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可心在慢条斯理地收弓,一边收一边嘶嘶吁气。
“左丘家的重弓,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的,据说左丘默能用这弓一步瞬射三箭,真是不可思议。”
她的虎口已经被箭震裂,满手鲜血,她嘘嘘地吹着,不断地摇着头,“如果不是你在那边用布带勒住他,这箭给我五步之内都射不出。”
“没这本事,做得像也行。”那男子将布条缓缓收起,弯身看巫维彦伤口,满意地道,“我们多虑了,还怕布条留下印子引人怀疑,特意选了这么宽的布条,没想到这箭这么重,这家伙整个脖子都碎了。”
可心端详着巫维彦的姿势,他至死保持着身子前倾的姿态,点点头道,“你时机把握得正好,箭至那一霎放开他,他起身那一霎被箭钉死。除了左丘家,谁家有这样的重箭?除了左丘家,谁家使用这样的重箭还能须臾杀敌,让对方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轻蔑一笑,“那当然,这天下,谁比得过公主善谋?”
“很快,”可心悠悠道,“左丘默会知道,托庇于女王麾下,一样会有麻烦;女王也会知道,一个王者的尊位,并不足以让她护住所有人,包括左丘默,和她自己。”
夜风里,冷月下,巫维彦尸首前,两人相视一笑。
……
景横波指向了耶律祁,那落云官员目光一闪,随即躬身微笑,道:“那下官理应前去拜见。”说着带着他身后那群始终弯腰控背的属下官员,向耶律祁走去。
景横波此时的注意力在外头,因为前头仪仗导引,百姓让路,葛深已经到了。
她去迎接葛深,裴枢和宫胤的注意力,自然在她身上。
景横波刚往台下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一声巨响。
她霍然回首。
女帝本色 第六十三章 你的正宫只能是我!
第一眼,看见擂台又塌了。刚才台上的人,包括耶律祁,全都不见了。
她第一反应是这擂台咋这么不结实?随即见裴枢一声怒叱向擂台急掠,立即反应过来――耶律祁出事了!
她立即反身,身后传来葛深热情的招呼声:“陛下今日选夫结果如何……”她理也不理。
身形一闪就到了擂台裂口处,那时她已经看见裴枢在裂口边立住,眉头紧皱,心中一沉,顿知不妙。
低头一看,擂台上裂了个半丈宽的大洞,刚才站在那里的是耶律祁和几位落云官员,现在全部都在洞里。其中有两个落云“官员”被踩在耶律祁脚下,另外四位,脸上有震惊之色,背靠着木茬尖锐的洞边,四剑交错,将耶律祁困在正中。
四剑明光如水,两边都开了刃口,交错成一个正方形,从四个方向紧紧贴靠耶律祁的脖子,只要稍稍一动,就可以预见咽喉被割断的结局。
所以裴枢不敢再靠近。
所以景横波又惊又怒,却僵在洞口边。
耶律祁倒还平静,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两个人,半晌慢慢抬起眼睛,叹息一声笑道:“到底身体最近差了些,只一次解决了两个……”
他语气中,为给景横波带来麻烦,而满含歉意。
另外四个“落云官员”,脸色却更加难看了,他们当然不是官员,是落云王室精心网罗的高手,冒充官员上台来拜见王夫,原本打算和外边里应外合,不惊动女王,一举擒下耶律祁,毕竟台上这几个女王亲近的人当中,明显这人身体不支。谁知道这个看起来病歪歪的人,遇袭那一霎,反应竟然犀利得惊人,一霎间踩断擂台提醒女王,在落下那一刻,居然还来得及出手伤了两个人,踩在脚下,避免了受到陷阱底下毒刺的二次伤害。
此时百姓已经被驱散,擂台下不远处,站着脸色阴沉的落云部大王葛深,他慢慢拢起袖子,将刚才没来得及发射出去的麻药小弩,收了回去。
原本打算女王下台,他大步迎上那一刻,射出这淬毒淬麻,十分小巧的箭,先制住女王的,谁知道女王却被擂台那一声巨响,给唤回去了!
在他身后,一排衣甲严实的护卫,以同样的动作,默默收回了袖子里,可以无声发射的弩箭。
这些弩箭,原本计划在大王对女王动手的同时发射,射向裴枢宫胤等人的,也因为大王计划的夭折,不得不放弃。
葛深冷冷看了一眼台上,先退入护卫保护中,深深皱起眉。
他两手准备,对女王下手并挟持新中选的王夫,就是害怕出现意外,最起码还可以有王夫为人质要求女王退让,本来目标是裴枢和宫胤,但王宫高手看出这两人扎手,他便选择了新出炉的这位。
只是不知道这新选的王夫,能否让女王怜惜退步?
景横波一眼也没看身后。
她知道事情有变,落云部已经翻脸,虽然不知道翻脸原因,但对方既然敢这么做,事情已经糟糕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而她也不愿意挽回!
尤其当她看见耶律祁在这样的境地,犹自抱歉没能一次解决六人,抬眼看来的微笑歉然而又温柔时,心中也似忽然裂了一个洞,被滚滚而来的酸楚和歉意充满。
她不该抛下身体虚弱的耶律祁独自在台上的!
她不该让他面对那些陌生落云官员的!
她不该先入为主,认为这几人就是刚才那几人,没有仔细看过!
她不该对自己自信太过,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拿了药惩治了王妃,落云王室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
她低头,看见那被耶律祁垫在脚下的两个杀手,胸口透出尖锐的棱刺,已经死了。
就是刚才,这擂台下还埋伏了人,如果不是耶律祁反应快,现在胸口被棱刺穿心的,就是他。
而他在那样危急时刻,还不惜耗费宝贵功力踹裂擂台,只为了提醒她。
景横波慢慢抬起眼,看定耶律祁。
因为大力动作,他的斗篷风帽已经完全落下,连带衣裳都撕裂,此刻她看清楚他的脸,苍白淡青,透着股淡淡的死气。因为妄动真力,他只说了那句话,一直在低低咳嗽。
一年多之前,他在她危险之时以身相代,被许平然掳走;一年多之后,他好容易归来,她却还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害!
景横波心中充满了对落云王室和对自己的愤怒,那怒火冲在胸臆之间,回旋激荡,她慢慢咬紧了后槽牙。
宫胤已经掠了来,立在她身边,本想按住她的肩,劝慰她不要冲动,然而此刻见她,只有眸中烈火燃烧,身躯表情都纹丝不动,心中不由微微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