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由老板亲自把煲仔饭上来了,打开盖子,喷喷香。
拿勺子翻了翻,底下一层焦香的锅巴,沁满了牛肉和滑蛋的汤汁,食物香味围绕中,姜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早就饿得不行。
此时店门又被拉开,原本蹲在外面洗碗洗锅的人抬着一筐干净的砂锅走进空调房,汗珠顺着他背心之外的肌肉滚落……他路过某个桌子时,被人从旁边精准地揪住了裤脚。
前进受阻。
他低下头,对视上一双乌润的杏眸。
作为拦路虎的罪魁祸首笑了笑,眼角微弯。
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沉默三秒,在她开口前难得率先出声:“又怎么?要喂你?”
整个因为他进入又有点儿热闹的店内大概是安静了那么三秒。
姜冉强装的和善多少有些装不下去,周围人打探的目光……她还是要脸的。
撒开揪着他牛仔裤的手,面无表情:“我只是想要辣椒酱。”
“哦。”
“你怎么攻击性这么强?”
她声音带着鼻腔音,闷闷的,一点点矫情的抱怨。
北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绕进厨房放了洗好的锅碗,拿着辣椒酱放她面前。
店内叮叮当当的声音中,他又推门出去洗新的一批砂锅。
……
北皎坐在外头洗碗,哗哗的流水,手浸在水中,稍微驱赶走一丝丝的燥热。
外面人来人往,店内偶尔有交谈的声音传来,他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机械地重复洗涮的动作。
突然在某一个低头的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好像嗅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气息钻入鼻尖。
他愣了愣。
借着放下手中洗好的餐具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腰下压了些……于是精准嗅到在自己身上汗液混杂着空气中浮动的炙热里,从牛仔裤膝盖附近某处,传来若有若无不属于他的香味――
胡椒洒在牛奶上,本应该不融合的气味混杂一谈。
辛辣带着一丝丝隐藏的很好、不易察觉的甜。
这气味仿佛无意中被烙印在了鼻腔的软骨上――
在他所熟悉的自我雄性氛围中异常突兀地蠢蠢欲动。
脑海里随之浮现一只白皙的手拽着他的裤脚轻轻拉扯,或是昏暗的酒吧洗手间门前,拎着裙摆的女人站在他身边无情地嘲笑。
微微一顿,他面无表情地直起腰。
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心态突然有点变动。
微微蹙眉,北皎鬼使神差地回个头,透过反光的玻璃门,他看见在斜对角角落的桌子边,孤身一人坐着的年轻女人与周围所有的其他生命体格格不入……
只是她自己浑然不觉。
一只手扶着被煤火上色包浆的砂锅,一只手捏着洁白的调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认真吃饭。
隔壁桌有几个刚打完篮球进来吃饭的男生在偷偷偏头看她,她根本不知道。
也许是压根没把这些小男生当人类放眼里。
“……”
眉头舒展。
年轻人那鲜少表露情绪的面容绷了绷,然后突然觉得很烦。
他决定傍晚回宿舍就洗裤子。
……
不同于北皎被高温天气烘托的暴躁,姜冉吃饭挺不急不慢。
不到二十块的煲仔饭被她吃出了五星级酒店佛跳墙的架势,拿着小勺子,匀速又细致地进食。
身边的门打开又关上,空调一丝丝的凉气间接性传来。
以北皎心不在焉的粗略估算,里面不大不小的铺面,已经翻了三四次台,学生们来了又走,老板已经又一次喊他去拿需要清洗的锅碗瓢盆――
她也没出来。
不知道在里面磨叽什么。
风吹过午后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夏日的蝉鸣是单一的背景音,抬起头,太阳的光晕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手指头沾满了泡沫水的少年微微眯起眼,在他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时,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打呵欠的动作卡在一半停住。
他没抬头,只是耳朵尖动了动,偏偏就从这一次门响听出了不同寻常的频率来。
脚步声响了响,像是什么人在他身后的台阶上原地转了几圈。
北皎面无表情地拧掉了洗碗布上的洗洁精泡泡水,劣质的香精味很快就被另一股恼人的气味取代……
黑色的凉鞋停在他身边,白皙的脚腕上挂着金色的细金属脚链,脚链单单一颗淡紫色的珍珠。
凉鞋上有他熟悉的品牌标志――两个c拼凑在一起――这些天他见过很多次了,他妈的朋友圈,还有他打翻的酒液灌溉的小羊皮包。
一双价值不菲的拖鞋?
他脑子混乱了一秒。
而拖鞋的主人只是停在他身后,背着手弯腰盯着他洗碗,半天没吱声。
北皎不耐烦了,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所以又想问她是不是有病杵那装电线杆。
话到了嘴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她那句委委屈屈的“你怎么攻击性这么强”……
硬生生地把话又咽回嗓子里,他不动声色地从鼻中喷出不耐的灼热气息,垂眼闷头洗碗。
……
等姜冉自己憋不住了。
抱着膝盖,“唰”得蹲下,挨着他排排蹲。
“问你个事……你是不是很缺钱?”
她毫无铺垫地张口问。
……其实北皎也不是很懂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问他这个问题――
他把“穷”写脸上了?
姜冉话语刚落,就感觉到旁边的人停下了洗碗的动作,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平静。
他黑洞洞的注视像是开了人像模式的相机,周围的一切存在感突然变弱――
大暑的烈阳天。
树上的知了狂叫。
树在一点点微风中沙沙摇晃。
接近四十度的天室外那是一秒都不想呆,她盯着他胳膊肌肉上挂着的汗珠,还有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白色工字背心一点点冒出来的线头……
汗味和陌生的雄性气息将她兜脸笼罩。
太阳有点儿太晒啦。
她喉咙有点儿发紧,条件反射地用舌尖压了压下唇。
没注意他的视线也随之落在她下唇一丝润泽上。
“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啊,别打工了。”她说,“五万好不好?够不够?”
她意思是,不够她就再添点,好商量。
可是听听这话像什么?
在知道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只有她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
率先抛出了她认为最具有说服力的条件,她一边想着这个“你妈是我爸还没领证的中年金丝雀我爸让我给你钱”这个事情应该如何用正规又合适的句子礼貌陈述,等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身边一片死寂。
停顿了下,她转过头,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他近在咫尺的双眼。
两人一言不发对视了几秒。
他还是没说话。
她有点上火,心想这崽子是不是哑巴?
“我没开玩笑,这大热天的,你这年纪的小孩要么在图书馆躲凉快要么在电影院约会再不济也该在体育馆打篮球……你倒好,正经八本大学生放暑假不快活在这可怜扒拉地洗什么碗呐――”
她角色带入的很快。
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面前的是她的美强惨辛德瑞拉阿弟。
于是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抢他手里全是油污的洗碗布。
那淡甜味在他的鼻尖扫过。
没等她柔软白皙的指尖碰到脏污起泡的抹布,手腕便被横空伸出的大手一把扣住――
粗糙。
灼热。
微湿润。
她的小细胳膊不够他一个掌圈的,轻而易举就捏住了。
掌心的薄茧蹭在她手腕内侧的嫩肉上,生理性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管你想干什么,我没工夫陪你玩。”
年轻的男性嗓音莫名沉闷,带着微暗哑的粗粝。
“离我远点,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