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陵光在身后喊了本王一声。
本王并未回头,一路走进了姚书云的卧房,然后靠窗坐了下来。
外头的雪花越下越大,远远能听到百姓们的欢呼声,“下大雪啦,要迎来丰年啦!”
有人为了庆祝,提前点上了爆竹,传来了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
外头的一切热闹都与我无关。
本王摊开手,看向了那一块羊脂玉佩,上面的菖蒲花,开出了一片如雪般的寂寞。
“王爷有心了,还记得我喜欢菖蒲。”
“既然是你亲手所刻,所赠,下官姑且把它当做定情信物吧。”
……
外头,一袭红衣衬着皑皑白雪,踟蹰在窗外,迟迟没有离开。
便如在姚书云的琴境里,陵光躲在云雾深处,看着诛仙台上的天璇,想着上前,却始终没有上前。
本王原本想着问他一句,当初在天庭里,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可临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
“我们,回京吧。”本王叹了口气,将玉佩收进了怀里,重又踏出了房门。
彼时,陵光已经不在。
未来,也不会再来。
至此,本王和过去的岁月,彻底地告了声别。
☆、第69章
我本想将瑶琴作为姚书云的遗物,带回京城的。
可那上古的瑶琴,大约是有了灵性,在其主人死去的一瞬,突然断成了两截。
本王便怀抱着那两截断木,坐上了马车。
一路冒着风雪,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时候,已是正月初七。
说好了要回来陪燕玖一起过年的,终究是食言了。
而正月里未出,年味还没有散去。本王回到府上,只见四处张灯结彩,御笔亲书的对联,贴满了府上每一扇门。
燕玖曾经来过,可他没有见着我。
沿着百花凋零的曲径,走到我所居住的院子里,只见居中堆着一个歪三斜扭的雪人,圆滚滚的脑袋在寒风里晃晃悠悠,几欲滚落下来。
本王走上前去,将那雪人的脑袋固定了,然后拍了拍它的身子,试图让它看起来能圆润一些。
苏蓉跟着本王从浀州回到都城,路上一言不发,此刻瞧着本王终于露出些微笑意,赶紧蹲到了本王的对面,一边帮我拍打雪人,一边嘀咕:“这么丑,也不知是哪个丫头堆的。”
“是皇上。”本王说着,取下了那雪人的鼻子,道:“这世上敢拿本王的血玉做鼻子的,也没有别人了。”
“哦,是皇上啊……”苏蓉吞了口唾沫,道:“其实仔细一看,这雪人还挺可爱的。”
本王瞥了她一眼,“皇上不在,你就不必拍马屁了。”
“呵,”她讪笑着,手下一个没轻没重,把本王好不容易磨圆的雪人身子,一下子推塌了。
苏蓉:……
本王倒也没怪罪她,拍打了一下衣裳,站起身来。
苏蓉小心地候在一旁,跟着本王进了屋,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燕玖弄乱的床铺,又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规整好,躬身道:“主子,您一路也辛苦了,奴才安排人给您水泡个澡吧,然后睡上一觉。”
“不必了。”本王翻身躺了下来,道:“最多休息半个时辰,我还要进宫面圣。”
“那主子先歇息吧,半个时辰之后,奴才过来喊您。”苏蓉说着,退出了卧房。
本王躺在了榻上,困意立马袭了上来。也不知是身子累,还是心累,合上眼,便立马睡着了。
等着睁开眼的时候,只见燕玖正站在本王的床边,大约是刚刚进门,身子上还带着一股子寒气。
本王赶紧坐起身,拉过了他冰凉的手掌,放进了被子里,道:“大冷天的,你不在宫里好好待着,怎么到处乱跑,万一染上风寒,把体内的旧疾引出来——”
“没事,”他反握住本王的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朕就过来看看,皇叔你回来了没有。”
本王顿了一下,低头认罪,“都是臣不好,明明答应了皇上,要陪你一起迎新的。”
“没事,你回来了就好。”他笑了笑,坐到了本王的身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道:“我每天寝不安席,夜不能寐,最怕的,就是你离开我。”
本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会的。”
“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揽过了本王的腰身,许久的沉默之后,低声喃喃道:“朕已经失去了太多了,唯独,不能再失去你了。”
本王如今不再是个聋子,他所有的喃喃,我都听进了耳朵里。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失去是什么,可他既然不想说,我便没有追问。这世间大凡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总会有那么一些压在心底不能告人的秘密。
比如说众所周知的,他杀了他的几位哥哥。
以及秘而不宣的,他杀了他的父皇。
