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箜篌是首都一个老艺人根据历史资料复原,至此一把,不同于现代的其他改良箜篌,从发音到弦弓全部一板一眼的制作,只可惜,做成之后,寻访的几个乐器名家都只能勉强从自己的领悟来演绎,完全不能发挥这箜篌的真正美妙之一二。
千千纤手一凝,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箜篌已经揽入手中,她微微一昂蜷首,浓密的睫毛微颤。
尤娇冷哼:“装什么呢?不会就不会,瞧那蠢样,所有的乐器摸了个遍,最后选个谁都没见过的东西出来,弹的好还是不好都她说了算不成?”
旁边一个女声接口:“就是,瞧那样子,还要先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
几个女生立即接嘴,旁人只看到她们穿着得体的礼物,笑意拳拳,谁能想到背后是在这样的恶言恶语呢。
闻瑾吉冷笑一声,她本能还是维护千千:“不知道就别丢人现眼,箜篌都不认识。”
“箜篌?空弹吧?”黎黎向来温柔的声音多了丝冷凝,她对上次电影院的事情耿耿于怀,现在既然和钱家订婚,那自然是百分百向着钱家的了。
没想到这些所谓的好姐妹变脸这么快,闻瑾吉目光一冷,还来不及说话,一声清丽悠长的起调划开,紧接着,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曲古意而磅礴的乐曲响彻大堂。
作者有话要说:
☆、动人之心
尤娇恨不得上去将千千连那箜篌一同摔出去,她气呼呼的捅了捅钱品秋:“秋秋姐,你瞧那样子,看得我真来气。一个嗑药的会所服务员,现在竟然蹬鼻子上脸了。”
“男人嘛,图新鲜图美貌,总是看不到这些女人背后的东西。”钱品秋移了移身`子,语气淡然中藏了一丝淡淡的酸味,“所以,这个时候,就应该让他们看看这些红粉骷髅的真面目。”
尤娇听着前一句话,心头有淡淡的不爽,什么叫图新鲜图美貌,难道自己的美貌和那陆千千差很多?然而后一句,立刻打消了她的不满,她立马凑了上去:“秋秋姐的意思?”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要请她那个好姐妹?”钱品秋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秋秋姐最厉害。跟我说说嘛。”尤娇骄蛮的脸上满是好奇,这时候也顾不得平时对这个“前任情敌”心底的诸多不满,摇着她的胳膊撒娇。
钱品秋按捺住心底的厌烦,只是笑了笑,拂掉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然后笑吟吟的抬起头去,招呼几个正边说笑边走过来的中年男子。
“哎,张总,刘总,哟,还有邹大老板,今儿风顺,把你们都给吹到一起了。”
“看小秋这嘴巴,说话可比老钱中听多了。”张总笑道。
“哦?我父亲可说了什么实话不成?”钱品秋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
“才夸了两句,这就不乖了。小秋,你前两日跟我发贴子说,今天会有不少天途大赛的实力强将,我怎么没看到呢。”说话的是邹大老板,一双长长的细眼睛滴溜溜的转,四十上下,耳朵别了个小小的钻石耳钉,一派轻熟男打扮,此人旗下也有一家演绎公司,实际惯常做的却是那投机倒把,灰色产业里面的暴利行当。
他和很多做实业的不同,在于他背后并不是一般的政~治背景,他的擦边球每次都打的恰到好处,即使是遇上整顿时期,也都能看似惊险其实虚惊的避过去。
人人都叫他邹大老板,反而对他的真名知之甚少,甚至,连这个人从哪里来,什么时候发家的都是一派影影绰绰的迷雾。
邹大老板有两好,一个是女人,一个钻石。
钱品秋不由自嘲的嫌弃道:“邹大老板繁花丛里呆的多,我们这样的小打小闹哪里能入您的眼。就算是同样挑剔的闻老板,这会也是三分晕眩,只是不知道,能让您乱花迷眼的佳人,现在生出来没有?”
