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侧身坐在床边小榻上,高昶一把抓住了她搭在床上的手,紧接着挣扎起来,又大力,又充满温柔的将她头搂到了怀里。他抚摸着她身体,深深嗅着她头发间的香气,低低道:“全是他的味道。”他拿袖子在她头上轻拂拭,口中喃喃:“擦一擦,擦掉。”
元明姝心颤了颤:“你在说什么……”
高昶重新将脸贴上她头顶,道:“好了,擦掉了。”
元明姝心揪痛到极致,高昶不住拿脸蹭她:“我以为你会跟他走,不要我了,好了,这下你再不会离开我了。回来就好,我不生你的气,也不骂你。”
元明姝道:“你在说什么。”
高昶道:“我肚子饿了。”
元明姝转头目光询问一边傅戎,傅戎表情跟噎了苦瓜似的:“将军这几天都没吃东西,说是要等公主回来,公主不回来他就不吃。”说的一脸不忍出口的羞耻。
元明姝道:“我不回来,他就饿死好了。”
傅戎不敢答腔,元明姝极反感被威胁,看了高昶口气不悦:“我不在少说也有五日了,你怎么还没饿死?”
高昶跟个孩童似的道:“我喝了菜粥,喝了肉汤。”
元明姝没觉得可爱,只有点心堵,她没说话,高昶又道:“我肚子饿了。”声音虚弱的很,可怜巴巴的。
傅戎连忙去叫厨下,送了一碗鸡汤熬的粥来,他捧着粥盘不知往哪里递,恳求的看元明姝,元明姝只得接过来,放在身旁,将枕头垫高了些,让高昶坐起来靠在枕上,然后捧了碗,勺子舀粥给他喂。
高昶一口一口吃粥,眼睛不肯从她脸上移开。
他吃了小半碗就饱了,又喝了点甜的汤,元明姝将盘碗撤下去,高昶扯着她衣袖:“我困,我要睡觉了。”
元明姝将垫高的枕头又取下,服侍他睡。
高昶道:“你陪我睡。”
元明姝道:“我不困,你睡。”
高昶道:“你陪我睡,我睡不着。”
元明姝道:“你身体不舒服,安安静静才睡的舒服。”
高昶固执的一定要她陪自己睡,元明姝无奈,只得道:“我抱你一会吧。”也不脱衣服,上了床靠了床屏坐着,将他搂到怀里,让他头埋在自己腰间。
高昶往里缩了缩,用了个婴儿的姿势,将头在她腿上放舒服了,转头脸贴着他大腿,闭上眼睛,他很快睡着了。睡着了也是静静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元明姝无聊,寂寞,且空虚,手在他脸上摸,他的五官是立体而鲜明的,只是用手便能感觉到锋利的轮廓和光滑的皮肤,摸着手感很好,让人上瘾。
元明姝心说,他对外人很正常,并不疯,唯独对自己,动不动就卖疯。而且,元明姝跟他好的时候他也很正常,只有吵架闹离婚的时候他才疯。
元明姝已经看出来了,他并非是真疯,或者只是用这种法子来对付自己,吓自己,让自己不敢离开他。
元明姝揉着他脑袋,真是痛恨的要出水了。
☆、第90章 归乡
一直到回到河北,高昶的病也是没有起色,他身体原本就是不大好的,更兼受了伤。他本有意进取中原,周折两年时间,最后仍以失败告终,只能重回河北。
这一次的失败让他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模样是显而易见的憔悴消瘦了,尽管他不怎么说话,但元明姝看的出来,他不开心,他时常发呆出神,夜里也仿佛睡不好,时常做噩梦。元明姝好几次夜里被惊醒,高昶醒过来便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勒死在怀中。
元明姝无奈,只得抱了他抚摸安慰,高昶有时候醒来了就睡不着,半夜的亲吻爱抚她,元明姝拒绝不了他,只能由着他。高昶不大有精力干那事,自己软趴趴的,却不肯放过元明姝,钻在被子里用手用嘴唇弄她。元明姝很不自在,阻止了他许多次,但他不听。
元明姝第三次将他从腿间拽了出来,高昶摇摇晃晃的,选了个舒服了姿势趴在她胸口,说:“我晕了。”
他像个狗似的,元明姝也不知道是打他的好还是骂他的好,她搂了他身体只是抚摸。
她捧着他脸吻他的时候,还是会心动,还是会觉得美好舒服,尽管有些东西永远的失去了。她想,自己给他的爱真的是太多太多了,以至于耗损的这样厉害,残留下来的那一小块――原来是十分,现在只剩下两分,这仅存的两分还是大过了这世上的大多数,足以让她无法离开他,足以让她仍旧对他心疼怜惜。
元明姝吻了他嘴唇,无话可言。
这日子,不很好,也不很坏。
她希望活着的人都活着,顶不容易了,尽管活的也都是坎坎坷坷,但是这世上有谁不坎坷。
