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度伸手一把抢过那白玉小坛子。
正堂外忽有管家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看着正堂噤若寒蝉的众人愣了一愣。
闻人越冷声问:“什么事?”
管家便双手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上前,小心道:“长风真人刚送来的贺礼,说要务必交给嵬度少爷。”
闻人越一蹙眉,他还没走?
“他人呢?”闻人越问,一壁伸手挑开那包裹。
“已经走了。”
包裹挑开,里面是一叠叠的银票和一对猫眼儿石的镯子。
嵬度一把抢过,这……这是九生的,是九生攒下的银票,和她最喜欢带的镯子,离开小宅时他们只带了这些银票和这一副镯子……
怎么会在长风手上……
嵬度拿了那镯子,抱着白玉小坛子拔腿就往外跑,却被赵静姝一把抓了住。
“嵬度!”她掀了盖头,一双眼睛红肿肿的噙着眼泪,低求道:“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你不能走,求你别让我难堪……”
闻人越也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在他耳侧低低道:“这么多人看着,你要是想害死你自己,害死我就追出去吧。别忘了你的身份!”
嵬度就那么愣了愣。
柳眉山已快步追出去,直追到长街之上看着茫茫大雪中行色匆匆的路人,喘的心肺俱跳。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带走了九生……梦里柳眉山失去意识时似乎是看到长风找到了九生,他化作屏障隔开那些饿鬼便没了自己的意识,所以他只记得零零碎碎的记忆。
他记得长风走了过来,是长风先找到了九生。
茫茫的街道之上没有他要找的人,他转身跳上马车喝道:“去城门口!”长风若是真的带走了九生,就一定会出京城,一定会出城。
马车疾驶而过。
长风从老相爷府出来,回头看他的小徒弟,“你真不跟我走?”
归寒憔悴的厉害,乌青的眼圈,摇了摇头,“宋芳州现在这样我不能走,等他好一些了,我就回去找师父。”
长风看着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百无一用是情深,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转身上了马车。
“师父。”归寒喊他。
他回头便瞧见归寒在门前跪下,对他叩了三个头,红着眼睛道:“师父日后好生照顾自己。”
长风不忍再看她,进了马车道:“为师只希望你所爱之人是值得的人。”车帘放下,吩咐行车,直奔京城之外。
他在昏暗暗的车厢之内,看了看昏睡在一角,蜷成一团的那人。
“你的遗愿我一一都替你做了,你怎么还没睡醒啊?”长风轻轻叹气,看那人蜷得跟个虾米一样,将整个脸埋在手臂里,伸手拉了拉蒙在她头上的毯子,道:“你都睡了三日了,别是真死了吧?”
不确定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刚感受到细微的呼吸声,那人忽然张口,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牙口之利疼得他哎呦一声,伸手托住她的下颚道:“松口松口!你又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吗!断了要断了!”
马车却急急停了住,车夫在外道:“道长,有人拦着了。”
“谁?”
☆、第八十二章 八十二
“谁啊?”长风掰开咬着他手指的嘴,看着一排咬出血的牙印,愤恨的掀开车帘,“到底是谁!”
男的,长得挺好,气色不好,最近遇到不少倒霉事气血不调。
长风将那人打量一番后,问:“你是?”
那人拱手道:“纪淮雨。”
“纪淮雨?”长风将那名字在脑子里细细的想了一遍,“有点耳熟,你和那个纪慧心是……”
“乃是家姐。”纪淮雨道:“真人出手救了家姐,在下特来感谢。”
叫他真人?看来是挺了解他啊,把他的喜好都打听好了?
“不必了。”长风觉得此人挺有心机,也不想多耽搁,摆手道:“人并非我救得,你的感谢我替那人手下了,走吧。”
纪淮雨却不离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他,“那人是九生吗?”
长风一挑眉,又一番打量纪淮雨,他并不认识纪淮雨,只是从闻人越那里知道,绮罗是这人的丫鬟,对这人念念不忘,所以闻人越以权谋私关了这人的姐姐,还处处打压这人,之前觉得是个挺倒霉的人,如今看来很是有些心机啊。
“你不必知道。”长风道:“她也不想要你感谢。”
“她……”纪淮雨又问:“真是死了吗?”
“死了。”长风有些不耐烦道:“骨灰就在王府,要感谢你去那感谢吧,别挡我的路。”
纪淮雨往车里瞄了一眼,瞄到一截裸在毯子外,白生生的手臂,问道:“真人是要出京吗?”
“哪儿那么多废话啊。”长风挡了挡他的视线。
纪淮雨抱歉的道:“我无心拦真人的去路,只是方才见柳五爷火急火燎的去了城门,如今就守在那儿像是要找什么人,我怕是找道长麻烦的。”
“柳眉山现在在城门口?”长风皱了眉,这柳眉山刚活下来不好好珍惜生命的养着出来添什么乱啊……当初他可以用人头做担保会带九生离得远远的,闻人越才肯饶她一命让自己带走她,这要是出了岔子……
“真人?”纪淮雨看他,试探性问:“莫非真是找真人的?”
