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车里的叶蔓安掩不住低低地啜泣声,只见她扑在软枕上,身子一拱一拱的,可见伤心至极。
林珑没有出声,而是令人把纱帘子撩起来,透着车窗户,看站外面匪风正在她的授意下狠揍那个不是东西的凌家表兄,而那大肚子女子一面求饶一面痛哭,似乎舍不下那份情意。
叶蔓安听到表兄的哀嚎声,抬起泪眼看过去,手中的粉拳还紧握,眼里的恨意越发明显,他不但骗她,还在背后诋毁她,想到以往与他偷偷来往的情形,心里更是恨得不行。
“大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沙哑着声音问出口,这会儿完全可以解释得通林珑带她出门的意图,原来就是为了让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林珑拨了拨鬓边的秀发,“我知道又如何,三姑子,关键是你要知道想得清楚明白,这是你的姻缘,你才是那个该对自己负责任的人。”
早在丈夫把这凌家表兄的事情查清楚之时,他就着人一直监视凌家人的举动,这才逮着机会带叶蔓安出门来堵个正着,说干了口水,也不敌亲眼所见,如果这样,叶蔓字还要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她了。
叶蔓安一听林珑的话,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昨儿姨娘说了那么多,她还大小声的与姨娘争辩,现在后悔不迭,为了一个如此不堪的男人,她得有多犯浑?
“大嫂,我不是要质问你,你别多想……”她握住林珑的手,“相反我要谢过大嫂,若不是你,我还会魔怔般傻傻地信他,现在想来只后悔自己为何这般天真这般傻……”
“你能想明白就好,三姑子,现在还没有尘埃落定,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林珑安抚道,“你有没有什么信物给他?你好好回想,这个关乎你的声誉,只怕你这表兄事后会打击报复毁你名声。”
看这凌家表兄的行事,就知道这人不是正人君子,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一个只念了几天私塾,会背几句酸诗,就想要去考功名,那无异于痴人说梦,骗骗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还行。
叶蔓安摇头,“好在我留了个心眼,别说发钗,就是帕子我也没有给过他一条,他没有证据攀咬我。”
林珑见状,心头大石落地,也没有兴致再看凌家表兄被打的惨状,朝香椽道:“我们启程回府。”
香椽点头,忙出去吩咐车夫扬鞭。
叶蔓安仍旧小声地哭泣,三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放就能放。
林珑环住她的肩膀,小声地安慰了几句,少女情怀总是痴啊。
两人回到府里,先去了叶钟氏那儿。
叶钟氏瞟了眼叶蔓安,看到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的,想来是在路上哭过了,倒也没有出言讽刺她,“往后要守本份,别再做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也就是你大嫂这般和善,若是换成其他人,必定不会如此这般待你。”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再犯了。”叶蔓安嗫嚅地道。
“嗯,往后好自为之。”叶钟氏挥挥手示意道:“你且先下去吧,至于你的婚事我自会为你做主。”
叶蔓安应声,“是,母亲。”
临出去前,看了眼被叶钟氏留下来的林珑,最后神情黯然地掀帘子到了外面,深吁口气,也罢,且听这嫡母给她安排婚事吧。
出了嫡母的屋子,看到回廊上等她的凌姨娘,她的眼圈又红红的,仿佛受了万般委屈,忙上前小声唤道:“姨娘。”
凌姨娘握紧女儿的手,“这回看清就好,过去的就别再想了,姨娘自会求太太给你找一桩合心意的婚事,太太心善必会应的。”
叶蔓安更觉得对不起凌姨娘,“姨娘,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就算生母没说,她也知道嫡母必定已经斥责过生母了,叶钟氏的手段她还是知道的。
“我们回去。”凌姨娘拉着女儿回她的小跨院。
一路上,母女二人都是相看泪眼,话说得并不多,也怕说多了惹来府里下人的碎嘴。
刚一跨进门里面,就看到了凌家舅母已经满脸怒气地在等凌姨娘,“我说姑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家把我儿打成那样,你也不去讨个说法?”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能有什么说法好讨?”凌姨娘也一脸怒容,“你那个好儿子,我没再追究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现在你们还好意思到我面前来说这些话,也不怕诛心。”
“哎哟喂,姑奶奶,你现在是翅膀硬了,不认娘家亲戚,是不是?我不管,这事我非要讨一个说法,这是你们叶家不对……”凌家舅母双手插着腰,一副泼妇状。
叶蔓安冷然一笑,“你算哪门子亲戚?我们叶家可没有一门姓凌的亲戚,你那好儿子与我们叶家有何关系?轮到你来我们这儿叫嚣?”
