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兰数了数,今儿个许草丫一共钓了九十六条鱼。
顾熙丽咂咂嘴,气喘吁吁的感叹说:“我和大姐夫在湖岸上捡鱼都快累死了。”
顾熙美也跟着惊讶说:“今年中秋大院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家过来换鱼?”
谢云韵叹了口气,说:“人家的儿子孙子都晓得跑回家来过中秋,就咱们家三个没良心的一个都没回来。”
张美兰也生气,嘟囔着和顾熙美说:“熙寒他在新的部队要适应,你爸和你哥呢?他们咋就不想回来过中秋呢?”
许草丫觉得大哥不想回家可能跟李诗雨有些关系,大伯他也不回家过中秋,她也想不通。
顾重山路走到一半见几人带着三个孩子回来,笑着问:“你们怎么这么晚?”
谢云韵跟他叨叨着抱怨说:“今年大院里好多人都回来过中秋了,你看看我们家―――”
顾重山回她说:“以往不是说中秋回来过,过年可能就不会回来了吗?”
张美兰点了点头,也和谢云韵说:“妈,轩河好像也这么讲过的。”
谢云韵低头想了会儿,心情好了不少,抱起顾成欢,喊说:“吃饭,吃饭啦。”
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最开心的肯定是孩子了。
本来顾重山还想弄几个素菜,但谢云韵却说难得中秋这天吃顿好的,谁的肚子还有空装没油水的东西呀。
顾成欢最先伸出小胖手,指着那道最好看的全家福汤,连连喊谢云韵说:“太,太,吃,吃,太,太。”
顾重山把骑在吴东平脖子上的顾成雨也抱了下来,慈爱的看着他问,说:“成雨,跟太爷爷叔说,你想吃哪个呀?”
顾成安被张美兰抱着,他小嘴也不停的在他大奶奶的耳边,戳戳这个,又指指那个,他最喜欢的和顾成欢一样,全家福的汤。
顾熙丽拉着许草丫说:“成雨妈,我侄子侄女小眼睛可真厉害,一眼就瞅出来全家福是饭桌上最好吃的菜―――”
许草丫尴尬的解释说:“他们是因为汤里有鹌鹑蛋,蛋饺,还有爱吃的虾肉才这么―――喜欢的。”
至于大儿子顾成雨,他的小眼睛都是肉,吃哪样他都高兴。
一家子说说笑笑的,这顿饭吃的很是高兴满足。
顾熙美看着不能多吃的清蒸蟹,嘴里馋到不行,嘟囔着说:“明年我一定要多吃两个,把今年的那份补回来。”
螃蟹不常有,吃上一回可不容易。
结果现在摆在饭桌上,她还不能吃上几口,真是糟心啊。
谢云韵摸了摸她的脑袋,哄她说:“明年中秋,奶给你清蒸一大盆,就准你一人吃。”
顾熙美趴在谢云韵的怀里,笑了,说:“奶,我可要记着的。”
谢云韵笑骂她说:“我啥时候骗你了?”
顾熙丽坐在许草丫的身旁,嘴里嘀咕说:“奶,最会骗人了。”
夜里,许草丫身边围着三个孩子,正伸着小胖手等着她分剥好的石榴,时不时的还催促几声。
家里的月饼都是上班的人单位里发的。
最好吃的是国营饭店的月饼,顾重山说是他带着两徒弟亲手做的。
除了大家最喜欢的五仁冰糖月饼,他还做了肉馅的和红豆馅的月饼。
那肉馅的月饼味儿不错,许草丫连吃了两个,跟顾重山说:“爷,这个肉馅的跟烧饼差不多的味儿,就是比烧饼的皮酥脆。”
三个小家伙喜欢红豆馅的,谢云韵让许草丫少喂些给他们吃,三人分了一个。
大姐夫吴东平正扶着顾熙美在院子里遛着弯―――
顾熙丽低头吃着炒花生。
许草丫抬头看向夜空里的一轮圆月,心里记挂着在远方的顾熙寒,不知他今天吃的好不好?还有他收到自己的信没有?有没有很惊喜自己给他邮寄过去的那些袜子―――
*
顾熙寒此时正在打开许草丫邮寄过来的包裹,他的身后围着了十来个人,有的小同志比他还心急,催促着说:“老幺,你快点啊,快点打开啊―――”
顾熙寒没好气的瞪着他,说:“这是我的,又不是你们的,你们催个什么劲儿啊?”
他身旁的人也不客气的回他说:“见着有份,老幺你不会狠心的想吃独食吧。”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顾熙寒突然又不想打开了。
说:“那还是等我心情好些的时候再开吧。”
在这个营里呆着的都是从各个部队调过来的老油条,老刺头,要不是都晓得他是烈士顾轩景的儿子,手里的拳头早就招呼上去了。
做兄弟的哪里能这么的不仗义,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一个年纪和顾熙寒相仿的小同志,站出来生气的指着顾熙寒说:“你小子说话跟放屁似的,昨儿个还跟我唠嗑说等你媳妇给你寄吃的来了,就分我一份的呢,我的那些牛肉干你吃的心亏不?”
另一个同志也瞪着顾熙寒说:“老幺,你小子吃了我们那么多东西,昨晚的破袜子还是我给你洗的呢?”
