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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市井人家(种田) 王老吉 10763 2024-06-30 12:44

  娘儿三个收拾整齐了,大姐儿依旧用青丝巾缠了头面,仙姑只怕尴尬,叫乔家姐妹先去门首处等着,自己往上房屋来说与陈氏辞行,方出来带着两个姑娘往乔家集外头自家小院儿去了。

  到了门首处,仙姑和二姐进了门,回头一瞧,那碧霞奴便不进去,只在门首逡巡,仙姑知道她臊了,因打发二姐儿先去西屋坐着,一面迎了出来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蝎蝎螫螫的呢,姑娘也见过,我们老三是个最规矩的孩子,如今既然有这个机缘,为什么不与他会会呢,今儿姑娘受了委屈,对自家人说说怕甚的。”

  说着,拉着大姐儿进了房,却不先往三郎房里让,也是带着进了西屋里笑道:“你们姐儿两个坐着,老身先去取了梳妆的物件儿过来。”

  一时仍到了正房里,早见三郎梗着脖子在门首处瞧着,见仙姑进来,方才规规矩矩坐下,三姑见了笑道:“你这小厮儿倒乖觉,没迎了出去,是怕闺女臊了,怪会疼人的。”

  三郎低头笑道:“不知道姐儿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冒然出去相迎,一则街门没关,与大姐儿名声有碍,二则只怕唬着了她,还请干娘通禀一声,我才好相见的。”

  三仙姑听了这话叹道:“大姐儿遇上了你,这些年的难也算是满了,好可怜见的,偏生刚刚老身家去接了来,又听见与她那继母娘生了一场闲气,只是她脸软面嫩,未必肯对你说,你只当不知道罢了,若是她说了时,你好生劝劝她,想个什么法儿哄哄闺女开心才是。”

  说着,跳上炕去开了箱笼,找出一应的物件儿来,三郎回身看时,大包小裹儿的,多半不识,因问道:“干娘不是说接了大姑娘来梳妆的么,怎么倒拿出这些纸包儿瓶罐出来,我虽然不曾娶亲,家中尚有妹子,知道这不是女子妆奁之物。”

  仙姑笑道:“小厮儿倒会打听,你且别急,等我老身过屋去与大姑娘梳妆起来,保证叫你见一回天仙下凡。”

  一行说一行拿了大包小裹儿的去了,三郎有个眼力见儿,赶忙掀了门帘子送送仙姑,一面心下疑惑,只得干等着,又想起方才仙姑所说,叫自己与大姐儿相会时好生开解开解,只是自己想来是个闷葫芦,不大能说会道的,若是李四郎在此,还能出谋划策一番。

  心里想得有些着急,笼了笼袖儿,忽然摸着一个物件儿,眉头才算是舒展开来。

  这厢三仙姑拿了东西往西房里去,见大姐儿正绣着香罗帕,二姑娘兀自嘟嘟囔囔的不知抱怨些什么,见她来了,都停了手上活计。

  仙姑将东西一股脑儿堆在炕上,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大姐儿的发髻笑道:“大姑娘,你是几时沐浴盥洗的了?”二姐儿笑道:“我姐姐最爱干净,旁的事情倒可以忍耐,只有洗澡是要一日一遍的,只怕那陈不死的说她,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梳洗了。”

  仙姑点头道:“怨不得发丝这般细软干爽,这就更好办了,如今要出门子,我与姑娘绞脸吧。”

  二姐儿听了摆手笑道:“这个最好,往日里新媳妇子绞脸我最爱瞧的,如今也轮到姐姐弄了。”

  大姐儿听见新媳妇子几个字,早羞得满面绯红低垂粉颈,还是二姑娘上来硬扳住了脖子,叫三仙姑与她开脸。

  只因大姐儿生得粉团儿一般,开了脸倒没什么,只是细看更加光滑白净罢了,那三仙姑却可以绞了眉峰眉头,疼得大姐儿哎哟了一声,有些嗔怪道:“仙姑莫要修眉,怪疼的,它又没个颜色,绞不绞什么要紧呢……”