凌家舅母睁大眼睛,“表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话?你忘了你的亲娘姓什么……”
“我没忘,还有,别叫我表姑娘,这不是你能叫的,我的舅母与表兄都姓钟,没有姓凌的。”叶蔓安冷然道,不看母亲皱紧的眉头与愤怒的凌家舅母,朝身边的下人道:“把这女人给我轰出去,往后他们再来,直接不给她进门,谁若是敢私下再带她进来,我必定禀报母亲与大嫂,把她撵出去。”
凌家舅母这会儿有几分慌乱,这叶蔓安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以她是没资格从前面的小门进的,托了人才悄然从后门进来,现在那带她进来的人听了这一番话后脸色大变,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就要走。
“我不走,表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养你几天你就认贼作母?你这是大逆不道……”
“你再叫嚣,别怪我叫人掌你的嘴。”叶蔓安微抬下巴道,“还有,往后别再找着我姨娘的名号胡乱作为,不然我们就官衙见。”
“你!你个贱蹄子……唔……”
那拉着凌家舅母的人听这女人骂得难听,忙拿帕子塞她的嘴,朝叶蔓安歉然一笑,“安姑娘,老奴这拉她走,往后不再放她进园子……”
叶蔓安挥手打发掉。
等到没有闲杂人等,她才握住凌姨娘的手,“姨娘,你别生我的气,若我不这么说,指不定她还要胡搅蛮缠,这么些年,他们一家拿了我们不少财物,没让他们吐出来已经是很顾念亲情了……”
“姨娘明白,都明白的。”凌姨娘突然万念俱灰,“只恨姨娘不能给你一门体面的亲戚,还差点害了你,反正你外祖父母已去,我也管不了他们那么多,阿弥佗佛。”念了声佛号,松开女儿的手,再度去那小佛堂敲起了木鱼。
叶蔓安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走进去想再给生母解释,最后却只能倚在门框处垂泪。
“姨娘,你原谅我吧?”她上前拉着凌姨娘的袖子哀求。
“傻孩子,万般皆是命,姨娘又如何会怪你?”
“……”
林珑从叶钟氏的院子出来时,正好看到那边的小门有人拉着一个中年妇人出去,再望了望凌姨娘那小跨院的方向,看来叶蔓安是彻底抛弃凌家这门亲戚了,这样也好,减少了不少麻烦。
她也没再踱过去安慰叶蔓安,该说的该劝的她都做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一个空间叶蔓安恢复过来。
玉肤坊开业在即,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开业前一天,她亲自到了铺子那儿视察,仔细地打量铺子的摆设,以及肤膏的品质,这些都是妹妹与贝明绯在抓质量,一切都极稳妥,她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把需改善的地方与福瑞说了后,这才看向一直安静地站在那儿的小老头,这是叶田氏荐来的账房先生,姓马。
“马老先生有什么需要建议的吗?”
马账房听到林珑这和善的问话,微瞥眼这年轻的少妇,不是他看不起她,她实在太年轻难以让人信服,不过叶田氏一再吩咐他,除了账之外,他一律不许多言,遂*地道:“世子夫人折煞我这小老头了,小老头不过是个管账的。”
一听这话,福瑞就皱眉,这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他正想要说几句回敬过去。
林珑就拦下他,淡然道:“马老先生知道就好。”
语毕,她的裙波一摆,不再看向这个小老头,别以为她年轻就好欺负,问他不过是尊重老年人罢了,可没有别的意思,不领情那就算,还真以为她会惯着他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马账房没想到林珑会这般不客气,登时吹胡子瞪眼睛,心下大为不满。
他身边的小厮明显是叶田氏遣来的,“马老先生,您忘了太太的吩咐,这可是襄阳侯世子的夫人,不是您可以顶撞的对象,就连太太在这世子夫人面前也不能摆长辈的架子。”
换言之,连他家主子都要买这年轻少妇的账,他一个小老头算什么东西?还敢说些不阴不阳的话给这位听?好在今儿个主子有事没来,要不然必定会遣走这不识抬举地小老头。
马账房顿时脸色悻悻的,随后没再摆那倚老卖老的架子。
林珑再吩咐了一会儿,觉得妥当后,看了看时辰,回去备好晚膳,丈夫也就快回来了,正要吩咐香椽去把马车牵来,眼角就看到福瑞匆匆过来,朝她低声禀报一句。
她皱紧眉头,摆手让福瑞到一边去,莲步轻移地从里面踱到外面,看到一年轻男子正在打量她家的肤膏,并且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当家。”她唤道。
丰盛德的当家姓周,与周义是本家亲戚,当日曾给过她拜帖,不过被她拒绝了,没想到这会儿居然会亲自登门拜访。
这位年轻的当家听到声音,立即转头看向林珑,虽然早已察明这玉肤坊的东家是叶家的年轻少妇,但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年轻,看那笑意盈然的面孔,很是端庄漂亮。
他忙上前拱手为礼,“见过叶世子夫人。”
林珑的丈夫不但是当朝四官官员更是侯府世子,受这商人一礼很是正常,遂也没回礼,只是看着这竞争对手微蹙柳眉,“不知周当家上门有何指教?”
