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到底有些不平静,并深深的厌恶自己对于韩敬已那种执着的痛恨。又想到:这果然是个铁石心肠的姑娘,幸亏我这辈子没得罪她。
刘玉洁将脸埋进沈肃的怀抱。
而另一边的营帐中,九安面对四皇子韩琢许久无语。
韩琢打破寂静,问他,“所以你并不清楚当年的事,都是从领养你的人口中得知。”
九安踟蹰了一下,淡淡道,“也不全是。”他垂眸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绿玉吊坠,轻轻置于韩琢案前,“沈大人觉得这个应该由我亲自献给您。”
七牌令!韩琢瞠目,浑身血液不由加速奔涌,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常色,“难道当年的传说是真的,裕亲王救走太子并藏有三枚七牌令?”
九安道,“当年我还不满周岁,并不清楚。传到我手中只此一枚,但我祖父一生效忠大周,最后落得一个通敌不成反被奸细全家灭口的下场实在是对我韩氏的羞辱。如今我能为祖父做的便是将它交给殿下,望殿下有朝一日安抚我祖父在天之灵。”
韩琢似乎有些触动,有些话不便宣之于口,但彼此明白,沉默片刻,他对九安道,“待得本王挣开束缚那日必然要还皇叔一个清白……并双手奉上樱花渠,这本该就是你的。”
九安笑道,“这倒不必。我过不惯长安的日子,去了俱兰一趟,发现那里挺适合我。”
有人愿意在长安的繁华里沉醉,但有的人宁愿一生牧马塞外。
韩琢略略讶异,想不到九安小小年纪竟对功名利禄如此淡泊,转念一想,他若痴迷此道也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献上七牌令。且以裕亲王当年的盛世随便从指缝漏一点都够九安享受一世荣华富贵了,这个孩子不缺钱,那么他想要什么?
韩琢探究的目光淡淡打量九安。
多疑这毛病还真是渗进了韩氏的骨子里。九安笑道,“我所求的这一生都不会实现,等同无所求。”
“你不求怎知本王做不到?”
“此事非人力所能及。”
韩琢见他守口如瓶便不再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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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如时启程,天气干燥,车马卷起风尘,刘玉洁便拉上竹帘。这竟惹恼了毅哥儿,他想看外面的大马,于是啼哭不止。
刘玉洁抱着哄了好一会儿,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只道,“娘亲明儿就给你做个大马布偶好不好,不哭了。”
毅哥儿委屈的不停抽泣,脖子一个劲往窗子的方向扭。
直到有人在窗外道,“是毅哥儿在哭吗?”
是九安。刘玉洁轻轻掀开帘子一角,“也不知怎地,他这几日就喜欢盯着马儿看,不给看便是这副样子。”
九安在窗外看她,倾身递来一只芒草编的小马,道,“我给他做了这个。”
你还会编这个?刘玉洁欣喜的拿在手中,对着毅哥儿摇了摇,他果然不哭,睁大眼睛看了会子,抱在手中就要咬。
刘玉洁转头去看九安,“还是你有心,谢谢!”
九安又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道,“我骑得慢,马背上没有风尘,我可以带着他骑一会儿。”
刘玉洁愣了下,很明显的有些迟疑。
九安慢慢道,“不骑也好,免得他骑上瘾每日都要可就麻烦。”说完便要驭马前行。
刘玉洁为自己的自私而汗颜,但她觉得毅哥儿有点小,实在不敢交给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九安,便描补道,“我不是对你不放心,而是……是小孩子非常不好抱,他又总喜欢乱扭,稍不注意就要添乱。”
九安大概想到了什么,闻言道,“你说的对。”
他在刘玉洁不解的目光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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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比来时的顺畅,行程明显快了许多。
甫一回到长安,沈家早已摆好宴席,热热闹闹的大开中门迎接。
姜氏一看到乳母怀中的毅哥儿,顿时高兴的什么都忘了,她与刘玉洁一向不近不远的,对这媳妇也是不讨厌但也没多欢喜,但是毅哥儿不一样,这是她最喜爱的幺儿的儿子。
八个月的毅哥儿早就会说话,不过也就三两个字,比如娘、爹、奶。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两颗糯米小白牙。一开始他环顾周遭一张张陌生的脸,谁逗也不笑,直到谢氏拿出一只身上缀了彩线的大公鸡布偶,他方才笑了,抓着布偶摇来摇去,也不介意姜氏伸手抱他。
姜氏抱着毅哥儿,没好气的将沈肃与刘玉洁数落一通,早不要晚不要偏要在路上要,害得毅哥儿小小年纪就要跟着大人来回奔波,光是想一想就凶险的人上不过气。
刘玉洁心想还有更凶险的你不知道呢。但面上总要佯作受教的模样嗯着。
此时仆妇们都知趣的拉开好一段距离,姜氏的这些话自然不会被旁人听见,但沈肃心疼洁娘脸皮薄,舍不得她为难,便一面搀扶姜氏一面笑道,“您看毅哥儿多可爱,不管是早还是晚,只要错过了那机会,哪里还能有毅哥儿?”