  但听得三仙姑笑道:“等一会儿你们就知道这里的妙处了。”

  ☆、第33章 撞天婚惊艳绝色

  却说那三仙姑服侍着大姐儿绞了脸,重新梳洗了,往针线簸箩里寻了剪子笑道:“大姑娘梳这三道帘儿也有些日子了吧。”

  大姐儿点头道:“这是当日我们大房太太在时给我留的头呢,算到今日也有十几年了。”

  仙姑笑道:“今儿就该剪成齐眉穗了,日后过门儿洗洗涮涮的省事多了。”说的大姐儿低眉不语。那三仙姑闲了时常与人说媒,久惯此事了,几剪子下去早已修剪得整整齐齐,瞧着有个新媳妇儿的喜气了,只是发髻依然雪白。

  二姑娘见了喜得笑道:“姐姐今儿试妆,不日就要出阁,我与你唱喜歌儿呢。”说着,因唱道:“小姑娘,做一梦,梦见婆婆来下定,真金条,裹金锭,桃红裙子扎金凤,绣花鞋,蝴蝶儿梦……”

  谁知那碧霞奴听见这歌谣,倒是眼圈儿一红,因想着今儿是好日子,不一时又要与三郎相会,倒不好哭了的,只得忍住了笑道:“当日小时候我哄你的歌儿,难为你倒记得。”

  二姐儿笑道:“当日遇见那不知恩义廉耻的狗官来退订,我还道姐姐这一辈子是听不见这喜歌儿了,谁知到底有今日!”

  大姐儿只怕外头三郎听了退订的事,虽然心中猜测那三仙姑早已对他说了,也知道张三郎不是那样吃醋拈酸爱见怪的,还是怕伤了他的心思,连忙对着二姐儿摆了摆手,二姐儿会意,抿嘴儿一笑就不说了。

  仙姑因端详了一会儿大姐儿的模样儿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儿教给姑娘一个巧宗儿,保管叫你惊艳了张家小郎才是。”

  说着,往炕上踅摸了方才拿来的几样东西,摆在炕桌儿上叫大姐儿瞧瞧,碧霞奴拿了一个瓷瓶子略往跟前凑了凑,猜度道:“这不过是寻常梳头的桂花儿油罢了?”

  又见搁着两个纸包,拿了一个在手里,摊开看时,原是一包灯煤,便不十分明白,又拿了一个瞧时,却是一包柿漆,越发有些云山雾罩起来,连二姐儿也瞧不出个门道儿来,笑道:“仙姑莫要与我们姐妹打哑谜了,这些爱物儿又是做什么用的呢,莫不是个偏方儿,吃下去能治好姐姐的症候么?”

  那三仙姑听了笑道:“二姑娘还是小孩儿家脾气,这些东西岂是混吃的?”说着,将那灯煤和柿漆兑好了分量盛在小碗里头,上头浇了桂花儿油,调和了一碗墨色汁子笑道:“姐儿将发髻梳开罢,老身与你晕染了。”

  乔家姐妹这才知道,这一碗爱物儿原是染发髻用的,大姐儿一面解了发髻,又迟疑道:“这法子可行么?若是碰着了衣裳一星半点儿的,又或是姐妹们玩笑碰上了,岂不是要露出嫌疑来……”

  那三仙姑叫她往绣墩上坐着,站在她身后理顺了千寻长发,一面笑道:“这方子老身自用的,万不肯传人,就只可怜你这闺女儿,自小儿没了亲父母,在家里半点儿做不得主的,方才说与你知道,你若疑心,只管叫二姑娘来摸摸老身的发髻,可有半点儿错处没有。”

  乔二姑娘听了,淘气往仙姑发髻上摸了摸,果然光亮浓密,全不沾手的,因笑道:“屯里人都说仙姑自幼下神,有了仙气儿,所以这些年来一根白头发也没有,原来您老竟有这个巧宗儿,我今儿才知道,想是往年都是蒙在鼓里的呢!”

