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璇说,“班里今晚上在檀州江边有活动,人不多,霜霜,你去不去。”
明霜打听了一下内容,“去。”却没立刻走,对陈璇说,“你先走吧,我马上来。”
今晚没见江槐身影。
陈璇一下就明白了,刚见到好几对树荫下拥抱的小情侣,她笑得意味深长,“好嘞,我等你们。”
明霜低头准备发短信,她懒得找江槐,叫他自己送上来。
信息还没发出去,她不经意一抬眼,就看到了江槐。
他在人群里,总是最好找最显眼的一个,不过几乎永远是一个人,安静淡漠,一尘不染地看着人潮,自己永远置身事外。
明霜非要把他拽入这片滚滚热闹的尘嚣里。
她屏气凝神,从树干后绕过,踮起脚,冰凉的双手努力盖上江槐双眼,她身高不够,江槐察觉到了,略微弯腰,由着她捂住他的眼。
感觉到江槐浓长的睫毛在手心里扑扇着,挠得她掌心痒痒的。
“我是谁啊?”她用气音说。
他声线很清冷,“明霜。”
明霜,“……”她随即故意说,“怎么,不叫霜霜了?”
少年耳后一红,把她的手拉下,却也没松开,握在自己手里。
“哥哥喜欢拉我的手么,等考完,让你拉个够。”明霜故意说,凑在他耳边,看到他耳朵烧得通红。
知道修理他的日子快到了,她也不再折腾他,伸手一拉江槐,“走,带你去个地方。”
江槐不问去哪里。
檀州江边,江面广阔,夜色清和,是个有月亮的晚上,月光皎洁地倒映在江面上,是个很清爽的初夏的夜晚。
已经稀稀拉拉到了十个左右的人,陈璇,阮扬帆,林书……阮扬帆弯腰在摆弄一盏孔明灯,林书蹲在他身边比比划划。
“你们来了?”除了陈璇之外,其余人对于江槐和明霜一起出现都很是意外。江槐虽然是班长,但是性格很清冷,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孤僻,除去必要的该做的职责,他几乎会主动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和明霜一起出现就更神奇了。
陈璇说,“来来来,我们准备放孔明灯呢,来许愿。”
大家面孔都年轻,热烈。
檀州江边有很多人放飞了孔明灯,点燃后,那一团幽幽明火,便往天空深处徐徐飞去,带着主人的美好意愿。
江槐给她买来了饮料。明霜准备接过,他拉开拉环,把吸管插/入后,递给明霜。
明霜习惯了他对她这种照顾,只拉过他,明霜眼睛亮亮的,仰脸看着天空与月亮,“江槐,以后我想到那上面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不过江槐从不会反驳她,也不会说她荒唐,他对她极尽纵容。她歪着脑袋,凑近对他悄悄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就住在那上面。”
“什么什么?住在什么上面?”阮扬帆凑近。
明霜故意使坏,“我说江槐呢,上辈子是不是个住在月亮上的仙女。”
大家都哈哈大笑,江槐平时确实是过分不沾人气了。少年五官清俊,黑发白肤,清清冷冷沐浴在月光下,越发显得一尘不染。
“班长以后会谈恋爱吗?”杨固也大着胆子,“谈什么,也谈个住云上的仙女?”
“他说他一辈子不谈,要守身如玉,要出家。”明霜说。
陈璇噗嗤一声,那天踏青回程车上江槐俯身的那一幕却忽然浮现在她脑海,让她控制不住红了脸。
她知道江槐的那副模样,外人是看不到的。
阮扬帆凑近,“真出家啊?”
江槐淡淡看了他一眼,视线凝聚在阮扬帆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阮扬帆这才想起江槐的洁癖来,立马要抽回手,却被明霜按住,“没事,有什么事,随便按。”她大大方方。
“是吧?”她面孔雪白,长发微微卷,披散着那张娇艳的面孔旁。
像个小妖精。
江槐竟然也真的由着她。几人都惊了,面面相觑。
在江边舒舒服服坐下,明霜把书包放下,把书包拉链扯开,“我今天收到的。”
幸亏她今天早早把书送了回去,没想到晚自习出去了一趟,回来发现书包里就多了很多礼物,大部分都是隐晦的表白,说喜欢她很久了。
明霜从小到大,收到过不计其数的情书和礼物,无数的表白,完全没有上心,她打算把这些回去装在箱子里,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打开了。
明霜拿起一张纸,是一张普通的a4纸,字迹却很漂亮。
上面只有一行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没有署名,没有称谓。
明霜皱眉,“这是谁写的?没名字,看不懂。”她原本以为会是江槐,可是字迹也陌生,不是江槐的字体。
江槐坐在她身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她皱眉看向江槐,他现在真这么好了?看她坐在边上拆情书也不吃醋了?
