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终于认命,迎着掌柜期待的目光,高冷的道:“不用,我就来瞧瞧,它还在就好。”
掌柜:……
如一阵风的过来,苏婉又带着丈夫儿子飘然离去,这回掌柜不想欢送了,他牙齿都快咬碎了,怎么有这么恶劣的顾客,自个儿不买,难不成还不让别人买不成!
掌柜感受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宋子恒恍若瞧不见苏婉的失落,慢悠悠抱着儿子跟在她身后。
当然苏婉也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她是会错了意,可宋子恒没有点破,她自然也不说,相安无事的渡过了一日,下午时玩得还甚是愉快,这一茬便揭过去了。
次日,一行人继续赶路,天没亮一群家丁就在客栈门口装行李,整装待发,待苏婉他们吃过早饭,便直接可以上车了。
“爹,还有几日可以见到大船船?”宋良辰有些幸福,趴在宋子恒肩上问。
宋子恒淡淡的道:“好好说话。”
宋良辰不高兴的撅了撅嘴,仍乖乖道:“还有几日见大船?”
苏婉的声音插过来:“你自己数。”
宋良辰很会数数了,换了个姿势窝在宋子恒怀里,飞快的脱了袜子,点着手指头和脚趾头数起来,很快抬头道:“还剩两日!”
宋良辰并未算错,再走了两日,便要换水路进琼州了。
宋子恒是带了任命上路,叫人拿了文牒去驿馆,他们先去了码头。
当地热闹,舶来品也不少,码头人却不算许多,只除了零散个摆摊卖热食小吃的商贩。
看着着实有些荒芜。
宋子恒心里疑惑,正巧这时宋良辰闻着了香味,仰着头看向苏婉:“娘,你想吃香香的好吃的吗?”他不知道卖的是什么,只能用好吃的来代替了。
苏婉有意逗他,笑眯眯的摇头:“不想啊。”
宋良辰不死心,又问:“娘你饿吗?”
苏婉摇头,宋良辰便拍着自己的肚子:“可是良辰饿饿。”
宋子恒这回不纠正他的用词了,直接对大牛道:“你去买些吃食回来。”说完掀开帘子回了车里。
宋良辰便咧着嘴冲宋子恒笑。
大牛却没有很快回来,叫一个老汉包了些吃食,随意站在旁边问:“大爷,我听说自开了海运,这一带码头自来热闹,如今瞧着倒不像啊?”
“听您口音是外地的罢?难怪不知道。”老汉随手指了指另一头,“热闹的码头在那边呢。”
“那里很热闹吗?”
老汉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而后点头:“那自然,时不时有船出海上岸,人来人往,比庙会还强些呢。”
大牛笑了笑:“既然那般,你为何到这里来摆摊,不去那边?”
“抢不到好位置啊,且每日一个摊位要收两百文铜钱,有时生意不好,赚的钱委实不够出。”
“唉,做点小本买卖也不容易。”大牛跟着老汉叹气,似有些不忍,道,“大爷在给我包上十包,我拿回去犒劳兄弟们。”
老汉眼睛顿时亮了,麻利的动作着,嘴里轻快的道:“好嘞,您稍等。”
“不急。”大牛笑了笑,又问,“忘了问大爷,为何都是码头,境况却如此不同?”
老汉嘿嘿一笑,买了个关子:“客官可知道这码头对面是哪儿?”
“知道,琼州啊。”
“那不就对了,琼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儿,谁无事要跑去那里做生意。”
大牛听闻咯噔一声,脸上却没露出来,又跟老汉扯了几句,接过吃食,付了钱回到马车旁。
因着不想太引人注意,马车并未停留在岸旁,离了有几米远。大牛借着将吃食送过去的功夫,把打探来的消息也一一说了,宋良辰兴高采烈的吃着小吃,苏婉却有些没胃口。
“琼州竟比咱们想象的还要穷困些?”
宋子恒握了握苏婉的手:“无需想这些,我只做好自个儿该做的便是。”
然而苏婉是有些愧疚的,她不记得宋子恒究竟外放到哪个地儿,但绝对不是琼州这般偏远穷困之地。
也不知这等改变,会不会影响他日后的仕途。
苏婉心里委实有些忐忑,不过被宋子恒温热的大手罩住时,又放下心来了,回握住他的,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在相公身边。”
“我知道。”宋子恒轻笑。
车里忽然变得有些温情脉脉,宋良辰这会儿没太大存在感,他正埋头苦吃,早没有立志做电灯泡的那股气势了。
然宋子恒和苏婉含情脉脉的眼神还没有对视太久,便听到大牛在外边道:“大人,驿丞请见。”
无论谁请见,都太煞风景了,宋子恒眼底明明白白表达出了不爽。
苏婉轻笑着抚了抚他的衣领,道:“相公去瞧瞧罢。”
宋子恒下了车,此地驿丞便恭声道:“微臣不知宋大人已到,有失远迎,还忘大人恕罪。”
宋子恒摆摆手:“大人客气了。”
驿丞有些诚惶诚恐,不自觉的弯起腰来:“微臣姓陆名阳,大人直接叫微臣陆阳便是。”
“陆大人。”宋子恒一拱手,客气又不拖沓的道,“陆大人知晓在下如今要到琼州任职,奈何码头并无开去琼州的船,不知陆大人可有法子?”
“有的,去琼州上任的大人们,驿馆都会使人开船送过去,只是不知宋大人想何时启程?”
“若是现在出发,陆大人可方便?”
驿丞有些惊讶:“大人何不在此地歇一晚,明儿再整装待发?”
