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胤从容坐着,脊背笔直,领口束紧,领口上的下颌平直精致,再往上看,唇线也笔直如线,无喜无怒,却又自然生威。
被他那双湛然清冷的眼睛看着,礼司官员到口的呵斥,都咽回了肚里,忍不住悄悄退后两步。
景横波却开始冷笑起来。
心间有小小窃喜,也有三分恼怒,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艳而烈,有杀气。
“这些人才,朕瞧着都很不错,放在帝歌,也是难得的英才,怎么到了这位嘴里,就成了阿猫阿狗呢?”
“对对。”礼司官员急忙道,“你乃何人?凭什么当面讥嘲,说人阿猫阿狗?”
那边八人投来愤愤眼光,还有两个景横波看中的,据说还没赶到。
“我来参选。”宫胤看也不看面前的人,也不解释后一句质问。
景横波眼睛亮了一下,立即低头吃东西掩饰。
“人选已定,不允许人随意插入!”官员一听是参选的,顿时放下心来,咆哮,“滚一边去。”
然后他就滚一边去了。
没人看见宫胤出手,就看见那白衣如雪的人瞟了他一眼,那官员便忽然脚下一滑,一路骨碌碌滚到台下。
等他砰一声撞到台阶木角大声呻吟,宫胤才慢条斯理地道,“兵不在多,而在精。”
言下之意,和他比起来,那些都是阿猫阿狗,无需一并收之,只选最优秀的那个就够了。
他已经在收拾景横波桌子边的零食,装进自己准备好的一个袋子里。看样子,他老人家觉得来了这么坐一坐,态度表明,这事儿就已经可以结束了。
宫胤很有信心,因为他知道,不管景横波的目的到底如何,不管她现今如何待他,但选夫肯定不是真的选夫。
那就何必再让这么一群目的不明的人围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吗?
这事儿,换成以前也许真会结束。
毕竟景横波看惯的是冰山,不是拿着布袋子给她收零食的宫胤,冰山以前肯多看她一眼,她都觉得春天到了。
不过现在……
“想要参选,就按规矩来。”女王陛下毫不客气地敲敲桌子,将装零食的布袋抢回去,伸手在里面掏掏,掏出原本没有的茯苓薄饼,满意地嚼了嚼,才斜睨着隔壁道,“这群人能站在这里,都是一个个挑战过来的。这位先生,牛皮不是吹出来的,你想参选,就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先?”
宫胤静了静,看看景横波,这资格两字,听着真是很刺心啊。
女人真是神奇的生物,追的时候狂放热烈,睡的时候大胆决绝,起身之后翻脸无情,什么都给了你,再见之后还能装不认识。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难缠?
然而那点小小的郁卒,在看见那一张一合的艳美红唇,和唇间忽然就不见的雪白薄饼时,立即烟消云散。
茯苓薄饼是落云特产,最好吃的一家却在陋巷,他无意中看见众人拥挤争买,明明最讨厌人群和烟熏火燎的铺面的,不知怎的忽然也挤了进去。
此刻便是见她雪白的牙齿恶狠狠地将饼咬碎,伴同样恶狠狠的眼神如飞刀相射,忽然也觉得这人生是愉悦的,因为她在身边,因为她在大白眼,因为她吃他买的饼子虽然像在吃仇人的肉,但吃完一块又迅速伸手摸了一块。
他有些怔忡――这就是红尘烟火,这就是人间温暖,这就是普通男女之间啼笑相间的生活――连奉献都是甜蜜,吃苦也觉甘甜。
忽然觉得,只要能让她如此鲜活自然一辈子,便是做些自己以往不屑的事也无妨,比如,认认真真参选。
“要我证明他们是阿猫阿狗?”他嘴角一抿,看向景横波。
景横波想想,又加一条,“不许用武功,论武功谁是你对手?”
宫胤不置可否,又问:“如果证明了都是阿猫阿狗,你都不要?”
景横波瞟他一眼,拉长声音道:“不要……不可能。”
她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脸色有点黑的宫胤,才又慢慢道:“有个人我一定要,至于其余名额嘛……给你点面子,不全要,剩下一个名额,自己角逐。”手指点点宫胤,“包括你。”
对面八人齐齐躬身,“陛下,此人再三出言侮辱我等,请允我等向这位先生挑战。”
“请便。”景横波笑吟吟挥手,“不要比武功。除此之外,谁能让他吃瘪,我要谁。”
底下裴枢黑脸露出阳光,觉得看见宫胤此刻表情,真是人生一大爽事。
宫胤不说话,随手取过盖碗喝茶,只淡淡道:“最好公推你们最强的人出来,一次解决。日头很热。”
日头热对他没影响,倒是景横波脸色红扑扑的。他瞧着,总怕她中暑。
他这种看似清淡实则睥睨的语气,向来刺人得很,那八个人脸色铁青,按照出身各自凑在一起,片刻后两边各自推出一个人来,走到台中,向宫胤抱了抱拳。
景横波踢宫胤椅子脚,宫胤才挥了挥手,那八个人,脸色已经由青转紫。
景横波瞪着他,想说一句没礼貌,想想这人真正身份,忽然闭了嘴。
对他来说,坐在这里就是破例,和这些人比试更是委屈,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何尝肯以“竞选王夫”身份,出现于无数百姓的视野中?
先出来的是位世家子弟代表,长身玉立,眉目姣好,藏三分淡淡傲气,对宫胤的“傲慢”,冷冷一笑,道:“既然不比武功,所求只为女王芳心,那我等所比试的,应该是女王所好才对。”
宫胤抬抬手,示意他发问。
景横波听着,倒觉得这角度刁钻,这四人熟知她的擅长,本身也擅长这些领域,所以以此考宫胤,连她都忍不住担心了,只会国事的冰山,真的懂那些女人玩意吗?
“想问先生,”那男子连珠炮般地问,“可知女王陛下目前所开办的女子店铺,共有几家,都在何处,耗资几何。店铺以经营何物为主,最擅长什么,最不擅长什么,最需要什么,最畏惧什么?”
景横波挑了挑眉。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但不是精通这一行的人,很难回答准确。尤其宫胤一看就是出身高贵,不问世事的类型,一身不屑沾染人间铜臭的调调,这些出身巨商世家的人,看人极准,看出宫胤是这种人,就不比武功,不问武学,不谈政事,不论文字,只谈一些男人最看不上的女子玩意,果然商人,最是刁滑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