被姜氏数落之时刘玉洁还没觉得害羞,如今沈肃这么一说,她两颊不由火烧似的红,脑子一团浆糊,全是他变着法儿拉着自己胡闹的场景。
姜氏嗔了沈肃一句贫嘴,见刘玉洁脸红的不成样子,便也打住了话题,主要是毅哥儿实在可爱的紧,怎么就这么漂亮呢,跟个小丫头似的!姜氏目光柔和的落在怀中小人儿的脸上,“你瞧瞧这小家伙,一逗就笑,跟三郎小时候一模一样。”
刘玉洁眼睛亮了,“三郎小时候就是这样?”
姜氏道,“是呀,除了眼睛,真是越看越像三郎,从侧面看也像你,大概你与三郎有点儿夫妻相吧。”
刘玉洁喜不自禁,竟头一回听人说自己与沈肃还有夫妻相。沈肃也是一脸好奇,打量了刘玉洁一番,“欸?我怎么没觉得洁娘与我相像。”
姜氏道,“夫妻相讲究神韵,又不是有血缘关系,哪里就能一模一样。你仔细瞧瞧,洁娘的表情有时候多像你。”
沈肃大开眼界,不由多看了刘玉洁一眼,不过他觉得洁娘像自己更多的原因是天天生活在一起造成的吧。
一行人来到宴客大厅,热热闹闹了好一番,肖玲也来了,如今她依然住在姜氏房里。刘玉洁诧异,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心想按理说她今年也有十七……怎么还没说亲?
姜氏瞧出了刘玉洁神色异样,便淡淡道,“这是个命苦的,你们刚走那年她祖父去世,如此亲事最早也得拖到明年了。”
前世肖玲十五岁就被姜氏送给了沈肃,所以不存在守孝这一说,而此生沈肃从一开始就喜欢刘玉洁,心里容不下旁人,自然不会要肖玲。可惜肖玲是个有主意的,原想着再等一年,待表哥的蜜月期一过再倾诉自己的一腔热情,于是她战战兢兢的等了一年,唯恐姜氏将自己嫁出去,幸而祖父病逝,她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留下的借口,正好趁这段日子与表哥培养感情。
殊不知这番想法正合了姜氏的意思。姜氏认为肖玲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性格自不必说,又与沈肃青梅竹马,小时候两人感情就好着呢,若能与刘玉洁一同服侍沈肃倒也是段佳话。
刘玉洁并不知姜氏在打什么主意,只见肖玲笑吟吟走来给自己见礼,方才挨着姜氏坐下。
肖玲满脸堆笑的夸了毅哥儿一番,每一句都说进了姜氏的心坎,末了又道,“这孩子看着就有一股机灵劲儿,真是可爱,给我抱一下吧。”
刘玉洁自然是不愿意的,没想到毅哥儿更不愿意,一头扎在姜氏怀里。肖玲尴尬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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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府,刘玉冉听梅妆道洁娘回来了,顿时眼眶微湿,恨不能此刻便去与她相见。但一想到她是沈家的人,甫一回去自然要与那边的团聚,恐怕还要待得两日才会回娘家。
刘玉冉对已经二十个月的蕴哥儿道,“如今你可是哥哥了,有个小弟弟要陪你玩。”
蕴哥儿听见娘亲说话,急忙放下手里的小玩偶,张着小手扑过来撒娇。
刘玉冉笑着将他揽进怀里,还真沉,如今抱上一会便累的胳膊发酸。
方晓恒这几日在为太子出殡之事不时要去兵马司值夜,今天刚好回家,刚进了屋中就见娘俩欢喜不已,不禁柔声道,“什么事这么开心,是不是蕴哥儿的姨母回来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
刘玉冉垂眸笑道,“可不就是,过两日我便要带着蕴哥儿回娘家一趟,你要去吗?”