  三仙姑一面为大姐儿晕染云鬓一面笑道:“还求姐姐儿可怜老身,千万莫要外头说去,不然我这跳神的生意可就没人上门儿咯。”

  二姐儿笑道:“这是自然的,我虽然年轻糊涂,也知道好歹亲疏,哪儿能叫你老费力不讨好呢?”

  那仙姑时常与自家晕染,手法熟练,嘴上与乔家姐妹说笑,不出一时半刻就染好了,又将碗中的残汁子拿毛笔沾了,往大姐儿脸上细细地画出两弯柳叶儿眉来,端详了一阵,念了一声无量寿佛的宝号,叹道:

  “哎哟,虽说是自小儿看着长起来的,如今打扮好了,竟也是仙女儿一般,只怕等一会儿叫你男人见了,可就要离不得你呢,万一这几日忍不得,竟害了痴病,岂不是老身我的罪过?”

  一面对二姐儿笑道:“来瞧瞧你姐姐,像不像年画儿里的龙女娘娘,倒没得便宜了我家里老三那小厮儿,若是没病没灾儿的,谁不拿你当太太奶奶看?就是选进宫里去也不必那些娘娘差半肩。”

  二姐儿听了这话,果然转过前头来定睛观瞧,但见大姐儿此番云鬓花颜,比往日在家时又有不同,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一样的模样儿坐在那里,喜得拍手笑道:“明儿大节下拜影儿时,我定要问问娘,一个娘胎里跑出来的,怎么就把你生得这样好,我们就是奴才丫头,你偏是主子小姐的款儿。”

  怄得大姐儿掩口而笑,又不知自己打扮好了是什么模样儿,要对个镜儿瞧,又怕二姐儿开她的玩笑,只得低垂了粉颈。

  仙姑会意,拿过一面小镜子来笑道:“老身家里没有穿衣镜儿,大姑娘凑合着瞧瞧可还满意么?记着方才我传你的方儿,便是成亲与他家去住几日,每日早些起来梳弄了,有了日头一照发散发散,保管就干透了,再也没人瞧得出破绽来。”

  大姐儿一面点头,对镜一瞧,竟连自己也认不得了,分明当日豆蔻年华时的模样儿,一笔不错,只是如今却蹉跎了大好年华,白白在闺中困顿了十几年见不得人……

  想到此处眼圈儿一红,又怕花了妆,只得强忍着不曾哭出来,二姐儿却不理会,因向仙姑笑道:“仙姑好不怜惜姐姐,既然有这个巧宗儿,为什么十来年前不说,倒叫姐姐耽搁到了今儿才出门子呢。”

  那三仙姑听见她问,因笑道:“好痴心的姐姐儿,若是没有如今你姐夫这般知疼着热的檀郎,便是有了这个法儿,旁人瞧不出,难道亲汉子一床睡着还能不知道么?若是不疼大姐儿,嫁了人再闹出来,脸上更不好瞧的呢。所以我一直不曾想起来,谁知道这一对儿小鸳鸯倒会撞个天婚,这是天上缘分,旁人阻不住的,所以我老身想了这个法儿,要帮衬帮衬他们,糊弄过老娘去罢了,这法儿虽然好些,到底繁琐,来日姐儿跟着三郎回了镇上去住,也就是可用可不用的了。”

  二姐儿听了方才点头,一面推她姐姐叹道:“往日里闺中没人时,你常说自己是个薄命的,如今怎么样?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可别再不足兴了,若不是我的亲姐姐,倒好叫人嫉妒你这蹄子呢。”

  大姐儿听了未及答言,倒是三仙姑在旁笑道:“二姑娘,你也别忙,如今打发了你姐姐出门子,还怕离你大喜远么?”说的二姐儿红了脸,方才不肯言语。大姐儿因笑道:“阿弥陀佛,总有比我会说的人治你。”

  娘们儿说笑一回,大姐儿的发髻早已经干透了,那三仙姑叫二姐儿在房里坐着,自己拉了大姐儿的手笑道:“好姑娘,与我去会会你汉子。”

  碧霞奴闻言羞得满面绯红,夺手回身道:“仙姑越发疯了,还没跳神就这般胡言乱语起来……”

  三仙姑推她笑道:“今儿原是个巧宗儿,也没想着他来,既然来了,你们会会罢,我们三郎为了姑娘,这几日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为了讨你在房里,连看街老爷家里每月一钱银子的搭伙钱也革了去,只在更房里胡乱吃些,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熬得竟瘦了些呢,你倒不会疼人的?”

