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子叫薛皇后说的心里拔凉拔凉的,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生母,顾不得装模作样了,大声道,“老三这样野心勃勃,母后你竟然这样对我?!”
“你从前,不是与我说,要我放权给你?!”薛皇后脸色平静地说道,“如今,我放权给你。”见太子脸色一喜,薛皇后只觉得好笑,淡淡地说道,“我老了,也不知能撑几年,如今朝中事,你多听听看看,不必在朝上不言,尽管说你的主意主张,也叫前朝都考量考量你,难道凭着你,竟还不能压过老三?”见太子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若连老三也压不过,明年你的弟弟们都回京,又该如何?”
太子一惊。
“二皇弟也回京?”太子有些忌惮地问道。
“自然。”薛皇后冷淡点头。
太子的脸色微微扭曲,想到秦王如今在军中有勇武之名,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比起在京中只靠着帝宠的项王,在外领兵,这些年手握兵权的秦王,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我累了,你也回去吧。”薛皇后心中叹气,闭了闭眼,淡淡地说道。
秦王,本是当年她留给太子的助力,想着日后太子登基,就叫秦王压制宗室,谁知道,太子竟然能与秦王翻脸不睦。
这样对他忠心的弟弟,都叫他推得远远的,还能叫她为这个儿子说些什么呢?
太子见薛皇后撵他,有些不快,然而到底得了薛皇后的话儿,还是装出了一个恭敬的笑容,转身毕恭毕敬地退出去。
“真是扶不起来。”薛皇后低声叹道。
许是她太强悍,庇护得太子成了如今这样,竟庸碌至此,看不出谁才是能亲近之人。
“母后不要难过。”七皇子瘪了瘪嘴,小声说道。
“小七方才,难过么?”
“害怕,怕母后不要小七了。”七皇子依恋地贴着薛皇后的脸,心里欢喜,小声有些羞愧地说道,“可是又想,太子皇兄如果真的与母后好了,母后心里会更欢喜。母后欢喜了,小七也就欢喜了。”若太子真的能回转,他心里会很难过,可是却还是为母亲高兴的。
“什么时候,母后都不会不要你。”薛皇后搂着这个孩子,宽慰了自己,这才与夷安笑问道,“你做得很好,我听说你教了你舅舅许多?”见夷安点头,她这才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这进宫,我瞧着你有话儿说?”
“我有一闺中好友。”夷安急忙笑道,“就是罗家的阿婉,”见薛皇后点头,夷安这才说道,“她与同安王府的二爷有意,从前……”她低声道,“与我还好,因此想着求姑祖母与她赐婚,叫她体面些。”
她只想着给借着指婚卖同安王府一个人情,也彻底地堵住新城郡主的嘴。
新城郡主对她多少存了怨愤之心,今日与罗婉好处,日后若郡主再与旁人胡说,只会叫人笑她以怨报德无事生非。
这是夷安心中的防备,然而她宁愿做个多心的小人,也不想日后生事,将待她全心的萧翎卷到这样没脸的非议中去。
他对她好,她就得为他着想。
“我知道罗家。”夷安在山东那点子事儿,本就瞒不住人,薛皇后微微点头,却又说道,“你顾着些清河王,别叫人冷了心。”
这殷殷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萧翎才是薛皇后的本家吶。
夷安呆呆地看着面露关切的薛皇后,实在想知道萧翎这家伙干了什么,竟然连薛皇后都能给他说话。
她,她这都是为了萧翎来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孩子其实不错。”萧翎真心对谁,那就是一门心思,薛皇后想到萧翎在朝中,竟然旗帜鲜明的不行,比宋国公还要支持她,便摇头道,“是个痴情的人。”
这是为了媳妇儿,连亲爹气得翻白眼儿都顾不得的傻孩子了。
夷安点头,正欲说话,就听到后头的宫舍之中,突然传来了隐隐的凄厉的哭喊,有些熟悉,心中一动,却见薛皇后脸色平淡,便试探地说道,“我与长宁方才在宫中,见着了不少的美人儿,其中一个格外出挑,听说是位新宠。”她迟疑地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的薛皇后轻声道,“这后宫,不握在咱们的手里,只恐生出波折来。”
“这后宫,自然是要在咱们的手里。”薛皇后听着后头隐隐的哀求声,心情不错,这才与夷安笑道,“华儿姐妹俩坏事儿坏得仓促,叫我看出了许多的破绽来。”见夷安面露疑惑,她摇了摇头,这才低声说道,“那个美人,日后有的叫管妃吃亏的时候,只望她日后,不要后悔。”
“莫非是旁人……”夷安心中一跳,急忙问道,“是谁?!”
若她想的不错,莫非是这宫中另有嫔妃,将这美人儿在管妃这儿倒了一次手,将这美人送出来的?
