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我昨儿又揍了他一顿,下手很重,你若是还不解气,我就直接塞两块石头往湖里一丢,何必强忍着不与我说话呢。我今日路过奉旅城,城中有个掏日湖,荷花盛开,倒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
刘念立马掏出传音符,还没烧,又听他说:“我知道你又要急了。唉,同你说笑罢了。我知道你如今不愿与我说话,也是我自作自受。怪我当初鬼迷心窍。”
“阿念,对不起。”
不是我想你,是对不起。
刘念拿着传音符,怔怔地坐着,鼻子有点酸。那时候靳重焰对他的态度,他不是不委屈的,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炼出高阶法器之后让靳重焰刮目相看。可是后来他把自己放在一个极低的位置,这些委屈就算不得委屈了。到现在,他已习惯了那个位置,却等来了这一句“对不起”。
虽然时过境迁,却叫人欣慰。
他指尖夹着传音符,轻轻一扬,符便烧了起来。
他说:“以你我的关系,何必说对不起。”
收到传音的靳重焰心中欢喜,一边想他总算是原谅我了,一边将刚拖出来的沥青又塞了回去,没等绑麻袋,就听他又接下去说:“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开心。”
……
靳重焰将沥青又拖了出来,阴沉地按了按手指。
刘念原本打算夜探邹家,就找了家客栈先住下。谁知天还没有全黑,邹家的人就找上门来了。来的是两个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外貌相似,仿佛姐妹。果然,两人一开口便说是洪睡莲的三姨、四姨。
三姨说:“你是药谷来的吧?是程旭宇那混小子的师兄弟?”
四姨说:“算算时日,他也该从鬼月秘境里出来了吧?”
三姨说:“你让他出来以后赶紧上门来提亲!睡莲的肚子已经瞒不住了,留在邹家夜长梦多,赶紧成亲了带走。”
四姨说:“还是早日定个良辰吉日。这事最好由长辈出面。”
三姨说:“那混小子自己不来叫你出面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不认账?”
四姨说:“聘礼方面我们可以打个商量,最要紧的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两人从进门到落座,一直没停下口,好不容易趁她们低头喝茶,刘念才有说话的机会:“我是程旭宇的朋友,但是鬼月秘境之后,我并没有碰到他。听说洪姑娘被她舅舅带走,不放心才来的。”
“乓!”三姨拍桌而起,咬牙切齿道人,“这个始乱终弃的贼胚!”
四姨在旁劝解:“稍安勿躁!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
三姨道:“怎么不是我想的那样?还没成亲呢,肚子都这么大了,谁看不见啊。要是孩子他爹人在还好,偏偏人影都不见,要我们睡莲怎么做人啊?难道真的嫁给那个什么国师的儿子?”
四姨道:“其实二哥说的有道理,要是那人肯对睡莲好,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嫁给他也不错。”
三姨说:“你是没看到他们家提亲时,趾高气扬的样子!像这样的人,能不能对自己老婆孩子好都难说,更何况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四姨皱眉道:“唉。那可如何是好啊。”
刘念被两人说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见她们停下来,便问发生何事。
四姨说:“青国的国师为自己的儿子上门提亲,他毕竟是银月宫灵禽道人的弟子,睡莲她舅舅打算答应。”
刘念道:“不知洪姑娘的父母可在,又是怎么说?”洪将军受国师所害,只怕不会同意。
四姨说:“国师说先前的事是他听信小人,冤枉了姐夫,等两人成亲以后,一定为他平反。”
三姨冷笑道:“不相干的时候就送你去死,想要娶对方女儿当儿媳妇儿了就一口一个平反,这样反复小人你敢拿来当亲家?”
四姨叹气:“大姐也不同意,可惜姐夫有些心动,姐夫世代为官,怎么愿意落个乱臣贼子的罪名,将祖上的功勋都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三姨不屑道:“区区一个凡人的朝廷,也值得当宝!”
四姨道:“只要旭宇回来与睡莲成亲,有药谷做靠山,想来二哥也不会为难,可惜旭宇人在秘境生死未卜,睡莲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再这样下去,纵然睡莲不愿意,做父母的也要为自己女儿的名声着想。”
刘念不太明白既是为自己的女儿着想又为什么要让她违背心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与孩子的亲生父亲分离。他知道自己与靳重焰相依为命,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敢随便说自己的看法,只想着见到洪睡莲,与她通气之后再说。
刘念道:“我想见见洪姑娘,还请两位帮忙。”
四姨道:“旭宇不在,你见又有什么用?”