寝室其他的同志嘴里也没停着,七嘴八舌的围着顾熙寒攻击着,那架势像是说,今晚你不拆开试试看。
听得顾熙寒头疼,叹了口气,生气的吼说:“你们离我远点,我就拆。”
他话音刚落,围着他的十一个人的身影瞬间离他十米之外。
顾熙寒慢吞吞的拆着包裹,坏心眼的不时还朝着寝室其他十一个战友扫上两眼,见他们敢怒不敢言,笑的格外的高兴。
包裹里的牛肉酱和辣子酱,辣鱼酱一拆开,便被十一个兄弟给围了上来,顾熙寒又缓缓的从包裹里拿了一大包盐豆子出来,当他伸手摸到包裹最下面的绵软的手感时,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他仔细的观察着正围着一堆吃的兄弟们,悄悄的把东西藏到了身后的被子里。
谁知寝室里的老大哥正站在他背后,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开口说:“老幺,轻敌可不可取。”
顾熙寒脸僵了下,苦笑着问:“老大,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你偷着乐的时候。”
嘴里回着话,大手指着那包东西,催促着顾熙寒赶紧打开看看。
然后又开始叨叨的碎念,说:“老幺,你媳妇对你可真是好啊,那么多辣酱得用多少油啊,还有一大罐的辣子鱼块,那包盐豆子得有十斤重吧?你家哪里来的―――”
顾熙寒不满的抬头看向叨叨不停的老大,说:“我媳妇会种地,会钓鱼,会很多―――”
“好,好,好,你媳妇厉害行了吧。瞅你小子这点出息,咱们屋里也就是你嘴里夸媳妇的厉害,谁家老爷们嘴里叨叨的都是家里的小媳妇啊?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的,可不能这么婆婆妈妈的围着媳妇转―――”
顾熙寒胆大包天的瞪着又碎念不停的老大。
说:“我听我大伯说,老大你最怕嫂子了,你咋好意思说我呢?”
“你―――你嫂子就是个母老虎,我一个常年不着家的老爷们,怎好意思跟她这个小娘们计较?我那是怕吗?我那是在哄她玩呢?”
顾熙寒可不信老大这张嘴,他大伯可不会骗人。
顾熙寒把包着棉袜的报纸给拆开,把那五十双黑白绿三色的袜子摊在床铺上,老大喊了声正热闹分吃盐豆子的其他兄弟过来看。
“我的老天爷,咱们弟妹这么厉害的吗?”
“对呀,这些袜子要不少钱和票吧?”
“这得有四五十双吧?”
“老老幺,你不会小心眼的自己想藏着吧?”
“你们说老幺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真的啊?”
“我跟你们说,你们还不信。咱们弟妹她在京市里可有名了,我觉得咱们老大都不一定能打的过她。”
“呃―――你这么说,那老幺岂不是很可怜?”
“你瞅着他像是可怜的人吗?”
“说的也对,你瞅瞅这一桌子的辣酱和盐豆子,谁家敢这么霍霍东西啊。”
“对啊,可怜还是咱们可怜,呜呜呜呜,老幺竟然都跟咱们耍心眼了。”
“对,这小子―――”
说着说着,十来个兄弟又开始怒瞪向顾熙寒,觉得这小子忒不仗义了。
顾熙寒心虚的吸了吸气,肉疼的给每个兄弟分了两双袜子。然后他抱着剩下的袜子不撒手了,说什么都不肯再给了。
要是许草丫能看到,肯定会感叹说,简直和藏钱的小儿子一模一样。
熄灯后,顾熙寒打着电筒看着许草丫给自己的回信,信里说话的语气和她平时很像,小嘴巴拉巴拉不停的絮叨。
看到最后,顾熙寒脑袋中只记得一句话,他媳妇许草丫说想他了。
其实他也想她了,特别在夜深人静时,她闹自己的样子便会不自觉的浮现在脑子里。
*
中秋后,顾重山便带着许草丫去找了那位孤零零住在乡下的老友。
望着几十年不曾改变的家乡,顾重山的心里感概万千,然后指着一处败落的茅草屋和许草丫说:“草丫,你爷我小时候就生活在那里。”
许草丫看着荒草丛生,败落的土墙院子,疑惑的问顾重山说:“爷,家里的其他人呢?”
顾重山面露哀伤,说:“死了,都死了。在我离开家去京市学厨艺的第五年,那时候到处都是倭寇兵扫荡抓人,我家人都没能逃出来。”
当时他听到消息赶回来时,整个村子都被烧的黑焦黑焦的。
现在住在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当时逃过一劫的人或是前些年外地逃荒过来的。
唉―――
顾重山要找的老友也姓顾,是他的本家兄弟。
老人名字叫顾重木,他住在村子的尾巴处的一间茅草屋里。
他见着顾重山,顿时激动的老泪纵横,颤抖着声,喊说:“三哥,你咋回来了?”
顾重山抱着多年不见的兄弟,哽咽着开口,说:“三哥是来接你回京市的,重木这回你一定要帮三哥的忙。”
许草丫站在顾重山的身后,心里万般滋味说不出口,她还是第一回 见爷情绪这么激动。
“重木,这是我孙媳妇,许草丫。”
顾重山拍了拍顾重木的肩,抹了把脸上的热泪,介绍说。
“草丫是吧,三爷爷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当见面礼,这个你拿着。”
顾重山说着话,就伸手把脖子里挂着的一个银坠子取下来,放在许草丫的手中。
这东西许草丫不敢收,为难的看向顾重山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