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还是住院了。」
我叹了一口气。
果然......
「强制送医还是妈自愿的?」我问。
「一半一半吧,在汐止的kt医院。」
「今天要来接我吗?」
「怎......?喔,你要去看她吗?」
「住在朋友家也三星期了,心情呢,不算平復或稳定,但我就是想回味她平静时的样子。」
「我知道了,下课时我在校门外等你。」
「谢了。」
下课时我第一个打开教室后门,但发觉墙边已经有人守候,果然又是宋瑀棠。
「今天我特别特别飞奔过来等你,因为每次你都不让我载你回家。」
「嗨今天又要让你失望了,我爸要来接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见。」我边收书包边快步走。
「欸罗慕轩!」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刚刚喊我名字的他。
「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名字才都叫我杏仁......」
他走向我。手插着口袋、耸着肩膀、斜背的包包侧在他大腿旁拍打。那模样,实在很男生阿!
「见面超过三次、而且我们的关係又不只是朋友,而且......」他靠近我,手挡在唇边低声说:「而且我们还接过吻,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吻的女生叫什么。」
他对我眨眼睛,有那么零点一秒我真的觉得他很man、而且让我心跳失速的感觉,但不知怎么搞的,那样的fu却仅仅维持了零点一秒,然后又让我捧腹大笑。
「宋瑀棠你可以再好笑一点!哈哈哈哈哈哈!」
「喂!我不man吗?我可是鼓起了勇气、练习了一千次才用在你身上欸!」他挺起身,我们间又有明显的身高差。
「所以曾经打算用在别人身上吗?」我们并肩一起走向校门。
「嗯,你觉得呢?」
「为什么这样问,我哪有那个资格限制你的交友圈阿!」
「你有啊!别忘了我们接过吻!」
莫非他想用接吻来以身相许吧?我的人生居然就败在几次主动的吻上?真可怜。
我看向他,那眼神似乎真的这么想。
「我们真是有默契啊!」我讽刺。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重要,我们明天说吧!」
我走向停在校门的vw牌轿车,打开前座上去,正要关门时却被他阻挡。
「喂!」
「伯父您好,我是住在同栋十楼的宋瑀棠,是慕轩的朋友。」
「朋友?」
「不是吗?」他对我眨眼。
我爸先是愣了几秒,回神过来很亲切的对他点头微笑。不是吧老爸!你这抹微笑是在看未来女婿人选吗?
「你好啊!慕轩,这是你朋友吗?长的很帅喔!瑀棠在跟我们慕轩交往吗?」
「爸!」叫什么瑀棠?叫这么亲密干嘛!
「哈哈!」他好看的笑了「如果您允许的话。」
「喔~如果是瑀棠这样的男孩我当然会允许。我很想和你多聊一点,不过我们还有地方要赶去......」
「是吗?真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我帮您关上车门。」我把车窗弄下来,他靦腆的看着我微笑。
「笑什么笑......」
「慕轩这样脸红的样子真可爱~」他再次用一种好看到可爱到非常过份的微笑和眼睛对着我。幸好老爸没听到他这句话,不然可能我的婚礼可能就办在这车上了。
「很高兴认识您伯父,路上小心。」
「我也是,我们有机会再见囉!」
「慕轩,再见囉~」
他挥挥手、走向公车站。话说,那傢伙什么时候开始搭公车上下课了?
我关上车窗,却觉得车内没氧气。打开车窗,但窗外的车阵又让我觉得心烦。
为什么宋瑀棠他总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蹦出来,然后让我的心情变的既复杂又开心。我不否认他总让我的心轻飘飘、让我感觉很好。但他的无法捉摸也时常让我很苦恼,他表现的像gay又不像gay,如果他真的是,那之前所累积的吻又算什么,不论是我吻他或他吻我。那些吻确实让我们俩对彼此的关係很混乱,要是没有那些吻。对阿,要是没有那些吻......我们关係,会不会就不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在想那个男孩吗?」
「没有。」
「他是个还不错的男孩子。当朋友、当情人都很不错。」
「是啊我知道。」
车内的沉寂和老爸他想突破沉寂的勇气都让我窒息。车上了高速公路,我稍微开了点窗、假装靠着车窗睡觉好躲避所有。
「如果」或「要是」......我喜欢的人不是女生而是男生,而宋瑀棠喜欢女生......那样的我们,应该会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吧?我是说,吻接了手牵了还有什么阻挡我们的?像一般男女朋友交往接吻分手,就像一般人所认知的那样。但可惜的是我们不是那样的“一般人”。
如果真的有所谓平行宇宙,在那里的我们肯定会在一起的吧?
