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分明是有话想说。
若是平时,姚守宁好奇心旺盛,说不定要撒娇缠着曹嬷嬷问上一番。
可她这会儿心中装满了对姚翝的担忧和对自己连做了两次恶梦的忐忑,也没有功夫去追问曹嬷嬷想说的话了。
因为昨晚的梦境,她这会儿还急着想进屋去看看苏妙真。
刚走到门口,脚还没迈进去,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哭声。
姚翝听到了脚步,问了一声:
“守宁来了吗?”
虽说早前冬葵就说过姚翝已经回家了,可此时真的听到姚翝的声音了,姚守宁那颗提起的心才顿时放回了原处,兴奋的唤了一声:
“爹!”
她提了裙摆进屋,冬葵替她撩起了垂落的帘子,就见中堂之中,柳氏、姚翝夫妇坐于正首,一对年轻的少年男女背对着姚守宁,跪在了二人面前。
那身段苗条的少女趴在柳氏的膝上,柳氏环了她的肩,强忍悲痛细声的在安慰着。
先前姚守宁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她娘与苏妙真发出的。
而她一进来,那跪伏在柳氏膝上的少女抬起了头,睁大了一双婆娑的泪眼与她对望。
不知为什么,姚守宁的脑海中,便响起了今日白天时,听到的那一番不知道谁说的话:
“姚守宁,柳氏幺女,年十五,为人虚伪愚蠢……”
她用力一甩脑袋,将脑海里的声音压了下去,再眨了眨眼,盯着苏妙真看。
这一次再看苏妙真时,自然是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楚了。
兴许是最近接连看人,都觉得眉心有异样的缘故——姚守宁感觉自己好像被搞出心理阴影了,再看苏妙真眉心处的那粒红色小痣时,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害怕之感。
她忙不迭的将目光移开,与苏妙真的眼睛对视。
表姐长得极好,瓜子小脸大眼睛,此时那眼含泪光,哭得都要打嗝了,可妙守宁总觉得在表姐的眼中,除了悲伤之外,好像还隐藏着一种冷漠、平静的感觉。
这种念头刚一升起,便见苏妙真轻轻举手擦拭眼睛,眼里的泪水被抹去了,露出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杏眼,显得楚楚可怜。
姚守宁已经期盼表姐的到来很久,但不知是不是受梦境影响,此时再看苏妙真的时候,却不如之前那般期盼,反倒内心隐隐生出一丝对她的抗拒。
正当她内心觉得有些怪异之时,柳氏开口了:
“守宁,这是你的表姐妙真、表弟庆春,你过来见见。”
柳氏一说话,那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转过了头,见到姚守宁的一眼,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甚至连哭声都忘了发出。
与苏妙真清丽秀美相较,姚守宁的长相是明**人,灿若玫瑰,两者各有各的美,但若论第一眼美貌的印象,姚守宁给人的冲击则是更大一些。
有柳氏出声打岔,苏妙真再与姚守宁目光对视时,眼中便只剩哀恸。
姚守宁又看她双眼,再看不到那种令她感到心悸的感觉,仿佛之前从苏妙真身上感应到的冷漠,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可能真的是看错了。”
她心中暗想。
姨母去世了,表姐又怎么会冷漠、平静呢?那是她的亲生母亲。
自己今日连续出现幻觉,看来是做梦的后遗症,使她头晕眼花,看错眼了。
兴许是自己用眼过度,头昏眼花,真的看错眼了。
姚守宁心中宽慰了自己一番,没将这样一个小插曲放在心中,唤了一声柳氏,往父母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苏庆春身侧时,他忙不迭的低下了头,竟似是不敢再看她的样子。
姚守宁压根不知道这个表弟的异样,她内心有许多的话想和柳氏说,可惜此时却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柳氏将她召了过来,有些怜爱的看了女儿一眼:
“好些了没有?”
