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男人稳坐如山,不为所动。
阿朝无奈,只好加重些力道,直到男人的手腕被拉扯得往边上挪移了一寸,她一颗心也随之跳到了嗓子眼。
这下……总不能假装看不到吧。
作者有话说:
谢昶:「求你求我。」
「没看到,再来点。」
「她都求我了,我有什么不能答应!」
阿朝一开始会比较自卑和小心翼翼,哥哥会把从前的她找回来的!
第10章
谢昶再开口时,仍旧是沉淡肃冷的语气:“你是我府上的人,有些规矩,府上的丫鬟仆妇都可以教你,从前跟你的人再周全,也不适合做你贴身的丫鬟。”
他虽未说破,但这些道理,阿朝都明白。
琼园教养女子,尽管声称对标端庄柔宜的大家闺秀,可最终还是以博得男人的宠爱为目的,养成一副温情脉脉、柔弱堪怜的瘦马作态。底下的丫鬟耳濡目染,若有若无的风尘味浸在骨血里,自然及不上勋贵人家调-教出来的丫鬟懂规矩、识大体。
可崖香本分守礼,品性温良,是阿朝身边最为信任,甚至是有些依赖的人。
“所以……你还是不肯么?”
阿朝默默地缩回手。
一旁的江叔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脸色沉下来,着急得浑身冒汗。
大人还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岂是不肯么!
从前怎么求的那就怎么求啊!
做不成贴身的丫鬟,那便做二等丫鬟、粗使丫鬟!
端茶倒水、说笑解闷,莳花弄草、洒扫除尘处处都需人手,安排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又有多难!
江叔算是明白了,谢府沉寂这么多年,大人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妹妹,在外吃尽苦头,慢慢养成这副谨小慎微的性子,大人说话虽不好听,心中却只是希望姑娘能够真正开怀,哪怕是同他闹上一闹也是好的。
盛京城那些官家小姐哪个不是张扬娇纵?想要什么便说,要不到就闹,府上就这一个姑娘,有什么是不能满足的?
谢昶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往她碗中夹了几块叫花鸡和粉蒸肉,阿朝面前的小碗很快堆得满满的。
“先吃饭,吃完再说。”
阿朝眼眸亮了亮,“吃完你就能答应?”
谢昶无奈,淡淡“嗯”了声,在小姑娘眼里溢出欢喜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吃完再考虑。”
阿朝用力点点头,将小碗中的食物一块块往嘴里送,两边雪腮都被塞得鼓鼓的,小松鼠似的,一些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在秋夜微冷的烛光下过滤出几分别样的温情。
但谢昶很快察觉出不对,攥紧她执箸的那只手:“不要吃了!”
阿朝固执地将口中最后一点强行咽下,双眼憋得通红,一旁的瑞春吓得脸都白了,眼疾手快地端来漱口盂。
她胃里难受,喉咙也堵得慌,扒着盆盂就忍不住呕吐。
方才吃的那一点吐完,又干呕了好一阵,直到饮了半杯清茶漱过口,这才舒服一些。
手掌撑在桌沿缓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仍被他攥在掌心。
男人的力道不容她挣脱,她甚至觉得手腕隐隐泛着疼。
谢昶面色铁青,握住她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几乎在忍无可忍的边缘,“吃不下便不吃,我难道会逼你?”
阿朝呕得厉害,殷红的眼角挂着泪珠,却不敢抬头看他,“你说……我吃完这些,就会考虑饶她们性命的,是不是?”
“你本事大得很,把自己逼成这样,就为了两个下人?”
阿朝沉默着没有说话,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软肉。
谢昶冷冷凝视她许久,黑沉的眼眸中怒焰燃烧,最后冷笑一声:“照顾好你们姑娘。”
沉怒之下的语气反倒显得格外平静。
他终于松了手,离去的身影隐没在冰冷的夜色中,再也没有回来。
阿朝煞白着脸,眼尾那滴将落不落的泪终于狠狠砸下来,砸落在手腕被攥红的那一圈。
她还是把哥哥气走了。
夜里雨下得很大,冰凉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屋檐上。
屋内炭火烧得很足,阿朝却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如同浸在冰水中,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丝丝缕缕地渗进骨缝里。
窗外雨声喧嚣,人心也跟着嘈乱。
仿佛回到江上客船的那些天,孤身一人,前路未卜,等待她的是摇摇欲坠的将来。
雨还在下,阿朝不知默默听了多久,檐下忽然传来收伞的声音。
屋门轻轻响动了一下,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
“姑娘,可睡下了?”
阿朝听到这一声,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怔忡地起身,朝外面问道:“是崖香姐姐吗?”
