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身,看见穆先生一动不动贴墙睡着,很安静。
这种安静又让她恍惚――这样早晨醒来,看见一个男人背对自己睡着,好像是老夫老妻间才该有的场景?
而且她居然对这样的场景,和这样的一夜没有任何奇异反应,好像……顺理成章一样。
是自己越来越放松,还是这样的事儿多了,渐渐麻木了?
和陌生男人共度一夜的事,她想想,似乎,从出帝歌以来,确实不少。
身后有动静,她回头,穆先生拥着被子翻个身,睡得头发乱乱的,眼神迷离,似乎还没清醒。
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那诡异的感觉又来了――他那床上翻身,迷离看她的姿态,和普通家庭早晨起床的老公是不是一样……
“醒了?”穆先生居然在和她打招呼,对从她床上抱着她被子醒来这件事,态度自然。
这语气,神情,她那种“居家生活”的错觉又来了。
她觉得有点受不了。
“醒了?”她反问他,笑得颇假,“看你气色不错,想来伤势痊愈。恭喜恭喜,好走不送。”
说着去掀他的被子,准备请他速速滚蛋。
他躺着不动。
“我想在你这先避一避。”
“啊?”景横波决定装没听见,“想马上走?好的,我送你出去。”
“我不走。”他又道。
“外面的人去吃早饭了,正好趁这时候走。”她道,忙忙碌碌叠被子。
叠被子的手被按住,她顿住,眼光落在他手背上,修长干净的手,很好看,只是皮肤有点苍白,好在指甲微红,别有美感。
“嗯?”这一声是鼻音,她自己觉得很有压迫感。
可惜这压迫感对他不存在,他仰起头,迎着她眼睛,清晰地道:“让我在你这避一避。”
“不干。”她嗤之以鼻,“你吃定我了?我凭毛要给你避?我又不是你姐。”
“现在叛徒应该在全城搜捕我。”他自顾自道,“我在这里避上一日,等稍微好转,天黑了,你送我回影阁总坛。”
“做梦。”她道。
“路上可能有点危险,不过我有办法。”
“关我毛事。”她道。
“送我到总坛之后,我有重礼相谢。”
“姐有答应你吗……嗯?什么重礼?”
“你想要的。”他加重语气,“在玳瑁生存的很多必要的东西。”
她不说话了,托着下巴,眼神飞来飞去,似在精密计算。
他却好像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又舒舒服服躺下去,果然是吃定她的样子。
她很想让他吃瘪,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凡事只求自己痛快的简单女子,她已经学会了将个人意愿放在一边,先考虑利益。
影阁能在大荒遍地势力已经成型的情况下,还挤进了这铁桶江山里,可见能力不小,穆先生所能提供的好处,也许真值得她冒冒险。
话说回来,她要做黑水泽女王,掌握玳瑁,也不能和所有的玳瑁势力交恶。正常情况下,应该扶植被排挤的,拉拢势弱的,打压最强的,现在穆先生被玳瑁江湖势力联手暗害,正是她适合拉来做同盟的对象。
心里愿意了,脸上还不肯放软,她哼了一声,道:“给点押金先。”
这话原是挤兑他,她想着他受伤在外,哪可能带着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他真的伸手入袖,掏出一个藤编的圆圆的东西递给她。
景横波接过来,拿在手里才觉得挺有分量,显见藤条里包着什么东西。那藤触手温软,看上去极有韧性,她试着撕扯一下,果然没有扯开。
“锦罗藤。”穆先生道,“姬国特产。不惧火烧不畏刀剑永不腐烂。对其中包裹的任何物体都有滋养作用。姬国贵族女子有用它做衣服的。”
“藤条里是什么?”她问。
“不知道。”他答得妙。
“不知道你给我?万一里面是毒药呢?”
“锦罗藤极其名贵,能用它来包裹的东西当然更名贵。哪怕是毒药也是珍贵毒药,你不亏。”
“话是这么说,但既然这藤打不开,我要它有什么用?”她把玩这东西,觉得这造型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里头会是什么。
“藤条不能以外力打开,但这是藤条编的,自然可以解开。”他道,“只是编得特别复杂,得慢慢研究。这是女子活计,不适合我们男人做,所以,送你了。”
看她还是一脸不满意模样,他又道:“锦罗藤之所以叫锦罗,是因为这藤本身就有温养肌肤,令肌肤细腻光洁,如锦如罗的功效。你便是解不开这藤条,戴在身上,也自有好处。”
这话倒中了景横波的意,笑眯眯地道:“瞧不出你一个大男人,倒和女人一样细心。”便将这东西佩在腰上香囊里,并没有贴身戴,打算等和司思汇合后,让他看过有没有毒再说。
戴好之后,一抬头,却见他凝视自己腰部,眼神颇有些奇怪。似欢喜似惆怅,又似有深深的寂寥。
看她看过来,他又转眼。两人又陷入了不说话的尴尬中,片刻,他拿起身边的人皮面具和银面具,一一戴上。
她看他慢慢抹平人皮面具的接缝,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要刺他一下,“要不要给你找点粉来,把接缝抹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