她问的是今日姚守宁昏睡一事。
当时冬葵来报时,把柳氏急疯了。
可惜那会儿她事情繁忙,只能先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只是熟睡之后,便暂时先吩咐了人守着她,若是情况不对,随时向她报备。
同时一面想着要打听丈夫的消息,一面又思索着想低头与父亲联系,求他帮忙看能不能找人说,以免姚家今日留下祸根。
虽说有了上次姚守宁昏睡的经验,柳氏心中觉得女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会儿见人真的苏醒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本来也没事,就是困了。”
柳氏也没多想,以为她是被今日的事吓住,所以才过于耗费心神,昏睡过去罢了。
听了这话,便放心的点了点头。
“这是表姐?”
姚守宁看了苏妙真一眼,柳氏这才回悟过神,搭在苏妙真胳膊上的手一握:
“快起来说话。”
她擦了下眼角,温言跟苏妙真道:
“我生了一儿两女,你表哥名叫若筠,正在筑山书院之中,平日不常回家。”
柳氏提到儿女,表情柔和了些:
“近来大雨,山路崩滑难走,我让他晚些时候路况安全了再归,到时你就能见到了。”
听到此处,苏妙真的眼皮颤了颤,顿了半晌之后,接着才神色温婉的答了一声。
柳氏没有注意到她这一刻细微的停顿,又说:
“我还有一个大女儿,年岁与你相当,名叫婉宁。”
她叹了口气:
“不过婉宁身体不好,常年生病,所以在屋中躺着的时候多,不太出门。”
柳氏停了一下,说道:“明日我带你过去认认门,她若见到你来,必定喜欢的。”
苏妙真抿了抿唇,这次反应很快,点头应是。
说完了兄妹二人,又指着姚守宁道:
“这是你的表妹守宁,今日白天的时候,你应该见过她。”
苏妙真抬头看了姚守宁一眼,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唤了一声:
“守宁妹妹。”
柳氏的脸上露出一丝欢喜之色,又跟姚守宁道:
“这是妙真,你姨母的女儿,你前些日子,不是还盼着表姐来吗?”
“……”姚守宁默默无语。
其实昨晚做了那一场恶梦之后,她已经不大期盼了……
不过这样的话可不敢说,否则柳氏必定气她不知礼数。
“叫人啊。”
柳氏见她呆愣愣的不说话,不由催促了她一声。
“啊……胡……”
姚守宁一时不察,听了母亲一催,下意识的开口,差点儿将昨夜梦中那人自称所说的‘胡妙真’三个字顺口就喊出来了。
第46章 再听到
幸亏姚守宁及时警醒,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对,将到嘴边的‘妙真’二字咽了回去,改为长长的喘息声:
“啊……呼……啊呼……”
接连两次喘完,她瞪大了眼,装出才被柳氏惊醒的懵懂模样,问:
“娘,您说什么呢?”
“……你这孩子,怎么魂不守舍的。”
柳氏一脸的头疼,却很快又想起这小女儿今日恐怕是被吓得不轻,因此忍下到嘴边的说教,将自己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你的表姐妙真,姨母的女儿,今日出门的时候,你不是才提起过吗?”
“表姐。”
姚守宁这下不敢大意,乖乖的唤了一声。
苏妙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与此同时,姚守宁的脑海中,白日时听到的那一道古怪的声音再度响起:
“刑狱司的楚少中记恨今日受辱之仇,欲刑杀姚翝解气。”
“陆执即将发病。”
这话音一落,姚守宁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
与白天人多嘴杂,难以找出说话的人不同,此时屋里都是自己人。
姚翝强忍疲惫,捧了杯热茶,没有出声,仿佛全然不知暗地里有一道声音在说他即将大祸来临。
柳氏含着泪,半拉半抱的让苏妙真快快起身。
跪在地上的少年耳朵通红,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除此之外,屋里并没有外人,只有侍候着母亲的丫环逢春一人。
那声音听不出男女,格外的诡异。
周围人神情或疲惫、或伤心,像是压根儿没有听到这古怪的声音。
姚守宁只觉得脚底之中似是有寒意蹿起,令她心生恐惧。
兴许是今日睡觉恶梦连连,姚守宁再听到这古怪的声音,更觉得头疼。
姚守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弯拱的双臂形成阴影,遮挡住自己脸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