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托若筠带话之后,大哥心中很难受的。”温献容看着母亲,见温太太张了张嘴,不等她开口,便又道:
“娘也不要说你做的这些事是为了大哥好,大哥并不好,做这些事,只是您想要控制他罢了。”
“守宁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温家,大哥的话还没开口,便已经被她拒绝了。”温献容说到这里,笑了笑:
“温家规矩太多,您要求太严格。女子应当贞贤、淑德,笑不露齿,行不露脚,女子应该这样,女子应该那样,男子应当稳重,男子应当……”
温献容平日乖巧听话,但今日可能是许多事堆积到了一起,温太太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深处的叛逆情绪,她积压的情绪一下便暴发出来了:
“听到我都累了,守宁怎么受得了呢?”
“您看到世子和守宁相处了吗?世子出身好,条件好,对守宁重视又尊重,长公主为人宽容,规矩不多,对她也很好,什么话都愿意听她说。”温献容看着母亲逐渐苍白的脸,温声问:
“我们家有哪儿和他们比得上呢?”
“……”
温太太哑口无言,话都说不出。
……
温家母女离开之后,姚家人也没有再继续吃东西的兴致了。
待到天色漆黑,姚守宁与陆执悄悄的踩着夜色离开了家中。
今夜二人要再探的墓是五百年前一位王室成员的坟墓,陆执下午从姚守宁的院子离开后,也做了些功课,此时拿出一张简约的地图:
“守宁,你瞅瞅。”
两人出行照例坐的马车,但与以往单独行动不同,今夜二人背负任务出行,由陆无计亲自驾车接送。
车厢里点了一盏小灯,厢体四周的窗户、门缝俱都以厚棉被挡住,以免光线外露,引发妖邪关注。
今夜云层极厚,将满天星月挡住,神都城的巷道漆黑,四周静得落针可闻,马车轮子轧着地面发出的声响甚至都有回音传出。
柳氏今日身体移棺,因此柳并舟坐镇家中。
陆无计警惕的四处张望,耳里捕捉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但不知是不是神启帝今日颁布了告示,宣称要‘人妖共处’,才刚入夜,神都城便已经静得宛如一座死城,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漆黑的暗夜里,几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车厢里姚守宁摊开了陆执画的地图的纸张的‘悉索’响都被听得一清二楚。
姚守宁已经预知到了,今晚这一路行程并不会顺利,陆无计担忧有妖邪出行捣乱。
可好在几人自出门至今,都通行无阻。
车厢里,姚守宁将那张纸摊开,纸上的地图画得十分简略,只大概标注了‘东、南、西、北’的方向,每个神都城典型的建筑都被世子画以方框替代。
这样的绘画方式过于简略,但好在绘图者就在身侧,世子解释得也很清楚:
“东面以皇宫为主,我们今夜要探的墓是大庆二百六十三年时的一位韩王墓。”
他说话时,靠近了姚守宁一些,与她一起看那张简易的地图:
“二百六十三年时,是乾治时期,乾治帝後宫宫妃不少,共生了二十七子十八女。”
这样庞大的后代子嗣,在整个大庆七百年的历史中也是少数。
可子嗣多有个优点,就是乾治帝的儿女们血脉觉醒的也多,光记载便有十三个。
除了多子之外,乾治帝另一个特点便是格外的长寿,韩王去世时已经六十一了,乾治帝那时八十五岁高龄还没死,且权利欲极重,每日还在处理朝务。
在长寿与多子这两项特例之外,乾治帝还有一个特点:抠门且多疑。
“韩王死时还未受封,死后可能乾治帝心生不忍,允他以亲王礼下葬,就葬于神都西侧。”
四百多年前的神都城格局与如今大不相同,后来又有一场地动几乎将都城全部推翻,城池外扩,这些历代的王侯墓便都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
因为朝代并没有更迭,所以这些古时的王侯墓不可能被挖掘,就算都城重修,布局更改,但遇到先代王侯的大墓时,当年修葺的工匠不会妄动,只会想办法使墓室下沉、掩埋。
“韩王在生时并不出色。”
乾治帝的子嗣太多,韩王非嫡非长,虽说觉醒了血脉力量,但他不走运,兄弟姐妹中也有许多人觉醒力量。
因此不止是他在生时不受重视,死后历史上关于他的记载也不多。
陆执翻遍了史书,终于从只言片语的记载里找到了一些线索:
“我推测原本墓地的位置大概位于西侧,”世子说话的同时,手指落在西侧一处方位,画了一个大圈:
“但因为永安帝时期的那一场地动,可能致使大墓的位置改变。但我爹今日已经派人探听了大概方位,并且找到了一条进墓的入口。”
时间紧迫,陆无计在早知道姚守宁与陆执欲再探大墓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
“不过神都城情况特殊。”七百年间,许多王侯都曾埋葬于京都附近,而后时光飞逝,都城经过整改,不少墓穴虽得以保留,但几乎已经再难分辨出墓中埋藏的谁是谁了。
兴许需要入墓开棺,从陪葬物中寻找墓主生前身份。
“妖王复苏的消息传开之后,我爹已经开始在派人寻找其他的大墓了。”
世子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道:
“今夜本来也不该我俩前来冒险的。”
之所以两人以前独身出行,纯粹是因为那时挖墓一事是私下进行,需要掩人耳目,以免犯了大忌。
但如今众人与朝廷迟早势同水火,妖王寄身以复苏本体一事事关重大,长辈们便顾不得维持表面的平衡,也要强行插手其中。
事实上姚守宁提到妖王复苏后,陆无计得知了消息已经在查探记载的各大王室后裔的坟墓。
而陆执与姚守宁今夜再次出行,纯粹是因为姚守宁下午借作画的机会,预知出了两人出现在墓室之中的那一幕。
对于目前的柳并舟等人而言,姚守宁预知之境的出现是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有可能它带来的是生机的提示,提醒姚守宁避开未来的死局,也有可能这一部分的预知关系着后面的事。
