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妮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她夹在中间就常常连饭也吃不饱。
就这么饿着长大的女孩儿,到了嫁人的年纪, 就想着能嫁个可以让她吃饱饭的,巧了, 她爹娘也觉得能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
正好当时县城的一个傻子要娶妻,这傻子家里还有铺子……赵三妮的爹娘问过赵三妮, 赵三妮同意了, 她爹娘就欢天喜地地把她嫁了过去。
有那么七八年, 赵三妮其实是很多农村姑娘羡慕的存在。
她男人虽然傻,但跟洪家那个小少爷不一样, 别说打人了,她男人胆子特别小,明明是个又胖又壮的成年人,却能被附近的孩子欺负。
当然这也是赵三妮公婆教的,他们怕自家孩子欺负人惹人厌,所以一旦自家孩子和外人动手,不管对错都下死手打自家孩子,打着打着也就乖了。
傻子虽然傻,但家里一些简单的活儿都会干,再加上赵三妮的公婆开了个铺子能挣到钱,对赵三妮很好,那会儿赵三妮每天能吃肉,一年能做好几件新衣服。
村里的女人们,又哪能不羡慕?
然而好景不长,赵三妮成亲五年后生了个儿子,养了几年,大家就发现这孩子也是个傻的。
这时候,大家就有点同情赵三妮了,又过了十年,赵三妮的公婆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
赵三妮要伺候公婆,要照顾傻丈夫傻儿子,还要看顾家里的生意,累得晕头转向。
后来,他们也就不做生意了,而是把自家铺子租了出去,租金虽然少,但好歹稳定。
现在的话……金小叶问了问,才知道租了赵三妮铺子的那家人见赵三妮性子软,又没有什么依仗,就年年都少给租金。
最近更过分,交租金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们还不给租金。
赵三妮去要过,她夫家亲戚还有左邻右舍也帮她当过说客,但那家人或是哭穷,或是赔笑着说赶明儿就给,但就是不掏钱。
原本铺面租金是够他们一家人生活的,但现在那家人不给钱,她的生活就捉襟见肘起来,她来金小叶这边拿活儿做,就是为了补贴家用。
金小叶知道赵三妮家有铺子,但不知道赵三妮家的铺子在哪里,这次问了问,就意识到那铺子的位置对她来说挺好的。
那铺子离这里不远,不在繁华的大街上,而在一条小巷子里,但地方挺大,还有上下两层。
最重要的是,这铺子一面对着小巷,另一面临河,临河的这边还有个小院子,甚至石头台阶延伸到河里,也就是说,这铺子有个专属的河埠头。
“我公婆早年是卖寿材的,前面拿来做生意,后面住人,后来他们身体不好没精力打理,就将铺子租给了我公爹的徒弟,我们也搬出去另外租了房子住,谁曾想……”赵三妮苦笑了一下。
赵三妮的公公以前是做棺材做花圈做纸人卖的,因为儿子继承不了手艺,赵三妮这个儿媳妇力气又不太够,做棺材太勉强,就收了个徒弟。
没想到那个徒弟竟是个白眼狼,不肯给租金想要霸占了那铺子。
赵三妮夫家这铺子地方有点偏,但地方挺大的,最重要的是,赵三妮给的价格低!
金小叶当即表示,明天就去看看。
今天的话,时间上有点来不及了,而且那铺子现在别人租着,她肯定要多找点人,才好去“看”。
金小叶跟赵三妮说话,屈云青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不免露出些焦躁来。
他看了黎青执几眼,才忍耐着没说什么,但等赵三妮一走,他就对金小叶道:“金掌柜,我家不是挺好的吗?你开绣坊换了地方别人都不认识,还是别换比较好……”王姐见状连忙拉了一下自己
的丈夫,让他别说话了。
金小叶之前就跟她说过要搬走的事情,她其实也有点舍不得金小叶给的租金,但看到自己丈夫这段时间的表现,她就觉得金小叶该搬出去。
她丈夫真的太让她丢脸了!
金小叶看了一眼跟王姐拉拉扯扯的屈云青:“不妨事,我跟来拿货的人说一声就成。”
“金掌柜,那你要不要把我家当仓库,你东西不是多吗,有些可以放这里……”
“那边地方挺大的,放得下……屈兄,张知府来崇城县的那天,听说你也在场?”黎青执笑着看向屈云青,跟屈云青聊起这件事来,还说了点张知府的情况,说他之前和张知府一起吃了顿饭,还跟苟县令一起送张知府离开……
屈云青从王姐那里得知了黎青执认识苟县令的事情,但并没有太当回事。
黎青执也就是靠着写文章讨好了苟县令……他觉得苟县令对黎青执不见得有多看重。
结果……黎青执跟苟县令关系那么好?他竟然还能跟张知府一起吃饭?屈云青不敢再纠缠金小叶,他恭维了黎青执几句,就找借口出了门,打算找相熟的衙役打听一下黎青执这个人。
虽然他一年下来在崇城县待不了几个月,但有很多朋友,认识不少人。
屈云青走后,王姐道:“他可算是走了,我真是看到他就烦!”
没有屈云青在,干活的女人们都轻松不少,聊起八卦来。
嗯,黎青执在场他们是一点不在意的,毕竟黎青执特别喜欢听他们聊天,有时候还会告诉她们一些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赵三妮刚才来过,所以妇人们聊的主要就是她家的事情。
“老杨收的那个徒弟真不是人,要不是老杨收留了他,他现在指不定都饿死了。”
“就是啊,他爹娘都不管他的。”
“我觉得就是种儿不好,随了他爹娘……”
……
赵三妮夫家姓杨,众人都管她公公叫老杨。
黎青执问:“那人家里是怎么样的?”
