻烦,便只能再等等了。”
陆敏之点点头,交待:“你们刚刚和离,坊间定会有些闲言碎语,你这段日子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去招摇,等风声过去再说。”
陆鸢在父亲面前少见地乖顺,应句好。
和离一事定下,陆鸢依照父亲嘱咐在家中待了许久,偶尔去铺子里也是戴着帷帽。
这日,她一身轻便翻领袍装,梳了男子发髻,戴了一顶遮阳斗笠,跃上马正要往铺子里去,听见身后如潺潺清溪般沉澈的声音。
“这位兄台,是要去哪儿?”
陆鸢回头望,笑弯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狗子:冲动是魔鬼。放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51章 已经和离 ◇
◎望你以后行事,注意分寸◎
周玘一身素灰的单袍, 玉色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望着陆鸢,目中若有朗星。
得到她和离的消息已经一个月了, 但因东宫事务忙, 太子一直不肯给他休沐,他不得已,告了病假,才得一日清闲。
他按捺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找来了陆家。
三年前, 陆鸢每每邀他出去游玩, 便是这身儿郎装扮,他没想到还有再见到的时候。
陆鸢一手握马缰,一手扶了扶斗笠,灿笑回应:“喝酒去,兄台可要一起?”
周玘笑容更深, 打马与她并肩, “有位故友嘱我不可喝酒,饮茶可否?”
陆鸢状似不满地哼了声,“你那位故友管的真宽!”
周玘笑了笑,对陆鸢道:“不许说她坏话。”
“看在你这么重情重义的份儿上,走吧, 喝茶!”
陆鸢又扶了扶斗笠,轻轻一夹马肚,先跑了出去, 周玘随后。
两人并肩行远, 并没注意身后有人注目追踪, 而前一个追踪之人, 没留意身后还有追踪者。
待两人进了三月茶庄,追踪者便一刻不停,一个往皇宫去了,一个确定另个追踪者进了皇宫后,往褚家去了。
···
褚家,兰颐院。
褚昉并未去当值,正把玩着一把骨匕,是他从疏勒带回,陆鸢一眼未曾看过,也未带走的礼物。
他伤虽痊愈,但不知何故,圣上仍是多次下旨安抚他不必着急入宫当值,让他好生休息,他便也趁此机会彻查了家中总账,该立的字据、该析的账目、该提前说到明面上的话皆规规范范、清清楚楚,就算他一朝不测,褚家要分,也不至于逼到他母亲和妻子头上。
和离这一个月来,母亲多次提过要将郑孟华接回掌家,他都没允,母亲这才彻底歇了心思。
比起璋和院,他更愿意在兰颐院待着,甚至总在家奴来报陆鸢行踪的时候有种错觉,她很快就会再回来。
就像自由的鸟儿,飞累了,总要还巢。
“主君,止戈回来了。”
止戈就是派去跟着陆鸢的长随,平日都是晚上才回,今日缘何上午就回来了?
“叫他进来。”褚昉道。
止戈进门先说了陆鸢和周玘相伴去茶庄的事,又说了另一个追踪之人。
褚昉听罢,眉心微微一旋,“你确定那人进了皇宫?”
“小人确定,那人是跟着周家三郎的,追踪术不比小人差,应该也是行伍出身,后来若非小人躲得快,很有可能被他发现。”
褚昉有些迷惑,那人跟踪周玘,又进了皇宫,极可能是太子的人,太子何故跟踪周玘?
且这才一个月,陆鸢就忍不住和周玘出双入对了?这就是她说的随缘?
褚昉手中的骨匕不知是滑脱了手还是怎样,忽重重扎进了案上,入木至深,矗立不动。
“我出去一趟。”
褚昉待要出门,忽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屏退长随,在房中来来回回试了几套衣裳,最后选定一身自认神采奕奕的月白锦袍,这才打马去了三月茶庄。
茶庄的掌柜见到褚昉,有些诧异,待要问他贵干,听他说句:“约了你们东家,给她送东西。”
刘掌柜看看褚昉手中的漆匣,想他真要送东西,笑道:“贵客稍等,我去知会东家一声。”
褚昉拦下,“我自己去,她有事要跟我说,你去不方便。”
又问:“她在哪间茶室?”
刘掌柜心想陆鸢毕竟有客人在,且褚昉身份特殊又尴尬,怎能随便放进去,和气道:“贵客稍等,东家有客人在。”
“我知道,一起的!”褚昉有些不耐,“你再推脱,我自己去找。”
茶室里都是贵客,怎能容他挨个去找,刘掌柜只好领他上楼。
茶室内,陆鸢与周玘对坐于茶案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