他三番两次,两次三番地递拜帖,也是很扰人的。
周当家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控制住,“周某人哪敢指教世子夫人,夫人太折煞周某了。”
林珑不兴与他客套,“周当家有话还是直说,不然恕本夫人要先去忙正事了。”
周当家一脸的尴尬,林珑这是在下逐客令,这会儿不再寒暄,忙道:“周某是来向夫人道歉的。苏州城的分店掌柜周义已经伏法,当初他做出疯狂的事情我们在京城也鞭长莫及,世子夫人给周某一个面子,可好?”
林珑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年约三十的男人,“周当家,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纵使周义做出这疯狂举动是要想给玉肤坊重创,真正要补偿和道歉的是陈村的受害者,他们才是无辜受牵连的。”
周当家的神色这回是变了两变,方才一脸唏嘘,“夫人教训的是,确是周某人的不当,我会赶紧派人去给陈村受害者以补偿,不过仍希望能与夫人化干戈为玉帛。”说完,再度深深一拜。
当初接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就痛骂周义了,只是没想到玉肤坊的东家会是叶家的长孙媳妇,后来知晓,他就想过要和解,毕竟人家有权有势,不是他区区一个商人能匹敌的。
当然这想法本身没有错,但是玉肤坊还没开业给他的丰盛德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连太后也捧玉肤坊的场,只怕往后丰盛德要走下坡路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他一面与宫里的红人常公公打得火热,就是希望能凭借对方稳住宫中这条财路,现在这常公公正在回京城的路上,他想了想还是先来拜会一下这叶世子夫人为好。
“我与丰盛德本没有深仇大恨,周当家无须如此挂怀,虽说大家是竞争对手,良性竞争是我欢迎的,如果是恶性打击,那就恕我不能答应。”林珑把丑话说在前头,把自己的立场摆正。
“那是一定的。”周当家肯定地答覆。
林珑看他也有几分上道,这才脸色温和一些,不管如何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她也不想与丰盛德恶斗下去,“周当家想得明白,本夫人很放心,再说这京城这大顺这么多的女子,我们齐心合力把脂粉业做大,岂不好过窝里斗?”
“夫人高义,周某人受教了。”周当家再度朝林珑施了一礼。
林珑含笑受了,遂与他寒暄几句。
周当家看了看这由两间商铺打通变一间的大铺子,不禁赞道:“夫人这店好是别致,开业后必定客似云来。原本玉肤坊没开业的时候,周某还想几夫人请教一番,或者高价买下夫人手中的肤膏方子。”他半笑半认真地谈及之前想的计划。
“那注定要让周当家失望了,我这玉肤坊的方子绝不会出售。”林珑微诧,原来这人几次递拜帖是打了这主意,想来必是认为她会自持身份,不再开店赚钱,不过话说回来,叶旭尧老笑她爱财,她哪有可能放着个下蛋的金窝不要?
“周某不过是玩笑罢了。”周当家忙补了一句。
林珑莞尔,对于这周当家的印象不好不坏,当然是不是真的化干戈为玉帛,她自然还要观察。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叶旭尧就推门进来了。
林珑看到夫婿过来,脸上止不住地惊喜,上前朝他笑道:“怎么过来了?”
“想着你会在这儿,顺道路过,所以过来接你。”叶旭尧道。
“小嫂子,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把我都忘了?”久未见面的傅年冒出个头来与林珑打招呼。
林珑微诧地看着他,她确是许久没见着傅年,遂“噗哧”一笑,“这么些日子没见着,傅公子忙什么去了?”
“唉,甭提了,一言难尽。”傅年哀怨地看了眼叶旭尧,他倒好忙婚事,把所有的琐事都压在他肩上,让他忙了个脚朝天,这会儿才能喘品气。
林珑正想打趣几句,看到丈夫微眯眼看向走上前来的周当家,忙给两人做了个介绍。
周当家一眼就认出叶旭尧来,忙上前去行礼客套一番。
叶旭尧却是没怎么搭理,轻“嗯”了一声,这让周当家好不尴尬,自知自家身份低微,遂也没有多说,借机寻了个由头告辞。
“他还好意思前来?”傅年看了眼周当家的背影,一个与太监打得火热的商人,能有多大出息?
林珑把他的来意道了一遍,“谁管他呢,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小嫂子还是一如往日般精明啊。”傅年给了顶高帽林珑戴,如果初相遇的时候,有人告诉他,那个爬上马车一身狼狈讨公道的女子会是叶旭尧的原配夫人,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如今再回头看,果真世事无绝对。
林珑微瞥他一眼,给她高帽戴也没有用。
“可以回去了没有?”叶旭尧不喜欢有人盯着他的妻子看,刻意挡了挡傅年的目光。
傅年微不满地抗议,全被某人忽视掉。
“可以了,我再交代他们几句。”林珑转头回去与福瑞说了几句,这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