她生气时的模样很特别,显得有些孩子气,她这年毕竟还才十八岁,尚未完全绽放,美丽里还藏着一些稚嫩。
“江槐,这是什么意思?”明霜把纸晃到江槐面前。
江槐垂着眼,“不知道。”
明霜不高兴了,“你这样还想考状元呢,想屁吃。”
“月暂晦,星常明。”她是他心里高悬的,世界上仅此一轮的明月,他是环绕在她周围的万千星辰中的一颗,永远在原地守候。
明霜不会懂,江槐知道,她语文很差,最讨厌背诗词。
她只需要是她的样子就可以了,她所有的模样,给与他的所有,他都抑制不住地痴迷。
孔明灯飞入了夜空深处。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陈璇悄悄问明霜。
明霜想了想,大声说,“要实现我的理想,然后活得自由又漂亮。”
“你呢?”明霜转眼看向江槐,又知道这闷葫芦绝对不会说,于是很扫兴地又和陈璇聊天去了。
少年唇角轻轻扬起弧度,却没说话。
分别的三岔路口前,大家一个个各自回家,互相道别,最后陪着她的只剩江槐,他们也即将分别了。
“江槐,考试加油。”明霜说。
他轻声说,“嗯,你也一样。”
“来,抱一下。”明霜说,“考完见。”
江槐身上是熟悉的洁净的香,明霜像个小松鼠,嗅了又嗅,踮起脚,又把脑袋往他怀里扎,瓮声瓮气地说,“江槐,你好香,昨天用的什么沐浴露。”
她又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少年耳尖陡然通红,还是没松手,让她在自己怀抱里停留了更多一秒。
这是他们高中的最后一天。
十八岁的江槐,那时那么希望――她对他腻味的时间能来得更迟一些,更迟一些,并且奢望,往后余生,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都引用自宋朝范成大的《车遥遥篇》。星星永远会在原地守候他的月亮~
分开后,小槐也在一直等着十五,直到她愿意回头再看他一眼,虽然那时他变化也已经非常大了,而且被十五抛弃一次后变得更加患得患失。
―――
第四十七章
高考这两天过得十分快, 明霜走出考场,伸了个懒腰,一眼就看到自家车已经停在校门口。
林崇之一眼就看到了明霜, 满脸笑容迎了上去, 很殷勤地接过她的书包,“霜霜, 这两天考试辛苦了。”
她分配到的考场位置很偏僻,在五环一个全封闭寄宿学校内, 明霜没遇到一个认识同学。明霜以前在国际玩得好的朋友大部分都出国了, 高考就走个过场。
明霜上了车后座,檀城夏天气温很高,考场里空调效果不行, 她不耐热, 上了车之后终于觉得凉快了些, 不料, 明霜视线一僵, 目光复杂地看着车里的明立诚。
明霜知道他这段时间在竞标一个重要项目, 每天接不完的电话, 开不完的会,明霜原本以为,明立诚甚至可能都不记得她今天要高考。
“怎么,你不去工作,不去谈合同了?”明霜不咸不淡说。
“我把工作都推迟了一天。”明立诚说, “你今天考完, 我过来接你是应该的。”
考场周围满是接自己孩子的家长, 大家脸色都满是喜悦和放松, 不管结果如何, 到底是结束了。
其实从小就是这样,明霜的家长会明立诚去得很少,明霜有什么事情,明立诚也去的很少,大部分是林崇之帮忙处理的。
明霜坐着,就是不说话,明立诚也略觉得有些尴尬。
“口不口渴?”他递给明霜一瓶饮料,从车载小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瓶壁冰冰凉凉。
明霜没接,只是闷闷看了一眼,明立诚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林崇之察言观色,忙递过来一个开瓶器,明立诚亲自把瓶盖打开,又插好吸管递给明霜,明霜这才接过,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他这女儿可真是不知不觉间被养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娇气得要死,可惜身边还就真不缺愿意惯着她的人。
明立诚说,“以前我十多岁时,在京城上学,和同学出去玩很喜欢喝这种饮料,这次刻意想买给你试试。”
明立诚也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不过这么多年,是他第一次对明霜说起自己年轻时的往事,以前父女之间交流就少,喻殷去世,他再婚后,他们父女关系降到冰点,几乎再没有过多少交流。
明霜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橘子味儿,语气淡淡的,“还行。”
明立诚和女儿很多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静说过话了。
“我知道,因为你妈妈的事情,还有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工作,忽略了你,你对我心中一直有怨。”
明霜只是摆弄着吸管,一句话也不说。
“这一年你变化很大。”明立诚温和地说,“爸爸也不会逼你,之后到底怎么办,路怎么走,都由你自己选择。”
他只有明霜一个女儿,对于顾婉宁,明立诚会给她应该有的那份,但是别的就别想了。他这辈子打下的基业和家产,以后一定都会是明霜的,他会给女儿选择未来的底气。
明立诚自认为不是一个优秀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辈子他对不起过很多女人,但是对于自己唯一的亲骨肉从来都只有心软。
不过要讨好明霜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使明立诚是她爸爸,从小明霜对他笑的次数甚至都没超过十次。其实明霜能对他笑笑,能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多亲近亲近爸爸,明立诚真的觉得自己为了女儿天上星星都能给她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