回到邺城的那一天,元宵冬阳康康都到城外来迎接他们,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元宵才十五岁就很有魄力,高昶不在的时候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以后会和他爹爹一样能干。冬阳女孩没个女孩样,她性子跟元明姝一样活泼,不学人家姑娘煮饭绣花,学人骑马射箭,再过几年,元明姝就要操心她的婚事了。康康是家中小儿子,从小被哥哥姐姐疼宠,性子有点娇纵,不过元明姝也最疼他,他乖,又甜,又黏人,是元明姝的心头肉,元明姝看到三个孩子,突然觉得人生又充满希望,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有了他们。
连跟高昶的不快都能暂时忘到脑后去了。
她和高昶都是面带微笑,恩爱和谐同往日无差,孩子们也都并没有发现父母的异状来。回到府中,高昶开始养病,他完全病倒,终日咳嗽难以下床,元明姝暂时的代替他行府中内外事物,忙得不可收拾。幸而有许循等人在,凡是不必她亲为,而且元宵和冬阳也都大了,都能干的很,元明姝把一些事情交给元宵去做,他是长子,也是最懂事的,高昶从小培养他,是默认以后要将这家业交给他继承。至于康康,他性子不爱争,也不喜欢做那些事,他只要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元明姝便满足了,元宵是个好哥哥,疼弟弟,以后就算没了爹娘,也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而今天下已然四分五裂,政权并立,长安,洛阳,各有天下,而在河北,高昶却放弃这一打算。
洛阳之行的失败,他已经失去了登顶的机会了,他身体不好,怀疑自己活不长,高家家族势单,无法形成气候,他现在掌管着权力,却不敢保证身后。他有两个儿子,却害怕他们会重蹈高桓家族的覆辙。
他的一生永无可能了。
这个事实让他失落不已,好像灵魂缺了一角,元明姝却看的透。高昶并不具备称帝的资本,强行去做固然可以做到,可是结果,只会落得跟原书中一样的下场。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是一州之主,已经是实际上的王侯,何必再觊觎那头上悬着刀的虚名。
然而对高昶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大半辈子都是郁郁寡欢,常年带着让人心碎的忧郁笑容,无奈而哀愁的看着元明姝,因为身体不好,他又是常年的弱柳扶风,走一步路都要人随着。他身体不大济,元明姝却是身体好,精神也活,她生来爱美,梳妆打扮之事从未耽搁过,高昶是个醋缸子,不喜欢她打扮以及抛头露面,尽管没人敢打元明姝的主意,但是看到元明姝鲜妍明媚的样子出现在人前,跟人说话谈笑他还是不舒服,看一次就要生半天气。
为这个,他们仍旧是一次又一次的闹矛盾,多数时候是元明姝认输,高昶身体不好,元明姝也不想和他吵。少数时候是高昶认输,他闹的过了,元明姝也要发脾气,按高昶的心思,她只能跟他说话,除了他以外的男人都不要说话好了,简直是神经病。
元明姝觉得他越病越娇惯起来了。
不管他们闹的多不愉快,高昶是绝对不允许元明姝跟他分房睡的,这是底限,元明姝挣扎了无数回,没一次能拧过他,最终都要跟他躺到一张床上。只要睡在一张床上,再怎么闹都闹不大,就算闹大了也在床上解决,元明姝跳到天上去也跳不出他的胳膊。
在争吵之后的某个夜晚,元明姝会被高昶无休无止的纠缠打败,被他搂进怀里亲吻抚摸一通,情欲回来了,爱情回来了,搂抱在一起快活一回,因为快活了,元明姝也不好意思再跟他生气,接下来的几天便会注意着多陪他一些,多看他一些,多哄他一些。
过不了多久,一切又重复循环如旧。
这天夜里,元明姝突然做了个梦,她梦见了自己,那个被高昶杀掉的元明姝,梦中的场景正是自己被杀死的场景,她猛然就吓醒了,一跟头坐了起来。
她转头望见了睡在身边的高昶,高昶睡意朦胧的,伸出一只手搂她,嘴里咕哝道:“怎么了?”
元明姝愣了许久许久,才开口道:“没怎么。”
高昶闭着眼睛笑:“我做了个梦。”
元明姝道:“什么梦?”
高昶道:“梦见小时候,在并州,咱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咱们在那里流浪,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你说肚子饿,我挖番薯给你吃,只有咱们两个人,一对儿,像两只小狗似的在草原上觅食,真好。”
说毕,面带笑容,又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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