“四皇子的母亲韦妃,倒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薛皇后笑了笑,见夷安忧心地看着自己,便安抚道,“不必担心,韦妃……”她含笑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冷酷来,轻声道,“装模作样了十几年,这也是忍不住寂寞,既然如此,不叫她满意了,竟是我不知道宫中这些年的情分了。”
韦妃既然不怕死,她就成全她,只是千万日后别后悔就是。
“姑祖母自然是不必我们担忧的,”夷安见薛皇后心中有数,这才笑嘻嘻地说道,“只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韦妃不过是这点子算计,却不能等闲视之。”
小心驶得万年船,夷安素来谨慎,此时不过是一劝,见薛皇后颔首,这才继续说道,“要我说,既然韦妃娘娘喜欢礼佛,”她顿了顿,见薛皇后含笑看了过来,这才轻声笑道,“如此虔诚十几年,后宫红尘之地竟不能叫韦妃娘娘动摇,这是心诚之人。我听说这后宫之中偏僻之地,从前有前朝留下的一处佛塔?”
“韦妃想必喜欢。”薛皇后含笑说道。
“后宫之地,恐有人冲撞,姑祖母不如多派些人远远地守着此塔,莫教人日后败坏了韦妃娘娘的清修。”去好好儿地修佛,这孤零零的塔里,好好儿地青菜豆腐,想必有谁想要与韦妃传递消息,大家也看的分明不是?
“韦妃娘娘恐怕不会愿意的。”四公主嘴角抽搐地说道,
长安县主转头,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嘴角抽搐的四公主。
“韦妃娘娘习得清净自在身,超然世外。怎么会不愿意?”县主大人纯良地说道,“若不愿意,岂不是心不诚?岂不是拿着佛祖给自己做筏子?”她急忙念了一句佛,摇头叹道,“罪过,罪过!”
若不愿意,薛皇后自然就能撕了韦妃那身装模作样的皮,到时候韦妃还有什么脸呢?十几年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四公主撑着头,看着这个家伙一句话就把一个妃嫔送到佛塔去了,想到那前朝的佛塔阴森冰冷,打了一个寒战,默默地望天。
“至于那位昭仪娘娘……”夷安送韦妃去了佛塔,若这两个之间传信,只怕都要不便,心意不能相通,没准儿日后如何呢,此时见薛皇后沉吟,便继续说道,“若姑祖母不喜欢,就……”
“不必,留着她,叫我瞧瞧四皇子的心。”薛皇后顿了顿,敛目说道,“当年,还是我狠不下心来。”她没有那样硬的心肠,因此看着这些皇子长大,然而就算是这样,她也并不后悔。
当然,从前不能动这几个,是因为那还是孩子。如今这几个皇子,可不再是那些懵懂无辜的孩子,而是她的敌人,她也不必留手了。
若不好,明年,就不必留着这几个了。
心中正在忖思,薛皇后就听到后头的哭声更凄厉了,俯身捂住了七皇子的耳朵,她便温声道,“你既然进宫,便住两日,回头再出去。”她见七皇子咧着豁牙看着自己,不由心都软了,听见七皇子小声说“要和母后一起睡”,顿时目光温柔了起来,抱起了这个沉甸甸的小东西,与夷安笑道,“回头回来与我用晚膳,如今,随意玩儿去吧。”说完,转头抱着嘻嘻哈哈地七皇子走了。
被这样抛弃,夷安心里好生凄凉,回头看了看对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的四公主,这才无奈起身,耷拉着脑袋往外头走。
“没有想到,韦妃娘娘是那样的人。”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四公主在聒噪。
“韦妃怎么了?”夷安见四公主的脸上有些迟疑,便急忙问道。
“你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四公主看着外头日光明媚耀眼,却觉得这后宫之中人人脸上都扣着面具,有些心寒地说道,“那真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心慈手软的,在宫中很有贤名,”见夷安嘴角勾起,她便敛目轻声道,“她是个从来都不争宠的人,也从来都不言这宫中是非,慈悲心肠,宫中许多人都喜欢她。”
可是这样的人,却内里,叫她听着生出了恐惧来。
☆、第107章
夷安不以为然。
宫中本就没有是非对错,无非是成王败寇罢了。
韦妃若是再装得像一点儿,带着四皇子披着羊皮装模作样,没准儿等前头几个皇子自己厮杀干净了,还真就现出她来了也未可知。
只是运气不好,出师未捷身先死,棋差一招,怨谁呢?
“四皇兄也是,和气得不行,从前还劝三皇兄对太子顺从些,到底是储君,是咱们日后头上的天,还得指望太子过日子呢。”四公主继续说道。
四公主有些怅然。那时,她心里也觉得四皇子与太子低头,是个明白的人。
夷安听了这话,转头揉了揉眼角。
这么明显的挑拨,四皇子看起来不白给呀。
都是皇家血脉,谁不觉得自己最高贵呢?听到这话还不炸锅?
“若是我,听了这话,就要不服气了。”夷安脸色冷淡的看着远处,却见仿佛有两个女子并肩而来,有些看不真切,便停住脚,与四公主低声道,“什么叫头上的天呢?身为皇子,凭什么叫他压在我的头上呢?”