刘念道:“我是他的朋友,程兄不在,我更该照顾嫂子。”
四姨想了想,男方有个朋友在也好过不闻不问,便点头同意了。
三姨道:“怎么送这么大个人进去也要好好核计核计。”
四姨眼神闪了闪道:“我们回去想想办法,你在这里等消息。”
送走三姨四姨,刘念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取出传音符。
传音符在火焰中烧为灰烬,他想了半天,却只有一声叹气。
靳重焰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一声叹气,以为刘念出了什么事,一个激灵坐起来。
……
然后,就只有一声叹息。
刘念正躺下就听到靳重焰说:“阿念,你是想我了吗?我也想你。唉,唉……”
……
刘念起身,一边忍受耳边的唉声叹气,一边拿出传音符研究怎么屏蔽。
第35章 疑无路,喜临门(四)
连着烧了五张出传音符,靳重焰才消停下来,特意等了会儿,始终没有听到第二声在耳边响起,无奈地叹了口气。苦中作乐地想着,之前那一声叹息或者是刘念睡觉不小心把传音符烧着才传过来的。
头顶天色微亮。
靳重焰收拾心情,带上麻袋,直入不弃谷。
纵然不弃谷美景如画,他每次来的心情都不好。不是以为刘念自爆金丹,从此天人永隔,来替他还债,就是被袭明阻挠搜魂,跑来讨说法。
这次倒是最平静的一次。
接待他的袭明心情也很平静,平静地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平静地接过他递来的证据,平静地看着沥青鼻青脸肿地从麻袋里出来。
靳重焰原本打算送完人就走,可是看着袭明淡漠的脸,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刘念的?”
袭明没有隐瞒道:“第一次见面就有所怀疑。”
靳重焰道:“所以阻止我搜魂是故意的。”
袭明道:“他既入我门下,我自然要庇护他。”
靳重焰勃然变色,杀意在胸口满眼,意剑枕戈待命:“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袭明道:“那又如何?”
靳重焰冷冷地说:“从今以后,他的人与事都有我负责,不必你费心。”
袭明嘴角弯了弯,嗤笑道:“凭你?”
靳重焰眯起眼睛:“凭我。”
袭明缓缓地站起来,嘲弄道:“当初,他是通天宫少宫主的恩人和友人,却落得个被一群元婴修士围困,不得不自爆金丹的下场。如今,他是不弃谷的门下,放眼修真界,又有几个敢动他?”
靳重焰脸色微白。
袭明道:“你要负责,如何负责?”
靳重焰道:“有我在,决不许别人动他分毫。”
袭明笑了:“那他为何被迫自爆金丹?”
这是他最不可触摸的心病和心伤。伤的不是自己,却比自己痛苦千万倍!
靳重焰面颊抽动,眼睛隐隐地又有发红之兆。
袭明道:“你的心魔消除了吗?”
靳重焰嘴唇一抿,闭上眼睛,再张开时,眼里的红光已退。
袭明道:“你今日的威风,不过是顶了通天宫少宫主的名头。不弃谷今日的威风,因为我是不弃谷的谷主。你说,刘念是该靠你还是靠我?”
意剑在靳重焰的体内不停地颤动,叫嚣着要出来。
靳重焰面无表情地抓着椅子扶手,扶手应声而裂。
袭明置若罔闻,继续道:“刘念炼器天赋极佳,唯有我才能让他不浪费他的天赋,你又能帮他什么?连个万年寒玉都不舍得。”
屋内的桌椅茶几忽然腾空而起,又重重地落下。
袭明一挑眉,眼前早已失去靳重焰的踪迹。
靳重焰飞出数百里,一头栽进湖里,任由自己慢慢地沉下去,一直沉到湖底,然后待着。
刘念坐在窗边看空荡荡的街道发呆。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他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无论是来自邹家,还是来自靳重焰。
他烧了一张传音符。
“阿惜,你在哪里?”
“出什么事了吗?”
传音过去,半天没有回音。
刘念心头不安,修炼也没有兴致,习惯性地摸了摸玲珑囊,里面的东西在他以为九死一生的时候全都给了靳重焰,剩下的两颗灵石也给了人,只剩下炼制剩下的边边角角。他点了蜡烛,在烛光下挑挑拣拣,将还能用的挑出来,一点儿都不能用的放一边。捣鼓了会儿,就听到有人从客栈的楼梯上来,到门前停下,轻轻地叩门。
他打开门,三姨四姨便闪身进来。
四姨道:“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只是要委屈公子。”她玲珑囊中取出一个大瓮,打开盖子,“此瓮叫生瓮。活人进去,不吃不喝,可待十天半个月。公子若是信我……”
“劳烦两位了。”刘念跳了进去,自觉地蹲了下来。
四姨惊讶地看着他。不过初次相见,对方表现得太过坦然了,倒也说明他胸怀坦荡,未存恶意。她原本对他的到来有所疑虑,如今反倒觉得他为人太过单纯,欠缺防人之心。这么想着,嘴里说:“这瓮虽好,却也有个坏处。若是放入了玲珑囊里,人便无法出来了。”
刘念道:“要待很久?”
四姨道:“你有事?”
刘念迟疑。
三姨从四姨手里接过盖子,一下子罩了下去:“前前后后最多一个时辰的工夫,打个瞌睡就到了!”
四姨将瓮放入玲珑囊中,两人借夜色悄然无声地回到邹家。
洪夫人亲自在后门守着,见到两个人,压低声音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