“陆大人有所不知,宋某来时顺路回乡探亲,委实浪费许多时日,再不赶去琼州,也不知城内百姓如何了。”
“大人视民如子,实乃琼州百姓之福。”陆阳冲宋子恒一拱手,奉承道,而后又沉吟了片刻,“即刻启程倒无问题,只是不得不回禀大人,便是今日出发,到琼州估摸着也要七八日后,早一日或是晚一日,委实相差不大。”
“竟要这般之久?”宋子恒也有些惊讶了。
陆阳点头,又道:“若大人不嫌驿馆寒碜,倒不如今日好生在此歇一晚,养足精神,明日才好登船。”
宋子恒迟疑了片刻,在大牛耳边吩咐了两句,大牛应声而去,来到车前问:“小姐,驿丞说七八日才能到琼州,问您今日登船还是明儿再启程?”
苏婉回道:“全听姑爷安排。”
大牛很快将苏婉的话转告了过去,末了加道:“小少爷听了登船甚是兴奋,一直在车里道即刻启程。”
宋子恒点头,冲陆阳笑道:“多谢陆大人盛情挽留,然还是请现在给宋某备下船只罢。”
他其实也想立即过去,尤其是见得码头荒芜,又听老汉道琼州穷困萧条之后,更想立即过去看一眼,只是担心苏婉和宋良辰吃不住,如今他们都建议即刻启程,倒遂了他的意。
苏婉在车里瞧见宋子恒的眼神,也知道他那时得偿所愿的表情,笑着放下了帘子,没吭声。
驿丞立刻使人将船开过来,驿差和宋家的家丁开始赶着马车进船,小绿和刘妈跟在他们后头上去,将里头布置一新,添上了这几日备用的物品,整理完毕,宋子恒这才将宋良辰从车里抱出来。
最后一辆马车也缓缓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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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良辰先在车里就有些不安分,远远见了船来,兴奋想要去摸一摸,只是被苏婉抱住了不让动,现在终于能登船,小脸笑得别提多高兴,小手一挥一挥的。
苏婉笑问道:“终于瞧见了船,可有何感想?”
“感想?”宋良辰歪着头,有些不解。
宋子恒三言两语解释感想为何意,小家伙这才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芒道:“大,好大!”
能容纳几辆马车,几十个人,船上另有一排排的小屋子供人住,能不大么。
苏婉抿唇,一步步登上船,瞧见自家儿子兴奋的小模样,心里委实有些心疼,早知道,不如在京里带他去见见什么叫真正的大船,也不至于对着这么一间又空又旧的船高兴成这般。
没出息。
宋良辰眯着眼睛,扑到苏婉怀里:“娘亲。”
许是因为年纪小,宋良辰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次见到大海,兴奋的跟终于放飞在空中的鸟儿一般,完全想不到这片广袤的海域,底下究竟暗藏着怎样的凶险。
是夜,苏婉躺在宋子恒怀里,感受着波涛晃荡,低声道:“明儿天一亮,就到琼州了。”
宋子恒握住苏婉的手,十指相扣:“娘子怕吗?”
外头风渐渐大了,下起了大雨,风吹得船只飘摇不定,睡梦中的宋良辰也被晃醒了。
这几日他虽已习惯了海上的不平稳,夜间却睡得仍不踏实,此时从梦里醒来想是做了噩梦,孩子的大哭声在风雨飘摇的夜里,便带了几分凄惨。
不过也只是屋外之人这般感觉罢了。
“呸,这风怎的越刮越大!”一个驿差握紧了缰绳,暗骂道。
屋里隐隐传来孩童的哭声,让几个驿差心头颤了颤,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沉默许久,其中一人道:“这宋夫人也真真是胆大,出海几日,风险无比,竟然带着孩子跟上来。”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长在内陆,从未见过海的官家夫人,头一次瞧见大海竟也没吓住,登船时面不改色,宋夫人倒是女中豪杰。”
“宋大人那般人才,年纪轻轻已是琼州知州,执掌一方,想也知日后桃花甚多,若不跟过来看紧些,如何放心得下?”
先前那个暗骂天气的驿差却仰天笑道:“如此一来,恐怕就真如戏文里说的,同生共死了。”
从小在沿海长大的人都知道,最恶劣的天气还没有到来,如今只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随着驿差的话落音,船身整个摇晃了下,轰隆一声,天空如同划破了一道口子,电闪了一下,雷声随之而来,雨也开始越来越大了。
海上没有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说法,自来是狂风暴雨,波涛汹涌。
苏婉披了外衣坐在床头,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怕吗?她看着温暖的灯光下,宋子恒温声哄着他们的儿子,小家伙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安静下来,哭声停止,又睡了过去。
苏婉忽然掀了掀唇。
“我不怕,只是有些对不住良辰,他本可以好好看着这个世界的。”
宋子恒将儿子安顿好,重新放回被子里,回身看向苏婉,“娘子为何不怕?”
“相公怕不怕?”
宋子恒忽然没说话了,情绪来得委实有些突然,他也不知为何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是当苏婉反问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不是不怕死,但若有一个人时刻陪在身边,便不怕了。
就如同她随他去县里,去省里,到京里,如今又到琼州;也如她无论何时都陪在他身边,一转身就能看到一般。
他们都不怕,心有所爱,便无所畏惧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无所畏惧,战胜了恶劣的天气,电闪雷鸣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风也止了,雨也停了,海面一片风平浪静,除了屋里被吹得七倒八歪的用具、以及外头浑身淋湿的驿差,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错觉一场。
苏婉看着怀中睡得安稳的宋良辰,心里一片柔软,小家伙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险,他永远也不用知道,他们日后定会好好保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