以燕玖曾经那种没心没肺,好吃懒做的性格,本该做个闲王,混吃等死才是。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性情大变,阴谋阳谋,明着暗着,把几个哥哥全部弄死了。
然后,他那虽然没多少感情,但终究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父皇,也在一夜之间暴毙了。
燕玖以锐不可当之势,迅速地登上了皇位,明明踩着满地的尸骨,却笑出了一派锦绣河山。
而此时,那曾经机关算尽,心狠手辣的小皇子,紧紧地依偎着本王,看起来单薄而脆弱。
仿佛在我的面前,他永远都不是那个叱咤风云,掌管乾坤的帝王。
他只是我的小侄子,那个受了欺负,就会跑来哭鼻子的燕小玖。
心无城府,天真烂漫。
本王拿脸蹭了蹭他的额头,道:“欠你的一顿年夜饭,今儿晚上补上吧。”
他就势往本王的怀里拱了拱,道:“好。”
本王笑了笑,“这一次,可别再拿着我银子打赏下人了。”
燕玖愣了一下,缩成一团,小声嘀咕道:“已经打赏完了。”
本王:……
几日后,姚书云的墓地落成了。
本王无法带回他的尸身,便只能为他修一座衣冠冢,把他最珍视的玉佩和瑶琴放进了墓穴里,外头立了一块碑,按照他的心愿,题上了几个子——亡夫姚书云之墓。
墓碑前,摆放了一坛子酒水,和两只他最爱吃的酱香猪蹄子。
旁人盖坟,是为了祭奠亡灵。可本王盖坟,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完成姚书云生前最后一个夙愿,为他立一块碑,给他一个名分。
也或者是,想要为他留下点什么,证明他曾经来过。
“书云啊,”本王斜倚在墓碑上,一如从前同窗数十载,我二人背靠背的坐在山头上,看着山下那绵延无尽的麦田。
而今,这山头尚在,身下的土地,却在寒冬里光秃秃一片。
“等过一阵子,天气转暖了,本王来这里为你播下一片菖蒲吧。那玩意耐苦寒,安淡泊,比着娇花嫩草好多了。”本王说着,挑起了二郎腿,“等着冬日未过,春日将来,似冷非冷的时候,它们会早早的带来绿意。届时,有你最爱的菖蒲陪着,你也不会太寂寞了。”
没有人回答。
本王抬起头,遥遥地看向了天空,道:“你知道吗,那天宫里,可比着人间‘冷’多了,冷到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你姚书云不属于那里,我岳初也不属于那里……”
未来的日子,本王基本上夜夜留宿宫里,很少再回府上。
要说这世上除了姚书云,还有谁能让我牵肠挂肚的,便只有这宫里的燕小玖了。
如今,他一天成熟过一天,眉宇间的稚气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成熟和稳重。
三千世界的繁华倒映在他的眼中,使得那双多情的眸子明艳到不可方物。
春暖时节,燕玖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便衣,随我一同回到府上,抱起了那越发浑圆的长毛猫,坐在了一片万紫千红里,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春色如许,美人如玉,风景独好,般般入画。
本王在一旁铺开了宣纸,研好了墨,然后提笔画下了那绝美的一幕。
燕玖拿到画时,微微笑了笑,转身的时候,却小声嘀咕:“画的真好,落笔细腻,处处留情,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叔是爱着我的。”
本王:……
爱?
我以为把他放在心里,时刻挂念着,就已经是爱了。
可到底还是少了些什么吧。
而那一部分,却是我怎么装都不装不来的。
是夜,燕玖脱光了衣裳,玉体横陈,一丝不挂地缩在本王的怀里,问道:“皇叔,你觉得朕的身体,可还算漂亮?”
本王僵硬着身子,回答道:“很漂亮。”
“那你有没有,对我产生过欲望?”他说着,缠上了本王的身子,亲吻上本王的下巴。
“有。”本王诚实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碰我呢?”他说着,攥过本王的手,放在他光滑而挺巧的屁股上,“如果你喜欢我的身体,那你为什不要我呢。”
本王收回了手,“别这样。”
“别哪样?”他翻了个身,骑到了本王身上,低头亲吻着本王的眉眼,道:“皇叔,就今晚,你爱我一次吧。”
本王看着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随着本性去做,那就欲,不叫爱。”
“既无爱,有欲也好。”他说,“总好过你对我一直礼敬有加,亲近不足,客气有余。”
本王心里越发的难过,只见他垂下脸,颤抖着肩膀说:“皇叔,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你的心莫不是石头做的吗,你为何就是不能爱上我呢……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
本王心里一颤。
是啊,为什么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