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衣裳,重新梳头,一身男孩装扮,瞒着嬷嬷偷偷溜了出去,嬷嬷最近对她很不满,认为她变了,整日就知道往外跑,哪有这样贪玩的大家小姐。
绿衣假装没看见,埋头整理博古架。
外院的枫树红了一片,九安立在树下慢慢转着棍子,练武之人手脚勤快,很少闲下来。
对他很好的二小姐又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包热乎乎的东西递给他,“给,这是我亲手做的凫茈糕。”
凫茈糕啊!想起上回吃它的味道,九安吞了吞口水。
她可真聪明,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爱吃什么。
“谢谢姐姐。”他双手接过,又觉得不对,天天被那群奇怪的丫鬟围着,他见了谁都这么说,但她不是姐姐,她是小姐,九安改口,“谢谢二小姐。”
“没关系的,你可以叫我姐姐!”刘玉洁眼睛酸涩起来,忽然又想起这不合规矩,会给九安惹麻烦,急忙补充道,“我是说背后,不给别人听见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姐姐。”
她摸了摸他的头。
头发又黑又厚,在脑后随意的绑了一条马尾,发质亮泽偏硬,可人却有一颗柔软的心。
九安抬眸望她,想要躲开,又怕熄灭她的热情,任她摸完后,才小声道,“姑姑说男孩子的头不能给人随便摸。”
那好吧,我以后不摸。她眼睛一弯,像月牙。
九安笑了笑,“你不是要做我姐姐吗,给你摸。”
她眼眶的水光被这句话拍了出来。
这可吓坏了九安。
“你为什么要哭鼻子?”他不解,可她哭泣的样子真好看,所以即使哭鼻子也值得原谅。
“我只是太高兴了……”她解释,并背过身揉眼睛。
九安转到她身前,想要为她擦一擦又觉得不对,急的两只秀气的手不知往哪放才好。
“这就是你说的玛瑙凫茈糕吗,很好吃啊,你也尝一口。”他将糕点塞进她嘴里。
她才止泪,小口小口的咬着。
她的嘴巴可真小,红色的肉嘟嘟,这让九安想起三月的莓果儿,又酸又甜的那种,也很好吃。
“我加了胭脂果,这可不是长安的胭脂果,是我祖母田庄里种的,可好吃了,不酸牙,改天我做糖葫芦给你吃好吗?”她又咬了一口。
嗯。九安点点头,将最后一块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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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兵大人,外头来了两个小孩说要见你。”随从走进屋内禀告。
沈肃从一堆书册中抬眸,“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帘子后面就露出了那张熟悉的小脸,有着迷人眼睛的坏女孩洁娘,而她身后站着的那位,就是她的朋友吧。
一个娇浓可人,一个灵秀袭人,站在一起真是可爱又养眼,沈肃皱了皱眉,“进来坐。”
她拉着那小男孩的衣袖,仿佛护短的雌鸟,小心翼翼走进来,明亮的眼睛有期盼之色。
但凡有用到他时都是这个眼神。沈肃转眸,审视的目光投向九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032
沈肃问了几个问题。
小孩的回答简练却措辞严谨,条理清晰,这一点很难得。
他在心里点点头,目视九安。
九安一点也不怯生,坦然迎上沈肃的目光。
从刘玉洁的角度能看见他薄薄的眼皮在浅金色的光线下有耀眼的光泽,从来没见过单眼皮的人还能拥有如此有神又明亮的大眼睛。
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深深的双眼皮,回过神,发现沈肃正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刘玉洁微微窘迫,视线微晃。
沈肃收回视线,盯视九安,“你这棍法是南派还是北派?”
南派武当,北派少林,道士与和尚的齐眉棍耍起来区别很大,前者略娘,后者矫健,其实不存在谁比较厉害,关键是看使棍的人。
九安正襟危坐,“北派,家师乃永州少林寺一圆大师。”
一圆大师?没听说过。
“你年纪太小,倘若进东营控鹤队,恐怕难以服众。”
“我会让他们服气的。”九安道。
刘玉洁愣了下,想象不出柔软的九安也会说这么霸气的话,但他眼神明净,并无半分倨傲。
沈肃道,“是吗?你准备打赢他们?”
