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娇娇一听谢暎赞她漂亮又好闻,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哪里还顾得上去管她哥看不看信,高高兴兴地由着谢暎把自己给哄走了。
蒋修正在默默地平复着微乱的心跳。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了谢暎当初试探娇娇心意时的心情。
如果不是……
他想。
算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想。
丢脸就丢脸吧!
蒋修打开了手里的信。
熟悉的字迹瞬间映入眼帘,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蒋修定了定神,返身走到书桌前,拿出了“苗东阳”给自己的信,展开,对比——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信纸覆在脸上,闻着鼻息间淡淡的墨香,低低笑了起来。
正在蒋黎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趟桃蹊巷登门道谢的时候,这日,陶宜来了酥心斋。
她即刻一扫这两日的纠结,主动亲自去迎他。
蒋黎这次也没把人往“梅花里”引,而是邀着陶宜去了后院茶室,那是她给自己留的一隅小地,一向只招待自家人。室内不大,但窗户正对着不远处的堤岸,框着一片柳色青青,她倦时往外头看看,放空片刻思绪便会觉得怯意,有时还会听着水浪声小憩一会儿。
室内的陈设也以蒋黎的个人喜好为主,她爱纱幔流苏,所以挂了两幅烟青色的销金帐,上面的金线在斜窗而入的阳光下若隐若现,起风时微漾,映着帐上的山水风光,似春日烟雨。
陶宜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几息。
蒋黎见状,忽想起什么,小心地问道:“这是我原先已有的,也没拿出去显摆,应不算犯禁吧?”
陶宜见她像是很喜欢这帐幔,一副生怕要被收走的样子,不由莞尔,故意道:“若是犯了怎么办?”
蒋黎观察着他的神色,须臾,笑着说道:“那若是如此,我只好多做两个菜来贿赂相公了。”
陶宜失笑,颔首道:“此法倒可行,那我便不客气了。”
蒋黎含笑请了他入座。
“这次我们家修哥儿的事多亏相公了。”她诚恳地道,“我本想着再登门道谢的,但又怕打扰。”话说到这儿,她又问道,“这次他回营后,那位姓曹的指挥使便提拔了他到巡铺做巡检,虽说只管着手下五人,但以他的资历会不会太快了些?”
陶宜看着她在那里煮水候汤准备点茶,闻言,淡淡一笑,语气平常地道:“对有能之人,破格提拔本是常事。”又道,“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此事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我也未曾插过手。别人用他,自然是觉得他有可用之处,你只让你侄儿好生当差就是了。”
他虽然出了面,但自不可能去特意提到蒋家人。不过有些人精明,纵然明白大事化小的确是为大局计,却也不妨碍他们把蒋修和蒋黎,还有蒋黎与他联系起来。
指挥使手下管着五百人,这个数字在禁军大军里并不算什么,捧日军中也不止这一个指挥使。此人当然有自己想往上走的野心,而其亲自提拔蒋修来示好,无非就是想把后者变成亲信。
这是常见的各取所需,不是什么稀奇事。在陶宜看来,蒋家人也完全没有必要因此忐忑,蒋修只需要抓住这个机会用能力来争取表现即可。
不过……
陶宜又看了看蒋黎,心想,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大约就会有些尴尬。
或许,他的确也是需要做个决定了。
一念及此,他忽然说道:“明日我休沐,打算去钓鱼,你可有兴趣?”
蒋黎原本正在聚精会神地点茶——因她做到一半时才突然想起对面这人应是极擅风雅之道,所以自己必须拿出十二分的专注,才能保住颜面不失。
她的点茶是跟她二嫂嫂金大娘子学的,一向倒也颇能引以为豪,但陶宜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邀约,却霎时害得她前功尽弃。
“我……”蒋黎看着已糟糕了的茶汤,说不清是难为情还是什么,脸上微烫,半晌没能把后面的话接上来。
陶宜也不催她,静静地等着。
蒋黎觉得气氛安静地让自己莫名心慌,但她很快就找到了做出决定的理由。
——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个恩人的邀约。
“我应该没什么事。”她佯作从容地续道。
陶宜微微一笑,说道:“那明日巳时我使人去巷口接你。”
第100章 试探
蒋黎很早就醒了过来,她躺在床上出了会儿神,竟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她索性起了床。
珊瑚服侍她洗漱完,便拿了昨夜准备好的衣服让她选:“我瞧着今日天气晴好,娘子不如就选这绯红色的吧?”