假装睡着好躲避所有却真的睡着了。梦,又是同样的梦──掉牙齿。
我梦见和朋友一起、和家人一起、但结局总是我的牙齿开始松动然后脱落。我买过一本解梦的书,作者说会做这个梦可能和现实生活中的情绪有关,请做梦者自己检视自己的生活是否有和梦境中的情绪相同或类似。有人说梦到掉牙齿是一种害怕失去和即将失去,如果真的要说这个梦和现实有关,确实。毕业将至,我将失去朋友,所以掉了一颗牙。最近家里的状况,哥的离家、妈的住院,我失去了原有的家庭,所以掉了一颗牙。
梦中那种情绪和现实一样,讨厌、害怕、恐慌。
人,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在失去某样东西。
#
当我醒来,我们已经抵达kt医院。医院的味道都一样,不论在哪,一样充满一股奇异的味道,有点让人上癮。
我们搭电梯来到六楼,这层楼是给精神病患住的。要进去病房区,警卫会检查你身上的所有物品,听说是为了保护病患。我有一大堆东西都被没收,最后我乾脆整个包包寄放在这,我什么也不拿。
踏进病房区,整个空间是温暖的裸色系,我们走到快尾端的地方才找到有老妈名字的2016号房。她住单人病房,房间还算宽敞、同样以暖色设计。
老妈脸色看来有些苍白,但精神状况不错。虽然我极力想忽视她手上密密麻麻包满纱布的伤口,但还是忍不住问。
「这些伤口很小,但他们坚持要包成这样。」
「你没事吗?吃过饭了吗?」
「吃了一些。在这睡觉很舒服,不过护士一直进来摇醒我叫我吃药、吃饭的,有点烦。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先去地下室吃?」
「没关係我不饿。妈,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住院以后感觉心灵很平静,但偶尔会想哭。」
「哭是一种发洩,哭吧,真的很想哭的时候。」
我陪妈聊天,老爸先去找医生谈事情。我们聊学校、聊大学,突然间就聊到了宋瑀棠。
「名字叫宋瑀棠吗?感觉是个很帅的男生喔!」
「是长的还能见人啦!」
「这什么话啦哈哈!你觉得人家怎样,有机会吗?」
「妈你说什么啦!」
她哈哈大笑。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看见了以前平静祥和的妈妈,我几乎忘了我现在身处医院、而她穿着医院的袍子。我几乎忘了,我也几乎要哭了。
眼泪在眼眶不禁打转,我拼命的眨着眼睛,用近乎的哭腔说我要去厕所。厕所里,我让眼泪自己掉落,尔偶在吸气时总会觉得鼻腔热热的。不想哭给妈妈看,但看着穿病袍的她眼泪却会落下。
双鱼真的是生活在水里的孩子,眼泪多的动不动就流下、或许是因为倔强的缘故,我真的不喜欢哭。我仰头、让眼泪不要再掉落、擤擤鼻子、调整好后我才走出去。走出去时,妈妈可能累了,平静的心跳和微开的嘴,她睡的很熟。我安静的关上灯、走出病房刚好碰上老爸。
「你妈呢?」
「可能累了,睡着了。」
「我们去吃饭吧。」
我们搭电梯来到地下一楼,美食广场在晚上八点半依旧热闹。对病人来说,这里就是人间天堂。一个能短暂远离病房消毒水和机器药物医生护士的地方,但却还真的活着。
活跃的老人家们即便穿着病袍,依旧活力的聚一起聊天。相较于他们的热情,我和老爸倒很安静,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麵好吃吗?」他问。
我抬起头,当然知道他只是为了不要让气氛太乾。我晃晃脑袋耸耸肩。
「还可以。」
我放下筷子,剩一半的麵还在碗里。
「妈知道...我去住同学家,她有怎么样吗?」
「你妈是在你去同学家的隔一天中午住院的。她知道后也觉得这样比较好,暂且让大家都离开那个环境。」
「爸你睡哪?」
「有时会来医院住一晚、多半都住在诊所里。靠着椅子或躺在地板。」
「助理刘先生没有说什么吗?」
「他说他家有客房,但医生住在人家新婚夫妻的家不太好吧?」
「也是。」
「刚刚和医生说什么?」
「他很讶异你妈每次吞一把安眠药都没有不舒服。这次到院先帮她洗胃、然后打了镇定剂让她休息。他说除了明显外伤,心里上的伤口比较难处理。希望家人能多在旁边陪着她、不要让她受到刺激。」
「我知道了。」
「女儿......最近可能要麻烦你了,下课的时候我会带你来医院,你可以在这边过夜陪你妈吗?」
「可以阿,最近没什么功课,真的要有,我会在学校先完成。」
他伸手拍拍我的手背、我却觉得好想抽回。
老爸这次这么亲情流露真让我有点难以招架。虽然说是自己的爸爸,但不晓得为什么在国中的时候不太喜欢他、对他有点莫名的敌意。现在想想,很多时候做了很多无意间伤害到他的事情,让我对他既是感到抱歉却又说不出口。我看着他,刚刚想抽回手的衝动消失了,我把右手放上去、安慰安慰他。最近没见,老爸的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原本帅气的老爸去哪了?我自问。
回到六楼,我先请老爸进去,我要在外用手机。
「小心一点喔!」
我主动抱抱他,这让他很讶异,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顿时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