王姐她们就跟他说起那个白眼狼家里的情况来,这人的爹娘都是县城的人,也都是远近闻名的奇葩。
两人家境都还算富裕,但成亲后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不管子女,生了孩子扔家里挨饿夫妻俩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这也就算了,后来那男人的家产被败光了,他们又到处借钱,继续吃喝玩乐……
后来总有人找他们要债,两人还一起卷钱跑了。
那白眼狼差点被饿死,是老杨头收留了他,可惜他一点不感恩。
众人骂了他一通,又说赵三妮是个好的,老杨头夫妇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全靠赵三妮照顾。
王姐道:“老杨头收的徒弟不好,找的这儿媳妇是真的好,都把他们当亲爹娘了。”
徐夫人也道:“是啊,赵姐是个好人。”
王姐道:“她啊,就是好过头了,竟然还给傻子生孩子……当时老杨头夫妇怕生出个傻子,都没指望她生的,还想她另外找个人生个孩子,结果她感激老杨头夫妇,硬是给他们生了个亲孙子。”
徐夫人道:“唉……挺不容易的。”
徐夫人和赵三妮,都是从农村嫁到城里的,徐夫人嫁了个比她大二十来岁的男人做续弦,赵三妮嫁了个傻子。
徐夫人觉得自己比赵三妮幸运多了,她儿子多聪明啊,可赵三妮的儿子……听说连她男人都不如。
黎青执也觉得赵三妮挺不容易的,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在这个时代,穷人的日子太不好过了,以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好好的姑娘就愿意嫁给一个傻子。
想到这里,黎青执就又想到了当初孙举人找来闹事的那些佃农,还有采石场那些挖石头的人。
这些人的生活,其实比赵三妮更惨。
苟县令原本是很厌恶那些佃农的,但就是在审讯的时候发现他们太惨了,以至于他最后没把那些人怎么样,还让他们去新码头那边干活去了。
黎青执前些日子,从庙前村的人那里知道了不少那些佃农的消息,听说他们现在干活特别卖力,天天念叨着苟县令是好人,甚至还求人给苟县令刻了个长生牌位,一群人每天去拜。
黎青执听到这消息挺无语的,可偏偏庙前村的一些人打算效仿。
这年头的人,还挺喜欢跟风的。
就在这时,黎青执听王姐神神秘秘地开口:“对了小叶,听说最近有人找木匠刻了苟县令的长生牌位供起来……你要不要也去供一个?”
黎青执:“……”
王姐又道:“听说多拜拜能逢凶化吉发大财!”
金小叶没说话,其他人却来了兴致:“有这回事?”
说着说着,王姐还说到了另一件事:“明天就是十五了,城里有庙会,你们去看吗?”
说起这件事,金小叶道:“我家那边不是有个庙吗?那里也有庙会,不过跟城里的不能比。”
这些人于是,就又说起庙会来,还打算去庙里拜一拜。
据说光是年尾拜一拜不够,明年大年初一也要去拜拜才行。
金小叶道:“我也打算去拜拜,明儿个我会晚点过来,来了再去看看杨家的铺子。”现在那个大单子已经做得差不多,就等人家把货装走了,她也就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忙。
“小叶你打算捐多少香油钱?”王姐问。
金小叶道:“我就是拜拜,不捐钱。”拜菩萨可以,捐钱不可以。
黎青执听到金小叶这话,忍不住笑起来。
是他熟悉的金小叶了!
这边在聊天,另一边,屈云青去找自己认识的衙役,才知道对方去新码头那边了。
不过他很快就跟另一个衙役搭上话,他先说了些他那日送张大夫去新码头遇到的事情,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黎青执……
“屈兄弟,你媳妇儿跟黎青执的关系这么好?那你运气好啊!”这衙役羡慕地看着屈云青:“县令大人特别看重黎青执,总留黎青执吃饭……”
这衙役说了一些黎青执的事情,屈云青听完,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不妥了。
幸好他没做得太过分!
屈云青道:“兄弟,你想不想给黎青执卖个人情?”
那衙役问:“怎么卖?”
屈云青道:“黎青执的媳妇儿明天要去看一个铺子,你可以找人跟着过去,给他壮壮声势。”赵三妮家里那点事情屈云青也知道,他觉得明儿个金小叶去看铺子,不会太顺利。
那衙役听到屈云青的话,感激万分:“屈兄弟,多谢你告诉我这事儿!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事儿要帮忙,尽管找我。”
屈云青连忙道:“好说好说,我们都是好兄弟。”
两人喝完酒吃完饭,这衙役还坚持把账给结了。
屈云青心情大好,哼着歌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金小叶他们也走了,王姐闻到他一身酒气,忍不住嫌弃:“你就知道天天去吃酒,你回来才几天?都花了多少钱了?”
“你不懂,我这可不是简单的喝酒,我是做大事去了!”屈云青道。
王姐翻了个白眼:“厨房里有热水,你去洗一洗。”
“小王,我跟你说,我可不是简单的人,你知道吗?今天都有衙役请我吃饭了!”屈云青滔滔不绝起来。
王姐:“……”她这个男人,一喝醉就喜欢吹牛。
另一边,黎家,大家正在说庙会的事情。
庙前村之所以叫庙前村,是因为村子北面有个庙。
那个庙挺小的,里面总共也就两个和尚,庙前村或者附近村的人办丧事,都会请这两个和尚来念念经,还会去庙里烧点东西,每逢初一十五,村里的老太太也喜欢去庙里念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