看来大人不曾猜错,姑娘果真还未睡下。
崖香从灯架上取过蜡烛,到床帐边燃了灯。
昏黄的烛火柔和了阿朝苍白的面颊,她看到崖香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面前,欢喜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是……哥哥让你回来的吗?”
她还不习惯这个称呼,脱口而出时还有些拘谨。
崖香点点头,往她身后塞了个绣花引枕,自己又倒了杯热茶来,让她捧在手心里暖着。
“姑娘饿了吗?大人同我说,姑娘的晚膳都……”
阿朝抿了口热茶,心口暖了许多,“我也想好好吃的,只是吃得太多太急,竟然吃吐了,这会子倒真有些饿。”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居然看到崖香从袖口取出来一包热乎乎的桂花糖糕,清甜的香气霎时扑面而来,“这是?”
崖香托着油纸让她咬了两口,笑道:“大人念着姑娘,怕姑娘饿肚子,请小厨房现做的。”
阿朝鼻子一酸,眼泪落在手里的糖糕上。
她咬了一口沾了泪液的点心,有些酸涩,还有些苦。
“我还以为……哥哥不想管我了,我从未见他如此动怒的模样。”
崖香接过她的手腕来瞧,果然红了一圈,她从腰间取出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大人怎会不管姑娘呢?”
这瓶药膏也是那位谢阁老给的。
“大人连这个都想到了。”崖香指尖蘸了一点,在那截纤瘦的腕子上细细打圈涂抹。
阿朝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红痕,一时心潮微动。
想到幼时她时常与虎子他们出去疯,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家里是开医馆的,哥哥总是随身带着伤药。
后来他们从家中逃出去,街市上混乱不堪,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磕破了什么地方,哥哥居然每次都能精准找到伤处替她擦药。
难怪外人都说她和哥哥一点都不像,容貌只是其次。
她是个马大哈,粗粗咧咧,不学无术。
哥哥却是细致认真的人,一丝不苟,事无巨细,不论做什么都是拔尖。
涂完手腕那一圈,崖香将她衣袖卷上去,果然瞧见几道深深浅浅的鞭痕,尽管已经结痂,可瞧着仍是触目惊心。
崖香眼眶泛酸,“姑娘受苦了,那日我……并非不想进去救姑娘,只是春娘与世子那两名小厮拦着,不准我进……”
阿朝从没见她落泪,赶忙宽慰着:“我明白的,在梁王府上,那位世子爷若想对我做些什么,谁又能拦得住?”
“好在姑娘如今苦尽甘来了,”崖香抹了抹眼泪,“没曾想幼时您口口声声要找的哥哥,居然就是当朝首辅!如今想想,咱们进京的当日便遇上了首辅车驾,可见冥冥之间自有安排,老天爷都不忍姑娘与亲人分离太久,终于让大人找回了您。那位谢阁老问了奴婢许多姑娘幼时的事情,恐怕这些年一直都在寻您,姑娘可记起来一二了?”
阿朝手里抱着茶盏,轻轻地点头。
原来,哥哥一直都在找她么?
她倒是很好奇,这么多年,她改了名字,也变了模样,哥哥到底是如何找到她的?
阿朝轻轻吐了口气,眼里有淡淡的怅惘:“前段日子我昏睡多时,梦到了许久从前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一别八年,哥哥已是高官,可我……”
崖香赶忙宽慰道:“姑娘既与大人兄妹相逢,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便都忘了吧,大人疼您都来不及,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阿朝抿抿唇,眼里总算恢复了笑意。
崖香见她吃饱喝足,将茶盏和点心收拾下去,替她掖了掖被角,笑道:“外头冷,姑娘进被窝说话吧。”
阿朝便乖乖往下躺了些,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褥里,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银帘姐姐呢,她可曾与你一同回来?”
崖香嘴角笑意微顿,想到自己方才问过谢阁老同样的话,那人只冷声警告她——“倘若你想保住自己这条命,姑娘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必我来提醒吧。”
思及此,崖香暗自叹口气,温声说道:“大人给她安排了旁的去处,姑娘不必担心。往后,崖香陪在姑娘身边可好?”
阿朝点点头,内心竟然有种久违的充盈感。
哥哥肯让崖香回来,又是给她做点心、送药膏,可见没有当真生她的气。
阿朝仔细想了想,“你说我明日,可要同哥哥道声谢?”
还得说声抱歉的。
崖香道当然:“大人是面冷心热,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了,心里一定是希望姑娘多同他说说话的。”
阿朝揪紧了手中的被角,“那我……等他过来吧。”
檐下风灯摇曳,冷雨敲打着屋檐。
谢昶长久伫立在檐下,高大沉默的背影仿佛与深冷的夜色融为一体。
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阿朝快去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