九安迟疑的点点头。
“那也只是口服心不服。”沈肃道。
因为他的年龄摆在这里,一群大老爷们败在一个孩子手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混。时日一长,必会生乱。
沈肃瞪了一眼想要插嘴的刘玉洁,转而对九安道,“这样吧,你先在骑锋队的马场待一段时间,会驯马是吧,如果做得好,两年之后我亲自安排你进控鹤队。”
马场?刘玉洁本能想到自家马场里那些抱着干草到处跑的马夫,心生不悦,“为什么一开始就把人丢进马场?难道你生来就很厉害吗?好不好至少也要给个机会试试再说。”
堂堂副总兵的情面居然就是安排人进马场,呸!早知道打着勋国公府的旗号花点钱最差也能进城兵营。刘玉洁没想到沈肃是这样的人。
“好。”
她还没开口九安居然抢着说了一句“好”。
你别被他骗了啊,他的能力根本就不止这点,把你塞马场简直就是……刘玉洁眉目沉凝。
“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沈肃忽然将话锋对准她。
“像什么?”
“老妈子。”沈肃回。他起身唤了一名随从进来,安排他带九安去骑锋队马场熟悉环境。
刘玉洁也想跟去,沈肃提醒她,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那你会一起去么?”她问。
沈肃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让我一个副总兵送小兵去骑锋队的马场?那是去当兵还是去巡检,他以后还想不想与身边的人共处?”
劈头盖脸一席话训的刘玉洁哑口无言。
她一个内宅女子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他真的很厉害,功夫特别好。”刘玉洁不放心的补充一句。
“我知道。”沈肃说,功夫好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但功夫好又怎样?兵营又不是逞凶斗狠的地方,也没见哪个武状元一定能当将军。”
好像有些道理,但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他,这样的语气,让她听起来莫名的刺耳。刘玉洁捏紧了袖中的小荷包,犹豫要不要将礼物送给他。
“生气了?”沈肃察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点急躁,瞄了眼门外的侍卫,都立在廊下,门也关了半扇,便小声道,“是我不好。”
倒也不算他不好,毕竟他懂得东西比较多,还是先照这样安排吧,刘玉洁也不希望九安太过顺风顺水,哪个男儿不得经历一番千锤百炼。
考虑清楚,刘玉洁后退一步,对沈肃非常正式的敛衽一福,“谢谢。”
谢谢!
沈肃着实受宠若惊。
“谢倒不必,你只要不趁我大意的时候敲我闷棍我就谢天谢地。”他夸张道。
他的意思是她非常小人么?
刘玉洁诧异的抬眸,仿若白瓷的肌肤在碧空如洗的天气里几乎要反光。“你不招惹我,我何曾为难过你?”
他回,“是呀,我不招惹你,你就不会为难我,所以我才招惹你。”
否则,你还会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她迟疑了一下,沈肃现在的一举一动真像前世与她成亲半年后的样子,奇奇怪怪,喜怒无常。在阿爹失势之前,她尚且有些战斗力,并不怕找茬的姨娘们,自然也不太怕沈肃,但寡不敌众,防不胜防,岂有不吃亏的道理。没过多久,阿爹失势,失去娘家庇佑再加上佟氏落井下石,刘玉洁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完全就是奇迹,要知道那时肖姨娘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绿衣脸上的疤就是她的恨意,她恨刘玉洁曾经当着众姨娘的面掌掴她。
但值得庆幸的是沈肃也没那么喜欢肖姨娘,两个不得男人喜爱的女人成天瞎折腾,有时候刘玉洁都想问一问肖姨娘: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何偏偏跟我过不去?本来沈肃都快要忘记我,托你的福,害我三天两头在他眼皮底下晃。
为什么不说话?沈肃望着她。
有明亮的光线投来,在她周身镀了一层浅色的金,说不出的动人心魄,沈肃想起春分三月枝头那一朵浓丽的海棠,悄然吐露几分青涩的娇艳。
你懂我的意思了么?他在心里问,有些期待。
刘玉洁回过神,干什么?
他心里一空,没好气道,“现在就剩下一件事,你可得想清楚再说。”
说得好听,每件事还不都被你推三阻四,她嘴角不屑的微牵,即便那些推拒都有不可反驳的理由,但还是架不住她对他天生的敌意。
“这个不用你提醒,但你也别忘了答应保护我的事!”她说。
他“嗯”了声。
怎么?后悔啦?刘玉洁嗤笑一声,不无讽刺道,“从这个教训你最好记得,不要去占女孩子便宜。”
倘若不是他非礼她,事后心虚害怕,又怎会留下三件事的承诺。
“如果我再答应你三件事,你还会让我亲吗?”他忽然问。
女孩的脸色骤然变了。
糟糕,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口。沈肃脸上呈现尴尬之色,“哈哈,开个玩笑。”
也许努力营造到现在的东西就要被这个该死的“玩笑”毁了!
他轻咳一声,等着她激怒,也或许又是一巴掌,但不能让她得手,否则下衙的时候同僚会笑话他。
可是空气仿佛凝固了。
沉静,一潭死水般的沉静,可闻针落。
他数着呼吸,一下,两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