这颜色本是蒋黎昨天自己挑出来备选的,但她此时又想,她大概不适宜打扮得太明艳。
于是她指着另一件浅蓝色的褙子说道:“穿这个吧。”
珊瑚也没多想,只笑道:“娘子穿这个颜色也好看。”
蒋黎没有多说什么。
她此时心情有些复杂,总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后悔答应了这个邀约,但她又忐忑地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半点后悔的想法,相反,她还因为重视这个邀约而生出了些许紧张。
就连选个衣服首饰,她也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又在避嫌什么。
蒋黎准备得差不多了之后,见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就先去了倘她二嫂嫂那里。
金大娘子正在找东西,见蒋黎过来了,便暂放下手里的事,笑着招呼她喝茶。
“嫂嫂在做什么呢?”蒋黎随口笑问道,“眉眼都带着笑。”
金大娘子的确心情不错,但现在事情还未定,她也不好多说,只道:“过些日子再告诉你。”
蒋黎也就没有追问,她心里揣着事,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想找人倾诉一二。
“嫂嫂,”她说,“我……我待会要出门去赴个约。”
金大娘子看她这身打扮也已猜到了,只是不知蒋黎为何要专门来告诉自己这个,于是打量着对方的神色,想了想,柔声问道:“那人好不好?”
蒋黎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对方给看出来了,她不由倏地红了脸。
“不是,还没有,没到那地步。”她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就是,他邀我去郊游,我,我答应了。”
金大娘子微笑道:“你如今是能为自己做主的了。这些事,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吧。”
蒋黎垂着眸:“但他也没说是那个意思。”
金大娘子抿了抿笑:“他若不是你侄儿那样的愣头青,那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呢?你心里若真是半点感觉都没有,也就不会来找我说这些了。”
蒋黎怕的就是自己有感觉。
“……说实话,他样样都好在我心上。”她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苦恼来,“我以前遇到郑麟的时候早,也没想过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亦或是说,我那时让自己去喜欢了郑麟。后来经的事多了,现在遇到他,我好像完全都不用去比较,就知道自己喜欢他这样的。”
她几乎挑不出陶宜身上她不喜欢的地方。
他样样好处落在她眼中,都十分难得。
但问题是,他的身份与她太不般配了,她并非自卑,只是深知这世间尊卑之理和门户之见。
而且,她并不真正了解他。
她甚至不知道他与先夫人的感情如何,也不知他家里还有几个姬妾,虽然他看上去不好女色,但这种事也往往并不一定要与颜色相关。
就像郑麟当初为了要个孩子,便毫不犹豫背弃了她一样。
蒋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但我们不合适。”
金大娘子沉吟地看了她片刻。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她说,“那你今日去赴这个约,存的又是什么心意呢?”
蒋黎正是为此颇觉有些纠结。
“我知道我该婉拒他,但我当时……脑子一热吧。”她无奈地道,“我心里告诉自己是要维持好这份情谊,毕竟人家帮过我,况就是论身份,我也不好得罪他。但我自己其实也知道,我这叫掩耳盗铃式的‘顺其自然’。”
金大娘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蒋黎蹙眉道:“嫂嫂,你还笑我!”
“抱歉。”金大娘子忍笑道,“但我们阿黎还是和以前做姑娘的时候一样,爽快可爱得紧。要我说,他相中你,那才叫有眼光。”
蒋黎牵了下唇角。
金大娘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若依我说,计相虽然身份高,但你既然不对他抱有那份奢望,便万事皆可得从容。纵然心里喜欢他又有什么可怕的?你好不容易才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那就尽管尝一尝,只当是为了自己高兴,反正喜欢而已,又不是非要嫁给他。况且这份喜欢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没准……就在你发现他还有三五个爱妾的时候。”
“所以,顺其自然也没什么不对的。”
蒋黎听了她这番话,顿时感觉得到了支持,心中纠结也立刻被抚平了,心想:是啊,我不过就是想尝尝喜欢他的滋味罢了。
她笑着正要道谢,忽然反应过来,微红着脸道:“我也没说是计相。”
金大娘子就“哦”了一声,点点头:“那是我猜错了。”
蒋黎觉得她嫂嫂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在调侃自己的感觉,她窘地有些坐不住了,于是起身告辞道:“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
金大娘子含笑目送着她出了门。
倒是没想到阿黎竟会对计相动了心。金大娘子想,也不知他对我们家阿黎的心意又有几分?
蒋黎的心中豁然开朗之后,身上的包袱也就卸下了,她从容坦荡地带着女使和准备好的东西出了门,走到巷口,果然见到一辆平顶青帷的马车正等候在一旁。
陶宜考虑事情很周到,这马车瞧上去平平无奇,就像是随手可以赁来的那种,没有人看得出她今日是被他使人来接走的。
她一问才知道,原来陶宜今日约她去的地方是在陈州门外的清源山下。
蒋黎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在他的什么别院里,这样一来,她就更没什么可紧张的了。
然而等她到了才发现,自己以为的清源山下,和陶宜约她所在的清源山下,竟然是有些不同的。
她以前来过的清源山下,在东麓,踏青时节也有不少人前往游玩。
而陶宜约她来的,是在南麓,属于私人地界,所以一路上除了几个农夫,她几乎就没见到什么行客。
陶宜已经在凉亭里了。
今日天气很好,他似乎兴致也高,竟是提笔在那里作画。
蒋黎走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先探眸瞧了一眼,发现他在作一幅山水画,画中正是眼前这番景色。
陶宜停笔朝她看来,笑意中略带讶色:“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蒋黎笑道:“既是郊游,岂有无美食相陪之理?所以我就带了些食材。待会等相公收获了,我还正好能给你做个鱼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