“只他一人在城门口?”长风问。
“是,只他一人带着府中的下人。”纪淮雨看着他冷漠的脸色,问道:“真人若是怕撞上他,我可以帮真人出城,权当报答真人了。”
“你?”长风狐疑的看他。
纪淮雨挥了挥手,一辆马车从街角驶了过来,停在他身边,纪淮雨道:“若是真人不嫌弃就上这辆马车吧,这是相国府的马车,真人躲在里面,柳眉山无权查看,就算他要查看,见我坐在车中也不会多留心的。”
长风想了想,他昨日就答应了闻人越出京,偷偷多留了一夜就是为了完成九生的遗愿,把那个包裹送去祝贺,今日一送,闻人越肯定知道自己还没走,他现在要是再耽搁被闻人越找到肯定就带不走九生了。
便是道:“好吧,你送我出京即可。”转身进了马车,用大披风将昏睡在角落的那人严严实实的裹好,抱出了马车。
纪淮雨瞄了一眼那眉眼全遮盖住的人,掀开车帘,迎他们上了马车,自己也坐进去,吩咐出城。
一路上他总有意无意的瞄向那昏睡的人,瞄的长风厌烦,伸手把那人往身后推了推道:“不该看的不要看。”
纪淮雨便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问:“她……怎么了?”
“不干你事。”长风不愿多讲。
是快到城门口的时候,纪淮雨让他们躲在了车角,拿毯子遮了遮。
便是马车一停,车夫在外道:“相国府的车也是你想拦就拦的?”
“相国府?”
是柳眉山的声音。
“不知车上坐的是老相爷还是宋小少爷?”柳眉山问:“柳某好向老相爷问个好。”
纪淮雨便挑开车帘道:“是我,柳哥哥近来可好?”
柳眉山一愣,眉眼间的神色一淡,“是你啊。”
“是啊,老相爷吩咐我出京办点事。”纪淮雨道:“柳哥哥在这里……”
柳眉山没答他,眼神已飘到了另外的马车之上,随口问了一句,“只你一人吗?”
问出口自己都觉得无意义,九生那样的恨纪淮雨,就算再怎样也不会愿意与他同车,让他帮忙。
纪淮雨答是,柳眉山便转过头去看身侧一辆驶来的马车,“苏伯拦下。”
柳府中那几个会功夫的便忙上前去拦。
车夫骂咧咧的勒马。
纪淮雨看着柳眉山迎过去,松了一口气,吩咐车夫继续行车,放下车帘对车内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不要动。
那马车驶过身侧时,柳眉山忽然回过头去,大雪茫茫中那马车就从他身侧缓缓而去……
“五爷这车里没有。”苏伯点头作揖的赔不是,过来对他道。
“不对……”他愣愣的盯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胸口里忽然空落落起来,“刚刚我似乎听到九生哭了……”
不对,不对,这样多远去的马车,没有一辆里藏着九生,哪一辆里藏着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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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
马车里长风裹着昏睡那人忽然一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片湿湿热热的泪水,“睡得好好的怎么就哭了?”
“怎么了?”纪淮雨探头过来想看。
长风伸手扯着披风盖了住,“没事,想是睡糊涂了,做什么噩梦了。”
“哦。”纪淮雨盯着那披风淡淡的应了一声,“也许是知道要离开这座城池那个人,心里难过吧。”
“怎么可能。”长风毫不犹豫的否定,她已经和魇共存了,她已经没了那些和这座不开心的京城相关的记忆,怎么可能还会有情绪。
“怎么不可能?”纪淮雨不依不饶,“为什么不可能?”
长风嫌他烦,便道:“你就送到千叠山吧。”
“那怎么行。”纪淮雨在马车里笑了笑,“真人和她与我有恩,我会送你到目的地,帮真人照看她。”
长风眉头一蹙,这人……已经猜出来了??
刚想拒绝他,马车猛地一颠簸,急停了住,颠簸的长风身子不稳,怀里的人险些滚过去。
纪淮雨伸手去托那人,冷声问:“怎么回事?”
车夫在外哎呦了一声。
车帘猛地被人掀开,冷风卷冷雪兜面而来,纪淮雨还未看清什么,马车一晃,一人已然跃上了马车。
高掀的车帘透进来亮堂堂的光,那人就背着一背的光,在车内急促的平复呼吸,跑的太急,心跳太快,他盯着长风,盯着长风怀里抱着的人,一颗心跳的呼之欲出。
披风遮面,他看不清那人,却仍然心跳的厉害。
“柳哥哥?”纪淮雨一惊,是怎么也没想到柳眉山会转头追上来,略微一愣,柳眉山便已伸手去拉那遮面的披风。
长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若是不想害她就放她走。”
柳眉山手指一顿,气息不匀,却是看了一眼纪淮雨道:“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