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之中,分为许多派系,但‘无情道’是道派之中亦十分受人争议的修行方式之一。
人有七情六欲,修无情道的人,则会断绝人的情感,许多修无情道的人,会杀死父母至亲血脉,以此斩断羁绊。
七百年前,孟松云就是屠杀了师门上下,修的无情道。
“老师生前最后一年,一直在研究道教的无情道,他老人家费尽一切心力,终于找到了道家之中一则关于无情道的法门。”
柳并舟快速道:
“大道无情!修行之人斩去世间羁绊后,会进入无情之境,无欲望、无妄念、无红尘、无血亲,再借天地之灵,便能飞升成仙!”
“仙人?”长公主听到这里,愣了一愣。
柳并舟点了点头,又道:
“不过在临终之前,老师又觉得这个猜测未必是真。”
‘唉――’他长长叹了一声:
“道家所谓的无情,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无情’。”
张饶之认为,‘大道无情’是指世间法则没有情感,也无偏私,而道家的无情道,是指淡泊名利、地位,不受世间儿女私情的牵扯,随心而欲,终有悟时。
只是后来有人走了极端,便认为许多血缘情感,是羁绊、是束缚,便有了道家的‘无情道’是杀死血亲以断羁绊的一种,才形成了后来所谓的‘无情道’。
正因为如此,修‘无情道’的人都心狠手辣,没有寻常人的感情,随心所欲,不将世间生灵性命放在心里――这在张饶之看来,已经有邪修的潜质。
而七百年前的孟松云非同一般人物,他乃天纵之姿,又是道门魁首,这些道理他不会不明白的。
“老师当年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些想法,也能算思路之一。”
长公主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柳并舟话题一转,问了一声:
“‘大明宫’是陈太微的栖息之地,既然派药,必是他的意思,这些药派出去后,可有效果?”
毒蚊蛊之害非同小可,在‘她’的话中,神都城后来可是尸横遍野。
“有效。”长公主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凝重:
“我就是觉得奇怪。”
徐相宜补充了一句:
“不止有效,且免费赠送,并不限供应。”
他皱眉道:
“我也曾领了一份药,发现这些‘药’中并没有药材,只是普通的水,但不平凡的,是水里蕴含了三气!”
柳并舟听到这里,已经隐隐猜到了端倪:
“妖气?龙气?生气?”
“对。”徐相宜应了一声。
“紫丸。”柳并舟叹息道,想起了那枚顾焕之自姚家取走的紫丸。
丸里只有死气,不见生机。
当时柳并舟猜测这生机是救了苏妙真,如今看来,这丸中的‘生气’恐怕已经被吸走,仅留下死丸而已――也就是说,顾后吸走了丸中的死气,留出了纯粹的生机,而这丸中的生机,则被陈太微用于救神都城的百姓。
“他到底想做什么?”
长公主在初时得知这个结果之后,也摸不清楚陈太微的想法。
此人蛊惑了神启帝,从某一方面来说,神都城的灾祸神启帝固然是罪魁祸首,但这陈太微亦推波助澜,罪不可恕。
若此事正如众人猜测,无论是孟青峰、血莲子还是陈太微都只是一个化身,那么这三人所图非小,罪行累累。
陈太微修的是无情道,如入了魔的邪仙,他玷污太祖尸身,与天妖一族合作,引来了这场洪灾,血蚊蛊之事自然也与他有关。
一面杀人、一面救人,他这样做必有目的。
“并舟。”长公主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出自己此行目的:
“你当年是应天书局的参与者之一,在书局之上,有没有打听到他的目的?”
“没有。”柳并舟轻轻的摇头,他的眼圈逐渐泛红,喊了一声:
“师姐,我做错事啦。”
他已经年近六旬,身为大儒,气度非凡,沉稳镇定。
可此时他说这话时,却似是内疚无比,像是要哭出了声。
“怎么回事?”
