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齐四那边，八十年代的人还没有去酒店过节的习惯，三十那天所有酒店都关门。伙计小弟都放假了，齐四又剩下孤家寡人，只有朱宝和程福星家太远回不去，三个大男人抱团守岁，说出来都尴尬。

　　“我们一起过年吧，就在你的厨房做，找个大包间，一起吃。”秦小鱼这么一说，齐四哪有不依的理，厨房都现成的，食材都现成的，连厨师都现成的。

　　含含爷爷早就过去帮忙了，大嫂一家三口本来都是要走的了，现在听说去酒店家，马上积极起来，也早早跑过去。

　　秦小鱼把周月送回家，接上含含和小妹，又拐去接上太太，这才赶往酒店。

　　堂嫂一家也过来了，唐龙踩着三轮车，堂嫂和凤琴坐在上面，披着大棉袄，抱着水袋，到也暖和。

　　太太本来不太同意出来吃，到了酒店瞧着这热闹劲，也高兴起来。拄着拐杖，让含含带着各个包间去参观，就当开眼界了。

　　齐四过了多少个冷清年了，第一次这么热闹，这个叫舅舅，那个叫四哥，绊来绊去的坠脚，很麻烦，也很温暖，好像他也有家了一般。

　　他早买了很多鞭炮，带着含含出去放，唐虎眼巴巴跟出去，也分了两大把，乐得小眼睛都笑成一条缝儿了。

　　秦小鱼把太太送来就又出去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等她回来时，车里下来的是王大娘，看见齐四就满脸不乐意地说：“我这不愿意动，非得折腾我。”

　　“嘿嘿，这丫头我是管不了，别跟我说，你自己想则去。”齐四到挺开心的，看着这两个他都惹不起的女人斗来斗去，谁输了他都开心。

　　酒席摆在最大的包间，弄了两张方桌，接成一大长排，老人家上座，依次排开，秦小鱼领着凤琴和大嫂上的菜，川流不息摆上来，齐四也是下了本钱，这一大桌菜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这桌上都是本份老实的人家，哪见过这阵势，还要边吃边问，好在有含含和小妹，见多识广，一一解答。

　　“这两个小家伙可不得了。”王大娘含笑点头。

　　“来！这是我的店，我就算地主，尽地主之谊吧，我先提一杯。”齐四见人齐了，站起身端起酒杯，众人附和，都端起杯来。

　　“敬我妹子！”齐四转向秦小鱼。

　　“哥，你捣乱呢，这么多老人家在，敬老人，我算什么？”

　　“对，是应该敬小鱼。”太太年岁最大，先话了。

　　“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受不起！”秦小鱼捂着酒杯不让倒，被唐凤琴抢去，她要抢回来，堂嫂一把按她坐下，酒杯送回来时，倒满了一杯嘟柿酒，血红血红的。

　　“这一年，我妹子不容易。就祝我妹子明年处处都顺心，心想事成吧。”齐四说完一仰脖，把杯中酒干掉。

　　“好，说得好，小鱼明年就顺了，所有不好的事都留在今年，翻过去了。”太太也拿起小钟一饮而尽。

　　含含奶奶端起杯，哆哆嗦嗦站起身，对秦小鱼说：“小鱼，妈有不对的，你别往心里去，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

　　“妈，你言重了。”

　　“行了，干闺女，我看也轮到我说了。你就擎好吧，好日子在后头呢。”王大娘自觉，抢了一句。

　　“妹子，今年生这些事，全指着你了，我们一家谢谢你。”堂兄也喝了下去。

　　秦小鱼突然觉得，这一年受的苦和委屈，都值了。

　　她只喝了一点嘟柿酒，酒量不好自己知道，晚点还要开车送太太回去。

　　齐四心情大好，很快就喝多了，秦小鱼让程福星和朱宝扶他回屋睡下。

　　“如果半夜四哥醒了，就给他煮点饺子，可千万别让他出门，看住了。”

　　秦小鱼再三嘱咐，回到包间。

　　“你们愿意看春晚就留下看，旁边那屋还能唱歌，我先送太太回去了，她年龄大了，在外面久了会累。”秦小鱼扶着太太出了门。

　　含含爷爷和奶奶，一人抱含含，一人抱小妹，坐到后排。

　　怕王大娘嫌闹，秦小鱼把她也捎上车。

　　“小鱼干娘，你给我看看，我还能活几年？”太太跟王大娘聊得很好，也知道了她和秦小鱼的关系，现在是认下了这门干亲。

　　“你呀，慢慢活吧，以后日子多着呢。有小鱼这么好的孙媳妇，你不多活几年，对得起她？”王大娘说话就噎人，秦小鱼就奇怪了，她的生意能好吗？

　　“别看我，我生意好着呢。”王大娘一句话，吓得秦小鱼吐了下舌头，忙把从后视镜看去的目光收回来。

　　“干娘你别吓我。”

　　“我吓你什么？你好好开车。”王大娘指了指路，一条狗窜过去，把秦小鱼还真吓了一跳。

　　王大娘的脸色有些阴郁了。

　　接太太出门时，秦小鱼留了灯的。进院就只见一盏灯，西屋漆黑一片。

　　“晚上怕太太会饿，半夜煮点饺子吧。”

　　“我都准备好的了，冻着呢。要不要给你拿点酸菜饺子？你最爱吃的。”含含奶奶问道。

　　“不要了，那边都包了。”

　　“我看那屋的人可怜，给端了一盘饺子。”含含奶奶偷着瞧了瞧秦小鱼的脸色。

　　“送吧，大过年的，她也可怜。”

　　“小鱼你放心，我只是送饺子，多一句话没说，再不跟他们有牵扯了。”含含奶奶忙保证。

　　“妈，我知道了，没事的。”

　　这就是秦小鱼的计划，这边有老人，不能熬夜，所以团圆饭先跟着一起吃了。等到了晚上，再带含含和小妹回来守岁。

　　周家已经吃过饭了，都支着耳朵听车声，秦小鱼刚到门口，周行妈就过来开门了。

　　说良心话，八四年的春晚很有趣，秦小鱼对八五年的春晚还有点期待了。

　　可坐到电视前就有点傻眼，这春晚不是在演播厅，搬到了北京工人体育场。

　　要知道那年代什么技术支持都跟不上，连个对讲机都没有，各部门没有协调，全凭对眼神。也不对，眼神都看不见，就是瞎子和聋子一起演出。

　　虽然很多大明星助阵，春晚还是失败了。

　　周家人一片惋惜中煮了年夜饺子。周行和小陈跑出去放鞭炮，他们隔着窗子看。

　　鞭炮声震耳欲聋，秦小鱼捂着耳光，周行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个人有一刹那的恍惚，在江边时的一幕还在眼前，可是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