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志平顾不上再听,他挂断电话,飞快地打电话给李云柯,说:“你先过安检,我马上就到。”
他冲出门之后,正对着出发大厅的通道。
通道中间站着一个人,是他刚刚才见过,却无论如何不想再见到的严翘楚。
严翘楚满脸愠怒地等在那里,看到肖志平便走上前去,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肖志平忍住疼痛,却忍不住绝望,他用一种无比虚弱的声音说,“我可以解释的。”
严翘楚阴戾的眼神死死锁住他的脸。
“严楚楚这个名字是假的,但是那个孩子真的是我的。”肖志平咬着牙说,他知道严翘楚只有猜测没有证据,自己绝对不能亲手把证据送到他的面前。
严翘楚气急,手里的力道便又增加了几分。
“你把她给我叫过来,我就放你上飞机。”
肖志平终于无言以对。
这时候机场广播终于响起,他预定的航班开始检票登机了。
“你着急了么?想走么?想走,就把严楚楚叫到我的面前。”严翘楚再次重复着这句话,放开肖志平的手腕,手却神差鬼使地伸上去,慢慢抚上他的脸颊。
虽然胖了不止一圈,皮肤的触感却越来越好,珠圆玉润,吹弹可破。
严楚楚就是这个样子。
莫非是因为孩子?
严翘楚的目光从肖志平的脸下移到他的腹部,双手环抱上去,竟然还有些困难。
难道里面真的有个孩子?
看到严翘楚满脸的不可置信,肖志平也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没有任何倚仗,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就只有兜里的手机。于是他迅速摸出手机,死死撰在手心里,露出一端用尽全力砸向严翘楚的太阳穴。
严翘楚措不及防,被击中之后不禁打了个趔趄。
肖志平转身就跑。
他想,前方已经开始登机了,他只要跑过检票口,上了飞机,等到飞机一起飞,就算严翘楚本事再大也阻拦不了了,而他将会开始新的人生。
严翘楚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愤怒过,他看着肖志平的背影,虽然大腹便便,跑起来费力,但似乎在危急关头爆发了潜力,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严翘楚心中恼意更甚,他忽然想起刚刚在咖啡厅等到肖志平时,那人坐下来只点了一杯清水,是因为怀孕不能喝咖啡的缘故么?细想来,处处都是漏洞,而他竟然没有发觉。
他又想,难怪自己一边惦记着肖志平,一边惦记着严楚楚,不管那人是以何种身份出现,肚子里都有着自己的血脉,一定是因为这一点才会念念不忘的。
而得知了这一点的严翘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肖志平走的。
他定了定神,大步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肖志平焦急万分,咬紧牙关想要再跑快一些。
他已经看到了检票口那边李云柯的身影,听到他在似乎在对自己喊着些什么,但是大约是太过用力,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坠涨的感觉从小腹直窜上来,那里面一阵抽痛,肖志平控制不住地放慢脚步,慢慢地弯腰蹲下去。
严翘楚已经追到近前,他揪起肖志平强迫他面前自己,却看见对方痛苦难耐的表情。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严翘楚一时间不由怔住,而后听到肖志平细若游丝的声音。
“我好像要生了。”
仓促间,严翘楚打横抱起肖志平的身体,感觉比上次又重了一些,再加上腰围太大,抱起来竟有些困难。但是此情此景下,得知了真相的严翘楚只能稳稳地抱住他,这个男人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
已经过了检票口的李云柯又折返回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严翘楚说:“情况很危险,快送医院。”
严翘楚也顾不上跟这个疑似情敌计较了,他抱着肖志平也没办法打电话叫人,只能听李云柯的安排上了车,一路奔向他之前就职的那家私立医院。
肖志平已经痛晕过去几次,然而失去知觉是很危险的情况,李云柯必须想办法把他叫醒。
实在叫不醒的时候,他也只能让严翘楚试试。
严翘楚还没有从自己要当父亲了以及男人可以生孩子这两件事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到昏迷不醒的肖志平,总有一种不认识的感觉。
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这样脆弱,仿佛一睡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他用上三分力气,拍了拍肖志平的脸,说:“别装睡了,你误了飞机走不了,接受现实吧。”
肖志平一动不动。
“想想你的分手费,再想想你的家人,你再不醒他们就全没了。”
肖志平依然无动于衷。
“我都还没有跟你计较你瞒着我的事情,你这样矫情不太好吧?你看你现在又胖,又丑,整个人都变形了,我还这样不介意地抱着你,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就真的不要你了。”
肖志平悠悠转醒的时候,还不能言语,就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话。
他心里苦笑,严翘楚大概忘了他早就不要他了,现在拿这个来威胁,还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
然而严翘楚还在那里惆怅着,“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呢?这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刚刚醒过来的肖志平冷着脸对他说:“不是你的,这孩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严翘楚见他醒了原本是高兴的,听他这么说险些又被激怒,然而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愤怒。
跟他一起的七年中,肖志平认识什么人,去什么地方,甚至每一天的作息,严翘楚都清清楚楚。他应该没什么机会去认识其他的男人,甚至怀上别人的孩子。
“算了,等你生了再说。”严翘楚一副大度不跟他计较的表情,让肖志平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又晕过去。
李云柯适时地凑上来,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以后,问他:“还痛不痛?”