  大姐儿听了眼圈儿一红,颤声道:“他这又是何苦来呢,为了我一个残疾身子,好不值当的……”

  仙姑道:“你们这是前世冤孽,也说不得此生还了罢了,只求姑娘可怜可怜,快去瞧瞧他吧。”

  碧霞奴听了这话如何还好意思端着架子,只得由着三仙姑领着,往正房去,到了门首处已经臊得桃腮滚烫,待要不去,早给仙姑一把推入房中,回身掩了房门,含笑去了。

  谁知那张三郎在房里枯坐了半日,也不见大姐儿前来相会,又听见西屋里娘们儿叽叽喳喳说笑声音,兼有小姨子在房里,自己越发不便过去,只得耐着性子干等,此番坐的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正要掀帘子出去瞧瞧,冷不防撞进一个人来,给自己抱了个满怀,低头一瞧,竟是个绝色美人儿,恍惚是大姐儿模样儿,只是生得云鬓花颜,再不是往日红颜白发的样子,竟有些不敢相认,就这般怔怔的抱着那美人儿的身子不肯放手。

  那碧霞奴冷不防给三仙姑一把推了进房里,正不知所错,忽然给人一把抱住,唬了一跳,抬眼一瞧,却是张三郎的模样,不错眼珠儿怔怔瞧着自己,呆雁一般,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臊得要不得,只得一跺脚低声道:“还不放手,叫人瞧见了什么意思呢!”

  ☆、第34章 退订礼县尉交恶

  三郎听见确实是碧霞奴的声音了,方才回过神儿来,赶忙讪讪的住了手,脸上一红说道:“方才等了姐儿半日不见来,正想出去迎一迎的,不想倒进来了,想是我那老干娘玩闹,推了姐儿一把,可伤着了没有?”

  碧霞奴听见这后生会说话儿,不说是自己不稳重,反倒埋怨起仙姑来,因点头道:“方才门首处逡巡的一会子,仙姑不依,推了我进来,不想却冲撞了你……哪儿有那么娇贵就伤着了,又不是个美人儿灯,风一吹就散了的……”

  那张三郎听了方才放心,连忙一叠声儿让座。大姐儿不肯进里间屋,只在外头椅子上坐了。三郎见不进里屋,知道是闺女避嫌,自己也只得对面坐着相陪。

  一面搭讪着笑道:“仙姑倒好手段,把姐儿打扮的玉女儿一般,若是我母亲见了,不知要怎么欢喜呢。”

  大姐儿闻言摇头道:“再不要提起这个妆束来,只怕一日里没有一个时辰也弄不好它的,只是往后也少不得如此了……”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过几日迎娶了,自己与三郎便是两口子一处过活,又羞得停住了不说。

  三郎见大姐儿面上有些香滑红悒,只怕是方才哭过的样子,便知三仙姑所言不差,定然是在家受了些委屈,只是大姐儿不说,自己断然不好细问,因从袖中取了一个小锦盒,双手奉上递在大姐儿手上笑道:

  “姐儿瞧瞧这是什么?”

  大姐儿低头看时,原是自己当日交给张三郎拿去典当的首饰,乃是亡母遗物,如今完璧归赵,心中如何不欢喜,连忙打开验看,果然一件不差好好儿搁在里头,喜得展颜笑道:

  “难为你竟一点儿没动这些东西,这几日我倒是日日悬心,只怕拿到当铺里头给人弄坏了的,听说这都是外祖家家传的东西,如今世上不容易得了……”

  三郎见大姐儿果然喜欢,心中自以为得计,因笑道:“可巧前儿遇见往日里幼学童蒙的一位同窗,如今阔了,也知道提携小人,得他襄助,置办下了彩礼,如今尚有余,正准备打几件木器往家里摆一摆,旁的都容易得,又不知姐儿喜欢什么样的梳妆台子,小人不敢擅作主张,还要来请姐儿的示下。”