柳并舟担忧莽撞的篡改预知,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预知之境里,姚守宁说过,她最终会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中间就算是会遇妖,但也会逢凶化吉的。
正因为如此,柳并舟与陆无计等人商议了一番后,才决定让这两个孩子再冒险前行。
他们想知道,在墓穴之中,姚守宁与陆执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最终会转危为安,平安折返。
而这个救命的契机,极有可能在之后不久的大战之中,对于他们有利。
第401章 中妖计
随着车子往前行,车箱微微摇晃。
陆无计为人谨慎,驾车也很稳当,暗夜之中,他小心的驾驶着马车避开了地面的坑洼,使得马车减轻了许多摇晃,平稳且快速的前行。
姚守宁没有出声,望着手上的纸出神。
陆家父子的安排十分谨慎,她压根就挑不出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更何况少女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些事情上,她的心还放在温家,如今生死未知的温庆哲身上。
世子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他好奇的俯身侧头去看姚守宁。
只见少女双手捏着纸张,丰润小巧的双唇微张,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纸张的方向。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颊似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世子离她很近,可以看到她脸颊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那皮肤细腻白皙,如成熟之后果香四溢的水蜜桃。
‘咕咚。’
世子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声音很大,他反应过来之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守宁,守宁你在想什么呢?”似是为了掩饰心虚,世子提高了些音量。
话音刚一落,陆执立即就后悔了。
今晚的神都太安静了。
他音量稍提高一些,不止是车厢外的陆无计听得一清二楚,恐怕住在附近的人都听到动静了。
众人轻悄悄的出行,他的行为极有可能引来妖邪的关注。
世子心中正有些懊悔,车子外突然传来轻轻的两声‘叩叩’敲击声,显然是陆无计在无声的提醒他小声一些。
陆执压了下头发,还没说话,就见姚守宁转过了头来。
她并没有像陆无计一样提醒他小声说话,而是直愣愣的盯着他看,直看得世子毛骨悚然,不自觉的小声道:
“守宁我错了,我……”
“世子你说,温大人能活下来吗?”她没有理睬陆执的话,而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是故意大声说话的,我就是……咦?温大人?”
陆执开始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说话的缘故才转头盯着自己看,末了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温庆哲。
“他,他应该能活下来吧……”陆执有些怔愣的道:
“长涯过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必能将人带回来的,徐先生虽不说能活死人、生白骨,但医治伤蛊还是很拿手的……”
“如果他活下来了,你说历史会改变吗?”姚守宁再问。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陆执开始还不知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到温庆哲,但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便意识到问题出自哪里了。
姚守宁的预知顺序是:有人家里治办丧事(但不确定是哪一家)――之后探墓,开棺之后发现妖邪――接着妖王之影出现――最后乘坐马车离开,遇上温景随,从他口中听到了温庆哲的死讯。
从这一系列的预知,姚守宁与陆执才有了今夜平安去、平安回的信心。
但如果中间的某一环一旦被打碎,便有可能影响后面的预知,温庆哲不死,姚守宁后面乘坐马车遇到温景随的事自然会出现变数。
“我……”
世子撑起身想起来,但刚一动,便又僵住,最后只得颓丧的坐了下来。
温太太母女上门求救,他怜悯温庆哲敢于说真话而得罪神启帝,又见姚守宁面带哀求,当时不假思索,便让段长涯前去救人,此时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
如果拿温庆哲与姚守宁的性命相较,姚守宁于公于私都更重要。
从这一点,世子意识到自己无论行事还是想法都太过于简单,他心中暗暗恼悔,觉得不该救温庆哲,以至于闹出这么大一个变故来。
但这样的话当着姚守宁的面他说不出来。
少女的眼神纯净无暇,他不想在姚守宁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仿佛会脏了她的心灵一般。
可是此时他垂头丧气,再怎么控制得当,眼中仍能看出懊悔之色,姚守宁又哪里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呢。
再加上她实力增涨,陆执心中的烦闷早被她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