方晓恒道,“我陪你去。”
刘玉冉淡淡一笑。
自丹姨娘那件事后她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再明显的排斥他,两个人就像正常的夫妻那般生活。她对他的事从不过问,但他若身体不适,她亦会嘘寒问暖。
方晓恒忍不住的时候会留在她房中,不过有时候望着她的眼睛,他便按下了那等心思,只是单纯的与她睡觉。她也并非那么呆板,有时还会主动与他聊天,大部分都是蕴哥儿今天做了什么,蕴哥儿如何如何,看得出,她很希望他最喜爱这个孩子。
方晓恒在心里笑,他这般喜欢她,自然也是喜欢她的孩子。
两人一连十几日未见,刘玉冉估计方晓恒要留下,便让厨房的人加了几道他爱吃的菜,一家人用过晚膳后,她在自己的小书房看了会账册,又与身边的得力妈妈聊天,方才梳洗更衣回到房中。
方晓恒正坐在罗汉榻上等她,刘玉冉右手微微攥了攥,笑道,“我让妈妈去库房翻了翻,第一次见外甥儿,总不能寒酸了。”
方晓恒拉着她的手来到帐中,两人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直到他倾身过来吻她,刘玉冉侧过头将垂下的发丝撩整齐,似是无意的避开了他的唇。
她面色微红,略略紧张道,“我自己……来。”
她将衣衫褪下,平静的闭上眼,方晓恒再次吻住了她,亲了她许久,刘玉冉始终闭着眼,眉宇紧蹙,默默地忍受,直到他缓缓松开了她,然后翻过身背对她侧躺,淡淡道,“熄灯,睡吧。”
刘玉冉起身熄了灯,为自己和他盖好被子,重新入睡。
方晓恒在暗夜里睁着眼,她现在已经不怕他了,并懂得如何的与他友好相处。因为他曾以行使丈夫的权利逼迫过她。
自从那次以后,他就发誓不再伤害她,只是这次没忍住又碰了她的嘴。
睡了一会儿,他听见她的呼吸,应该也没睡着。
方晓恒淡淡道,“不是我不放你走,如果可以……我给你和离书。只是,你一个女人又有了孩子,和离后如何生活?”
刘玉冉一怔,呐呐道,“我没说要走,咱们这样不是挺好的。”
方晓恒没有回答,在一片漆黑中轻轻握住她的手,呢喃道,“对不起,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
刘玉冉一怔,其实她也不知那件事究竟是谁的错。从道理上来看……其实是她不对,她竟然反抗自己的丈夫。所以被方晓恒一番折腾后,她没敢对小姚氏吐露半个字,哪怕小姚氏不停逼问。
可是方晓恒在向她道歉,所以那件事不是她的错。
刘玉冉的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她这一生都不敢任性,肩负母亲所有的希望,谨遵严厉父亲的教诲,嫁给强势花心的丈夫,还有一个精明又会说话的婆婆,每一步都不敢走错,唯独任性了一次,那就是反抗方晓恒,她不想跟他做亲密的事,因此得到了好一番教训,此后变得老老实实,但她心里其实渴望得到认同,比如方晓恒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
翌日醒来时,如往常一样,睡前还躲得远远的方晓恒正紧紧抱着她,将她揽在怀中。
方晓恒睁开眼,看了她一会,从前他一见到她就喜爱的不得了,觉得她是自己的女人,应该与他在一起,明知她刚开始有所抗拒还是该怎么要就怎么要她,可是现在……他依然喜欢她,但她不是他的东西,如果他的靠近只会令她十分的憎恶甚至不得不强颜欢笑的接受,那么得到她还有什么快乐可言。方晓恒缓缓松开手,若无其事的起身穿衣。
刘玉冉睁开眼,见方晓恒正在起床,忙披了小衣下床将他今日要穿的直裰递来。
她的腕子很纤细,被深色的直裰衬托的莹莹如玉,方晓恒一时迷醉,忘了伸手去接,不禁抬眸茫然的望着她。
刘玉冉微怔,笑道,“你没有唤人进来伺候是怕扰了我好梦吧?正好我也醒了,这件衣服是针线房前天送来的,已经浆洗好,针脚做的很细密,你试试。”
他点了点头,走至她身边,一直低头看着她。刘玉冉大概察觉了他此刻的目光,暗暗心惊,却强自镇定的伺候他换上,默默帮他系腰封,这对方晓恒而言却是可怕的折磨,他唯恐被刘玉冉看出自己的狼狈与异样,慌忙推开她,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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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居深宫的元德帝此番并未召见沈肃,更未像前世那样升他至从三品。
但没过多久,宫里却下了一道册封刘玉洁为正四品恭人的诰命。
因为此生的转变太多,刘玉洁并不以为意,倒是沈肃眉宇深锁,似乎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方冉这对主要会在番外中交代,包括前世刘玉冉的死因。
☆、第115章 116
此时听松苑的上房内卧只有刘玉洁与沈肃二人,除了绿衣和绿染守在门外,其他仆妇皆值夜的值夜、回屋歇息的歇息,空间一时静谧,沈肃坐在炕桌对面轻声道,“洁娘,我有话对你说。”
刘玉洁倾身靠过去,只听他道,“今年的诰命朝贺你不必去了。”
这是怕她撞上韩敬已?这根本不可能,且不说外命妇入宫觐见阵仗有多大,一路走过去,除了在乾正殿外远远的给帝王磕个头之外,其他时刻皆入内宫觐见太后和皇后,外男进不去,外命妇也出不来。
但沈肃的话总是没错的,刘玉洁点了点头,“那我称病避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