  碧霞奴见这张三郎如今好事成了大半,对自己依旧是相敬如宾,当太太奶奶一样骄纵着,心中知道嫁对了人,一段蜜意纠缠在心尖儿上,便不肯十分回避,忽然抬眼瞧着三郎,对他微微一笑。

  那张三郎瞧见大姐儿如今染了头发画了眉目,当真是靛青的头发雪白的脸,十二分人才,又肯对他言笑晏晏的,当下心里一动,很有些把持不住,仗着房里没人,自己两个原是未婚夫妻,便是有些手尾,自然没人理论,隔着桌子伸手就拉了大姐儿的手,低声道:

  “好亲姐姐,你笑起来越发像那庙里的女仙童了,莫不是神仙托生的罢?”

  大姐儿给未婚丈夫捉了描花玉腕,唬得嘤咛一声,待要缩手,如何敌得过三郎的力气,几番挣扎不开,又不好嚷的,少不得低声说道:“还不放手,再闹,我就嚷了……”

  说话儿间就带了些哭腔儿,眼圈儿也红了,那张三郎方才想起前儿三仙姑的嘱咐,说这位姐儿原是念书人家的贵小姐,与一般村女不可同日而语的,最是烈性,如今自己强逞了轻薄,只怕她心里疑惑是看轻了她,夫妻两个存了芥蒂嫌隙倒白白糟蹋了好姻缘。

  连忙放了手,站起身来规规矩矩正色说道:“方才是小人太急躁了些,只是说与大姑娘知道,小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轻薄了姑娘,实在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于姑娘身上只有仰慕风雅,并不敢稍涉郑卫……”

  那乔大姐儿素日里常听见三仙姑说这三郎有些庄稼把式在身上,谋得一个好差事,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吃皇粮当差的,又是屯里人出身,心里就只当他是个老实本份的汉子。

  谁知如今听见文墨也通达,竟会说这样的话,倒真是意外之喜,竟是个才貌仙郎一般,心中对这小伙子越觉得亲密般配起来,倒不似方才恁般防备了,因说道:“看你,忙的什么,奴家又没说几句重话……只是你曾经念书么?”

  三郎见大姐儿问,知道她虽是闺阁女子,原先父亲是黉门秀士,听见母亲也是乡绅之女,自然是识文断字的了,连忙答道:“小人不曾念书,只上了几年学,刚念了四书,开了蒙就罢了。”

  大姐儿听了,知道他少年丧父家道中落,没有本钱供应,只得中途辍学,心中替他惋惜,就不好多问的,因笑道:“奴家恍惚记得四书上有句话,‘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说的就是三爷这样的人品了,我如何不信你,若是不信你,又叫我信谁去……”

  张三郎自从当日在碧霞元君祠内巧遇了大姐儿,一段心事遮遮掩掩的一直纠缠于腹内,每每相见总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的,及至见了面,又碍于男女大防圣人礼教,不能一诉衷肠。

  如今听见大姐儿说的这两句,虽然浅近明白,不加雕琢,却好似说到自己心坎儿上了一般,把自己素日要说的话只含混在这两句里头,竟是文不加点不用再多费一句唇舌了。

  因点头说道:“姐儿的话,小人都已经知道,从此便放心等着你家去,再无不妥当的地方。”大姐儿听见三郎把自己出门子说成是家去,心里也暖暖的,两个相视而笑,比从前更显得亲近了几分。

  碧霞奴刚刚展颜,忽然又凝住了,只管秀眉微蹙起来,张三见状连忙问道:“怎么方才还好端端的,忽然又好似有了心思似的呢?”