邹大老板眼梢一动:“原来真是闻老弟的心头好。”
听了这话,钱品秋自然知道,他是已经注意到陆千千,此时不加火,更待何时:“是啊,之前听我弟弟说在沈凝阁做的就出色,今日一瞧,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我父亲那箜篌放在那里,只怕十年了,也没人真正弹响过。”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刚才我这脑子就当当的晃荡着这首诗,真是唱作俱佳――搁古代,那就是一个头牌啊。”另一个男人感叹,虽是夸奖,话里话外却是止不住的轻浮和戏谑。
“刘叔叔这话还漏了一点。”钱品秋眼睛不动声色的扫过邹大老板,又加了一把火,“这个陆千千在闻世做过一段时间保安,拳脚功夫也是很了得的。――上次我弟弟生病,半个月没出门……”
邹大老板眼眸出有光芒涌动:“你是说――”
尤娇立刻接嘴:“被这个恶女人都打惨了。听说,光冰袋就敷了半箱子。”
钱品秋眼眸一闪而过的怒气,没有接尤娇的话。
邹大老板听了这话,脸上没什么异样,他摸摸嘴唇下那一小撮胡子,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正从远处缓缓走过来的陆千千。
只见她一身轻纱淡青近似无,白玉一般精致而细腻的肌肤,配着慵懒随意却又在细节处见精巧的编发,绒绒的耳发丝丝缕缕,将那原本的端庄平添了一丝稚气和俏皮。
而她的眼眸深处却是沉静和暗涌,带着说不清的气势逼人,这样矛盾的细节综合到她身上,使她些许本性流露的爽利和放肆变得明媚而大气,显出大家闺秀般高贵的气质来。
半呆状态的公孙然猛地回过神来,立刻赶在人前接到了千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似的,一边夸张的笑着一边夸奖。
她带过来的那个男人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脸上洋溢着最亲切不过的亲近之态。
“这是?”
“我男朋友。千千,我下来跟你说。”公孙然有几分紧张,生怕千千问出张允的事情,忙不迭的低声解释。
千千刚刚看了她一眼,只听公孙然拿出再熟络不过的腔调细细说来。
“你妈妈怎么样?还好吧?看我这忙的,最近都没时间找你。咱们模特大赛的名额定了,公司还专门给你留了一个名额呢。千千,你也真是,不弄个手机,想要联系你,多难啊。要不,让你家闻总给你买个?”她挤挤眼睛,“我就觉得,你这次押宝真是押准了,你想想之前那个乔榆,一个榆木脑袋,背后还有那么个恶毒的婆婆,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跟占了她家多大便宜似的。”
她叽叽喳喳的说着,根本不给千千说话的机会,两人就这么到了闻瑾轩前面,千千只来得及说一句话:“我和闻老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多了。”
闻瑾轩面色一冷,只当是她为着之前那没有及时应承的话生气,但这里也不适合做什么探讨,便只温言哄劝道:“千千,别闹。”
他有着男人最朴实的价值观:随便你说的什么关系,只要大家看到的是我们“真正”的关系就可以了。
另一方面,闻瑾轩实在不喜欢那些心怀鬼胎的男人看向千千的目光,将她往旁边一让。
公孙然也走了过去,挨着千千坐下。
公孙然的新男友立马站到了闻瑾轩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聊。
他凑上去:“说起来,真是缘分,我家小然和千千可是多年的好朋友,现在,还在同一家模特公司呢……早听说闻总的大名,没想到咱们缘分在这等着。鄙人刘箪,昌盛公司的总经理,这是我的名片。”他恭恭敬敬的双手递上名片。
闻瑾轩礼貌一笑,伸手接了过来,面上有三分歉意:“私人宴会没有带名片。”
刘箪面上一闪而过的难堪,随即大笑:“哈哈,我这也是准备不时之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如今天一样遇上了您这样的贵人呢。”
公孙然不动声色的靠了靠他,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远远的,钱品秋拿出手机,娉婷的站在花瓶旁,状似无意的连拍数张,高清的镜头里,正是千千和公孙然说话的模样,公孙然一手搭在千千腿上,非常亲密。
她嘴角滑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低声道:“好姐妹啊,好姐妹。”看你们这对好姐妹还能好多久。
人们相互碰着酒杯,其乐融融的背后,多少生意就此达成,多少姻缘就此开花,也有多少暗箭就此蓄势待发。
闻瑾吉一脸疲倦,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听着千千的箜篌,一时难以自拔,让她有些说不出的疲倦和忧伤,那样的曲目,仿佛是在她心底弹奏一般。
等一个人,能等多久,才会回来,才会看到。
大学四年,第一眼是他,最后一眼也是他。可是,他知道吗?