长公主闻言吃了一惊,连忙发问。
柳并舟就说道:
“其实我在应天书局之上,确实得知了这血蚊蛊之祸。”他毕竟非同一般人,初时情绪失控,很快就收敛了心情,眨了眨眼睛,强行将泪水压了回去:
“但此祸无药可解,唯有顺应天命。”
道消而魔长,魔长而道消,两者自有平衡。
他将自己听到‘她’提起神都先受洪祸,后受妖祸之事一说,提到了神都城死伤无数。
“老师临终时殷切叮嘱我绝不能妄动历史,可我仍未能坚守本心,想到灾祸将至,心中惶恐忐忑,于是思来想去,忍不住告知了你破解蚊祸之法。”
此法是大庆朝遭受血蚊蛊祸害后,百姓自己发现,便如死里求生,从尸山血海中刨出的一条生路。
他因为动了怜悯之情,妄自改变历史,使得这法子失效,血蚊蛊甚至远比‘她’所说还要厉害一些。
第342章 有客来
“历史自此已经改变,我不再清楚以后的事,师姐,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老师,我……”
所有人的努力或许会因为他的举动而毁于一旦,一想到这些,柳并舟近来惶恐得几乎夜不能寐。
“原来如此。”
长公主听到这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难怪当日守宁传信的时候,只提到了洪灾,你并没有说这事儿,直到晚间才飞鹤传书。”
“嗯。”柳并舟眼圈还有些泛红,道:
“我不该做这样的事,只是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他低声道:
“我不怕死,就怕我一己之私,害了旁人。”
他怕因自己的冲动,使得张饶之等人甘心赴死的举动失去意义,也怕自己的行为助长妖祸,使得天下重新落入妖邪之手,让人类沦为妖邪之食。
“胡说。”
长公主轻轻斥了一声。
她虽说是斥责的话,但语调柔和,带着安抚。
在场的人,惟有曾与柳并舟同门的她可以说这样的话,也唯有她说这些,才能消弥柳并舟心里的愧疚之情。
“你所作所为,只是人之常情。”长公主说道:
“更何况如今情况并没有更加恶劣。无论陈太微意欲何为,但此时神都城并没有如你所说,有人大量死去,他的药克制住了妖气的污染,救活了许多人,这是好事。”
她淡淡的道:
“事在人为,若能提前预知,及时避开固然是好,但若避不过,便唯有面对。”
长公主一扫以往给人的冲动、鲁莽之感,温声道:
“所有人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脆弱、无能,人类面对妖邪时,终将会置之死地而求生。”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逐渐明亮,大声的道:
“辩机一族的人所说的未来中,人们受妖祸所害,终于发现了驱蚊的法子;七百年前,受到妖邪残害的人中,也养出了太祖、孟松云等后来击杀妖邪的人。”
她坚定的说道:
“我相信,纵然历史改变,但法则不变,若大祸终将来临,大家仍会想到办法,置之死地而获得新生。”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柳并舟神色怔忡,还没有说话,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嗒嗒’的踩水声――有人正飞速往这边跑来。
“娘!娘!”一道清脆悦耳的喊声如同一股轻柔而鲜活的风,吹入沉闷的屋里,令得原本心情沉重的众人神色一振,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
长公主甚至眼睛微亮,认出少女声音后,她嘴角勾起,露出无法压制的笑意。
“守宁。”
“你这孩子!”
屋外柳氏听到呼喊,不由大感头疼,连忙挥手喝止:
“你喊什么,家里来了客人,你外祖父正在与客人谈话呢,不要吵吵闹闹的,打扰了他们说事。”
“是不是公主来啦?”
姚守宁人还未至,声音先到,说话的同时,她跑得更急,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庭处。
“我好久没见公主啦,就是听到她与陆将军、徐先生还有周爷爷来了,我才过来的。”
姚守宁撑了把伞,说话时眼睛还望向了屋子的方向。
她的声音如金玉相撞,因与母亲说话,不自觉的带了嗲气,便如撒娇,让人听得心中舒坦至极。
纵然是听习惯了女儿撒娇的柳氏,此时也不由得眉梢松展开来,露出笑意。
长公主更是惊喜,‘哈哈’笑道:
“守宁真是乖巧,竟然听到我来了便赶来见我,不枉我念了她多日。”
她说完,眼角余光看了柳并舟一眼,有些嫌弃的道:
“师弟,快点擦干眼泪吧,不要让守宁看到了,一把年纪,哪里来那么多的多愁善感,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呢?”
“……”柳并舟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情感被她的话冲击开来,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提袖压了压眼睛,果然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长公主起身出屋,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