她见四公主脸上变色,眼中生出了悲哀来,显然是想明白了,这才摇头道,“抬着三皇子往前头去,他在后头捡现成儿的,这个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四皇子这种拿人当枪的,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三皇子叫人说一声反太子的逆徒,他倒成了老实本分日后天下大乱主持公道的好人。
“罢了,日后我只嫁了表哥,可不敢管后宫的事儿了。”四公主简直觉得这宫中实在是个不能讲良心的地方,嘴角抽搐了一个,认输了,耷拉着头哀怨地说道,“一个个算计成这样,不累么?皇位真的那么好?”
“人各有志罢了。”夷安就见前头走来的,竟然是太子妃与一个脸上带笑的陌生女子,急忙迎上去请安。
“这是平阳侯府的长安县主,你只唤她一声长安就是。”太子妃许久不见夷安,此时就露出了欢喜之色,见那身边那女子正含笑看着,便将夷安拉在自己的面前,指着她与夷安说道,“这是项王妃,这些时候你不在宫中,这是第一次见了。”说完,与项王妃彼此一笑,竟带了几分和气。
夷安一怔,这才听明白这位是三皇子的正室,传说中那位右都御使的闺女,便带着几分郑重地看过去,就见这位项王妃容色秀丽,带着几分诗书之气,一双眼睛内敛和善,见夷安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颔首后,这才与太子妃轻声道,“日后都是一家人,如今见着了,才好亲近。”
她迟疑了片刻,这才仿佛不经意地说道,“我听我家王爷说,陛下仿佛还要与清河王赐婚,该是赐个侧妃,这也是喜事了。”
她说是喜事,不过是叫夷安惊醒,这一次,连太子妃都侧目了。
“谁家的女孩儿?!”太子妃十分喜爱夷安的,哪里舍得叫她吃亏,此时急忙问道。
“依稀是韦家的姑娘。”项王妃见夷安对自己露出了感激的目光,脸上不由微红,想了想,便继续说道,“旨意未下,只是王爷有些门路知道了,因此与我说起。”
当日项王乃是用幸灾乐祸的语气与项王妃说起,只是那模样实在不堪,项王妃多少听说过项王叫夷安折了脸面,如今见项王如此,竟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更觉不耐,况夷安乃是薛皇后最爱的侄孙女儿,卖个人情自然不在话下。
有薛皇后在,谁敢接这赐婚呢?
“韦家?”四公主嘴角一抽,急忙问道,“韦妃娘娘的娘家?”
她一边说,一边与夷安对视了一眼。
“正是。”项王妃有些疑惑地看着四公主张口就是韦妃,便微微点头。
“你这不是报应吧?”四公主扒着脑门蹦青筋的夷安,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怎么刚坑完了韦妃,就有韦家的姑娘要插一腿呢?
“喂!”夷安瞪了这不知道哪伙儿的家伙一眼,这才与项王妃道谢。
“韦家势大,是勋贵之中的大家。”项王妃好人送到西,顿了顿,便提点了一句。
这种勋贵大家,可不敢叫那位清河王提着大刀片子架人家小姑娘的脖子上,瞪着眼睛要杀人全家了。
杀也杀不完不是?
项王是个很讨厌的人,难得项王妃不管心中如何,竟与人十分亲切。夷安知道,这只怕就是那位美人儿给乾元帝吹的枕头风,这是知晓萧翎手中有了一军的兵权,因此舍了韦家的一个女孩儿来与自己争宠,也觉得这行动够快的,不由笑了。
思虑片刻,她再次与项王妃道谢,见她仿佛与太子妃十分亲近,说起项王时虽口中看似敬重,然而眼中却又有些不以为然,便知道这位心里有自己的主意,道谢后,这才慢吞吞地带着四公主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四公主都急的火上房了,见夷安还慢悠悠地,恨不能使劲儿摇一摇这个家伙,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抓着夷安的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咬牙低声道,“你怎么不着急?!”
“赐婚,是要玉玺的。”夷安慢慢地说道。
四公主一口气憋在嘴里,不说话了。
她想起来了,玉玺,叫薛皇后从乾元帝手里抢走了。
“若口谕,你该怎么办?!”四公主翻了个白眼儿,与夷安低声急道,“真有个侧妃,哪怕只是个摆设呢,那也碍眼不是?!”
她有点儿替夷安委屈,此时便很难过地说道,“做什么算计你呢?!你们俩好得一个人儿似的,做什么叫外头人来碍眼?”这些天她亲眼所见,萧翎与夷安之间越来越好,正为好友欢喜,又听了这个,哪里憋得住,顿时对韦妃就生出了怨恨来。
“从前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藏奸的!”四公主便低声骂道。
不是藏奸的,为什么要抢夷安的姻缘?
天底下没人了?非要做侧妃?!
“若是口谕,太不郑重,谁会当一回事儿呢?”夷安就笑了,安抚地说道,“韦家可是大族,这么打脸的事儿,可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