肖志平点头回答:“一阵一阵的。”
“那应该就是宫缩了。”李云柯说着,又皱起眉头,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只有子宫没有产道的情况,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如果与肖志平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只要他尽力而为就算手术失败也不会觉得有负担,但是现在他已经没办法接受手术失败这种可能了。李云柯在心底叹了口气,对助手说:“叫他们准备破腹产手术,所有的人都用我们实验室的,这场手术要严格保密。”
到了医院之后,肖志平迅速被推到妇产科的手术室。
严翘楚跟在病床旁边,在完全没有做父亲的觉悟的情况下就要做父亲了,他的心情也是难以言表的复杂。更何况他还没有结婚没有女朋友,只有一个已经分手了的前男友。
不自觉地,他也终于把肖志平从小情人放到了前男友的位置上。
李云柯问了肖志平最后一句话:“如果遇到二选一的情况,你是希望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肖志平在一阵剧烈过一阵的疼痛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还是之前的意思,我只希望你没事,但是如果你希望留下这个孩子,我在这里向你承诺把他好好带大。”李云柯认真而温柔地说,“最后,还是要看你本人的选择。”
严翘楚被这一次大过一次的震撼刺激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但是他总算听明白了李云柯的这段话,并且十分不满地抗议:“我也是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
李云柯冷冷地瞥他一眼,问:“请问你是肖志平的什么人?”
他们没有结婚,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羁绊,对于肖志平和他的孩子来说,严翘楚也的的确确是个外人。
严翘楚大怒:“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
李云柯平静的回答,在某种情况下,他有法定权利来掌控肖志平的生死,而严翘楚对此无能为力。
在严翘楚暴怒之前,肖志平勉强又开口说了一句话,“李医生,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他还是不死心,或者已经死心了,想让自己的心死得更彻底一点。
李云柯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他知道肖志平跟了严翘楚七年,他只恨自己没有早认识肖志平七年。
严翘楚低头看着肖志平,保大还是保小,无论何时都是一个必然会留下遗憾的选择。
他想了想,开口说:“还是保大吧,反正男人生孩子这种事我从来没听说过,生出来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鬼。”
肖志平顿时不想听下去了。他摆了摆手,让李云柯把自己推进产室,看都没有再看严翘楚一眼。
严翘楚被挡在门外,满脸的茫然。
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完全不知所措的情况,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肖志平已经被推进去了,那个一看就心怀不轨的医生正在里面给他做手术,严翘楚竟然不能阻拦。
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翘楚总算记得他还能干点什么,打电话把小唐招了过来。
作为一个优秀的助理,小唐带来一大堆资料,分门别类归置得清清楚楚,就在产房门口给严翘楚汇报。
“这是肖先生第一次的孕检资料,是从市一院那边取过来的。”
严翘楚拿过来看,看到了那张看不太清楚的b超图。第八周,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有个孩子,然而检查结果明明白白写着确定妊娠几个字,并且报告单上写的名字就是肖志平本人。
“这是他后来回老家后建的产检档案,上面的名字已经换成了严楚楚。”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肖志平是发现了自己有孕以后决定离开,几次三番挑战严翘楚的底线,惹他厌烦,让他主动提分手。
他是如此地了解严翘楚,知道只有被分手,才能避免被死缠滥打。意识到这一点的严翘楚脸色黑得像锅底,那毕竟也是他的孩子,肖志平凭什么一个人决定生下来一个人带着孩子跑掉?
他一路中了肖志平的设计无数次,让他跑了两次,还差点飞到国外去。
幸好肖志平突然要生了,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也多亏了那个孩子。
严翘楚在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孩子以后,第一次对其有了一点点好感。
小唐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又拿出一些打印出来的图片资料。
“这些都是街头监控拍到的照片,记录了肖志平这几个月以来的变化。一开始完全看不出来,但是当他开始扮女装以后,明显可以看到肚子的变化,到后来恢复男装也掩盖不了了,他就特意穿上肥大的衣服,让自己整个人都显得臃肿起来,别人看的时候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肚子上……”
严翘楚从头翻了一遍那些图片,把它们狠狠摔在手边粉红色的座椅上。
肖志平可真是胆大,这么大事情瞒着不说,还企图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不能原谅。
在他快控制不住怒火的时候,小唐又拿出笔记本电脑,给他播放一段视频资料。
“这是女人分娩的过程介绍,虽然说男女身体构造不同,但是我觉得可以参考一下吧。”
虽然中学生理课都学过,严翘楚却还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然而顺产完了还有剖腹产,他看到孕妇的肚子被切开,医生把里面的胎儿取出来,血淋淋的,皱巴巴的,然后一声啼哭标志着新生命的诞生。
视频播放完了,严翘楚在那里愣了一阵子,才喃喃说道:“那男人生孩子,要借鉴哪个?”
小唐最近三观被刷新得裂了很多次,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面露尴尬地看着严翘楚说:“那位的身体是什么样的,除了医生,也就是严先生你最清楚了吧?”
严翘楚眯着眼睛回想,那具身体很软,也很契合他的,但是他摸遍每一寸,记忆中并没有可以生出孩子的地方。
看来必然要切开肚子了,虽然说时下的医疗水平已经不需要担心什么了,严翘楚总还是有些不安。他想起那句保大保小的问话,终于按耐不住,联系到医院上层的关系,换上一整套无菌的装备,推开产室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