  大姐儿因说道:“还不是我那妹子不省心,如今你我这样情份,我不好瞒你的,今儿在家时,我们太太说了我两句,我想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况且她是做娘的,只有她说我,难道我去说她不成?谁知那蹄子却忍不得,到底与她吵了一场。

  如今闹出来,尚有奴家从中调停周旋,若是来日我去了,二姐儿到底怎么个结果呢,这几日为这事悬着心,今儿见了你,也少不得对你说了,还叫我与谁说去呢……”

  三郎听了这话倒是触动前日之事,因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趁着如今好日子将近了,不如咱们求求干娘,也给二姑娘说个人家儿,早些打发她出了门子,不就不用在家里受些闲气了么。”

  大姐儿听了点头道:“我心里也是这么想呢,只是如今带了这丫头过来,又不好当着她的面提出来,少不得先说与你知道了。”

  三郎道:“说起此事,前儿我有位相交的朋友倒还跟我打听过二姑娘的,就是县太爷手底下快班捕头,人称何大郎的便是,听说前几年二姑娘还小时曾经亲往县城里卖些绒花儿,曾与这何捕头有过一面之缘。”

  碧霞奴听见这人,低头想了一回笑道:“是了,怎么是他?说话儿也有好几年了,难为他竟还惦记着不成?当日曾经遣了婆子来家说过一回,还没等人家说明白了,就叫我们二姐儿赶打出去,那会子奴家只当自己是不能嫁人的了,二姐儿怕我自己留在家中吃亏,也立誓不嫁的……还道这位何捕头早就另觅佳偶去了呢,再想不到他却长情。”

  三郎道:“这位何家哥哥与我乃是总角之交,虽然如今长了几岁年纪,又蒙县尉老爷拔擢升了捕头,疏于来往,到底人品我是深知的,前番只因二姑娘立誓不嫁,方才没有顺遂了,如今既然破了誓,倒可以斟酌斟酌这一位的。”

  谁知那乔大姐儿听见县尉两字,倒是眼圈儿一红,把头低了,眉头就微蹙起来,想了一回,摇头道:“前番这何捕头派人来家时,我妹子将那婆子撵了出去,我便猜着了几分,如今既然与三爷定下,若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倒显得咱们两个生份了,少不得容奴家细细的告诉你。你道那县尉老爷却是何人?就是当日退了奴家小定的人家了……”

  女孩儿家给人退亲的事情乃是奇耻大辱,如今大姐儿只因三郎是个磊落男儿,方肯对他和盘托出,到底羞涩委屈,眼圈儿早已红了,张三郎见状连忙阻拦道:“这些小事不值什么,原是他家不顾礼仪,错办了事情,姐儿原是受害的,到底不与咱们相干,为什么旁人理亏,倒叫你心中煎熬,快别多心,小人也不是那样混账不通情理的莽汉。”

  那碧霞奴见三郎此番温言软语安慰自己,并不以退亲为念,心中安稳,方才稳住了心神道:“多谢三哥开解我,只是二丫头那蹄子想不开,因为县尉家里的这件事,尤其不待见公差的,当日旁人家中前来提亲,我们家里多少招待些,说的明白了才打发人回去,只因那何大郎是个捕快,我妹子才恨他,将他家派来的婆子轰了出去,面也不曾见的。”

  ☆、第35章 金银蹄酬谢大媒

  三郎听了,方知道这一段缘故,正要开解开解,就听见外头门首处有人笑道:“你们两个要说体己话儿,都说了这半日了,仙姑集上逛去,我一个人怪闷的,好姐姐,你也不来与我说笑解闷儿,就只管守着他做什么?”

  碧霞奴听见是二姑娘的声音,羞红了脸,啐了一声道:“我把你个口没遮拦的小蹄子,三爷面前越发上来了。”说着,丢下那张三郎兀自打起帘子出去了。

  三郎此番恨不得跟了碧霞奴出去,又不好跟去的,只得按捺住性子,等着仙姑回来,一面心中细想何大郎所托之事,只怕二姑娘若是不乐意,按她的脾性儿,别说一个捕头,就是天王皇帝来了,照样也不待见,自己倒辜负了朋友所托……

  这厢大姐儿跟着二姐儿往西屋里去,一面柔声说道:“亏你还常说自己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怎么离了我一时半刻的,就吵着要人陪,明儿我去了又怎么样呢,难道你就不过日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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