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女王还是站在城头上,原来位置,似乎从未移动过。
似乎刚才一霎惊魂,不过是个梦,噩梦。
但他从四周绯罗轩辕镜等人神情中看出,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骇然抬头,看城上,风雪中衣袖飘拂的女王。
“看见没,”景横波唇边一抹笑如艳鬼,“我不用诳你们,一样可以杀了你们。”
城下众人哑口无言。
这是事实。
刚才那一霎,所有人反应不及,只要女王匕首轻轻往前一送,成太尉之子十条命也报销了。
众人更多的是心惊――如果刚才女王的目标是自己呢?自己躲得过去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只敢躲在人后煽风点火算什么本事?”景横波唇角笑意讥诮,“既然这么想我死,那就进来吧。按照惯例,女王就算赐死,也只能是毒酒自尽,或者自缢。想看我死,就进来看。”
“谁知道你肯不肯死!”
“她肯。”
回答的是宫胤,他一抬手,手指冰冷地搁在了景横波颈侧。
景横波愕然抬头看他。
他却没有看景横波,一摆头,上来一个护卫,将景横波捆了起来。
“众意如此,本座不会置之不理。”宫胤淡淡对着城下,“你们要赐死女王。本座同意。”
城下无声,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宫胤让步。
“但本座也赞同女王的话。皇家自有其尊严,让她众目睽睽之下自皇城自堕,有失皇族尊贵。”宫胤冷然道,“既然口口声声要遵从法度,那就按法度来。给她全尸,并以女王之礼,厚葬。”
“可以让她皇城自刎……”绯罗忍不住发声。
“你上来验尸?”宫胤眼眸一瞥,绯罗脸色铁青。
让她一个人上皇城验尸?她能活着回去吗?
“那么,你?”宫胤看向轩辕镜。
轩辕镜装作没听见。
“你?”宫胤问赵士值。
赵士值在泥泞里爬了爬,示意自己瘫痪了,无法上城。
“这也不敢,那也不行,你们当你们是谁,当真以为宫城一呼,我宫胤就得事事顺从?”宫胤语气越发深冷,“莫得寸进尺!莫忘记皇城之侧,玉照龙骑备战!”
广场上众人无声,默默低头。
“要么滚回去,要么一起进来。口口声声为大荒为朝廷,事到临头连结伴进宫都不敢,是公心还是私欲,你们自己清楚!”
“进宫便进宫!”成孤漠大声道,“亲眼见妖女授首,我毕生所愿!”
“进宫便进宫!”轩辕镜和众人商量,“我等都有头有脸,在场还这么多人看着,宫胤断然不能把门一关杀了我们,否则他也无法对天下人交代!”
众人纷纷点头。
轩辕镜生怕场上众人撤出,自己等人就没了后援,转身对场中众人道:“劳烦诸位在此守候。成败在此一举,请诸位务必不要离开。我等一定不负众望,带出妖女自尽消息!”
“大夫等尽管放心前去!”众人轰然应答。
“我们一有危险,就会放出消息烟花,届时亢龙军必反!我们相信国师,也请国师自重!”成孤漠声音响亮。
“本座答应的事,从无反悔!”
城头上宫胤手一挥,玉照龙骑悄然自黑暗中隐没,赶往城外亢龙大营处理事态。
场上众人沉默立于风雪之中,看深红宫门轰然开启。
轩辕镜、绯罗、浮水部代表、赵士值、成孤漠、礼相及礼司三品以上诸员,及在场文武众臣,鱼贯而入,身后宫门缓缓合起,将这一夜鲜血和风雪,关入。
这一夜的风雪和鲜血,还在飞。
……
景横波被两个陌生护卫带下城头,刀剑一左一右,架在她脖子上。
宫胤先她一步下城,一人在宫道之前伫立,面对着进宫的泱泱诸臣。
风雪渐烈,众人都裹着厚厚的长袍,只有他衣衫单薄,姿态笔直,雪白的衣袂在风中飘荡,如一抹白色的魅影,看得众人心中微微发寒。
众人忽然都想起,宫胤内功属于冰雪一系,在寒冷天气威力更甚。
夜色尽头,他冰晶雪彻如琉璃人,连唇都无血色。
众人和他相隔数丈便站定,长长宫道,渐渐覆雪。
景横波走到中间,仰头,冷笑一声。
“宫胤,”她不看宫胤,只看天,“你够狠。”
宫胤默然,雪花飞过他脸侧,分不出肌肤和雪哪个更白。良久他道:“情势所逼,陛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