她连饮了几杯男士烈酒,脸上便泛出了红晕,不胜酒力的模样楚楚动人,闻瑾意扶住妹妹,先往外走了,走到一半,闻瑾吉突然站定,使劲回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千千,两秒后,突然露齿一笑。
她傻气直冒,忽的笑着说:“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她想起了那个一直不冷不热的时同幸,明明当年他对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明明有的,突然之间,就冷若冰霜。
这些,多亏了自己那好心的大哥,生怕自己被骗,生怕时同幸是看中了自家的财富,“好心”的找时同幸“私下沟通”,最后好了,别人连正眼都不再看她一眼了。
这么些年,哪怕是她苦心孤诣的学习服装设计,收购了他所在的娱乐公司,堂堂正正的和他站在一起,他也没有再亲亲切切的叫过自己一声,小吉。
可是,现在,今天,她自己不也是这么做了吗?哦,不,她更加隐晦一点,她只是让陆千千自己去看清楚她和闻瑾轩的差距,比起当年闻瑾轩直白而毫无感情的“沟通”文明了很多。
这样的文明,有几分是源自于她对陆千千的好感,还有几分,是源自她本能的一种期盼,她希望,也许陆千千即使看到了,还是勇敢的和她的大哥在一起。
似乎这样,多多少少能够弥补一点当年的遗憾。
闻瑾吉被方才那曲调一引,加上烈酒作用,只觉百转千回,柔肠寸结。
到了室外,晚风一吹,她哇哇在草坪处吐了一堆,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这些就当是还给钱家这些不要脸的,省得说我多吃多占。”
“今天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闻瑾意一边帮妹妹拍背一边有些心疼的埋怨。
他微微低着头,路灯下,卷发微微颤动。
闻瑾吉猛地来了气,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开始扯,边扯边骂:“死二哥,好端端的烫什么卷毛,讨厌,讨厌!讨厌的要死。”
闻瑾意好无辜的抬起扭曲的脸:“我那还不是好心,看你天天盯着那家伙的卷毛看,你以为我喜欢这发型啊。真是狗咬吕洞宾……哎哟!”
闻瑾吉狠狠扯了一把,手里攥着几根从闻瑾意扯下来的卷毛,这才心里稍微舒服一点。
她看着走过来的千千,心里翻涌难捱,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说:“千千,你说我大哥是不是偏心,当年跟我谈门当户对,现在轮到自己了,却是双重标准了。”
“你喝多了,小妹。”闻瑾意按住她的胳膊。
“二哥你不是向来最公道的吗?为什么你帮大哥去搞拍千千照片的垃圾,当时却不肯帮我,一个字都没跟我说。真是我二哥。”
“什么照片?”千千问出口的瞬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已然想起了答案。
“咳,还不是你那几张在网站上搞得沸沸扬扬的照片,千千你不记得了?当时还贴在你们毕业论文答辩的教室里面呢。我大哥‘教唆’我二哥,非要把这后面的人捉出来好好收拾一顿。一个呢,是你那个好室友,荀什么玩意,现在搞的是失恋失怙失财模样;还有一个嘛,你别看她今天风光,遇上我哥,也快了――等着看戏吧。”
千千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当日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也是随口一应,竟然真的郑重其事的在默默的做着。
“还有一个人,是谁?”她目光灼灼。
“小妹,你喝多了。”闻瑾轩走出来,正好听到这么一句,目光微凌,他握住闻瑾吉抬起乱颤的手腕,轻轻一转,她就倒在了闻瑾意的怀里,“带她回去。”
“是啊,有点多,头昏脑涨。”她平日横冲直撞,却从不直接顶撞自己的大哥,只是埋着头嘀咕。
两秒钟后,她突然抬起脸,凄凄一笑,“千千,你今天弹得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啊。”
千千飞快的说了一串奇怪的语言,闻瑾吉傻乎乎的听不明白。
这是来自月氏国的古老民谣,讲诉的是一个背井离乡的战士思念家乡最终却长眠战场的故事,曲里曲外全是浓浓的思念,哀伤,徘徊和深入骨髓的爱恋。
这曲调来自当年和息国战争时被贩卖而来的军奴,千千因为它学了箜篌,但是,也仅仅会这一首。
“你刚刚说当时还有一个人拍了照片,是――?”千千想起答辩前一晚,看到钱品秋的车子在学校一闪而过,脱口而出,“是她?”
闻瑾吉冲她眨眨眼,心有灵犀一般:“千千,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哦,这个女人,是个狠角色。”
闻瑾轩明显不喜欢在这里探讨这个问题,很自然的拉过千千:“走吧,千千,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跟你说。”
夜风吹过,不知名的香气随风吹拂,千千缓缓抽出手:“洗耳恭听。”
闻瑾吉喝了酒,跟着闻瑾意的车子走了,她趴在车窗前,无限惆怅,脸庞挤压成胖胖的模样:“有时候,我真想,大哥要是好好受过那样的罪,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闻瑾意淡淡开口:“就是因为大哥曾经受过,他才不想你在这上面栽跟头。”
“你们都是一样的讨厌,以为谁都爱俩臭钱。”
“的确不会人人都那样,但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他确实就是那样。”
闻瑾吉猛地回头。
“当年,他收了大哥的钱,你知道吗?”
闻瑾吉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