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看着他那一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听长风叹了气道:“也许真如师兄所说本性难改,再多的约束和引导都无法改变你的性格,你眼中的人怕是没有无辜之分,只有能不能利用吧?”
归寒上前卸下她手中的匕首,对她道:“我们都想救五爷,但不一定要拿人去换。”
九生低下眼帘极嘲讽的笑了一下,再抬起时看着嵬度,她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她,这些人从一开始就认定了她本性偏恶,她不在意,
但她看着嵬度,她只在意嵬度的那些话,在嵬度抓住她手时她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她对嵬度笑了笑道:“你已经有了想保护的人了,除我之外,真真正正想保护的人了。”
嵬度慢慢松开她,看她的手指从他手掌里抽出去,忙抓住道:“九生,她是无辜的人,我只是……”
九生抽回手,抬眼望他,“不要再骗你自己了,你从来都不是声张正义的人,你只护你想护得人,对她好的都是善,对她不好的都的恶。”
嵬度要说的话一瞬就堵在了喉头,他看着九生转过身,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口。
“你是那个宋芳州吧?”归寒收了匕首,望着屋子里的人道:“有话我们好好说,你想救谁?我们大家可以帮你一起救。”
宋芳州望了望她,又望九生,手指一动,轻轻割开柳眉山的手腕,道:“我已经说了抓住那个赵静姝,我不喜欢讨价还价。”血一珠珠的冒出来,坠在他脚边,他往后挪了挪脚。
九生盯着那越流越多的血,问道:“你要救得人在王府之中?”
宋芳州的眼睛眯了眯,唇角一勾道:“你果然好聪明,所以你说该不该先拿下这个王府小姐呢?”
九生只是低眉一想,低喝道:“苏伯关府门,谁都不许进,尤其是王府来人。”
苏伯先是一愣,随后应是,挥手让跪着不敢动的下人去关门。
“得罪静姝小姐了。”九生对苏伯使了个眼色。
苏伯立刻点了几个会功夫的家丁起身将赵静姝围了住。
“九生你别再牵连无辜了!”归寒急了,“我师父还在呢,我们可以再想法子!”
“那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做?”九生一眼扫过,“你不想让我牵连无辜,就去救下柳眉山,若是救不了就闭嘴!”
归寒一噎。
长风只在一旁望着九生,一言不发。
嵬度刚要动,九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要对我动手吗?”
“九生……”
“我说了不会伤她,就一定不会让她受伤,我拿我的命来跟你保证你还不放心吗?”九生问他,“你若是还不放心就对我动手吧,不然赵静姝今日我一定要拿。”
嵬度就那么僵在了那儿。
赵静姝轻哼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道:“嵬度你不用为难,不过是几个小喽啰而已,正好让我松松筋骨。”
嵬度刚要提醒她小心,她已率先拨了剑扑身上前。
那几个家丁的身手嵬度是见过的,虽不厉害,但四个人拿下赵静姝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三四招,她就已被按在了庭院中,嵬度听她痛的惨叫一声,手心一紧,一双眼睛只望向九生,“九生!”
那眼睛里的情绪复杂极了,明白极了,他的纠结他的着急以及他的……失望。
九生抓着他的手腕能感觉到他紧紧绷着的肌肉,刚想抓紧他,一双极柔软的手落在了她的手背上,轻如细雪,发着光,落的她心头一颤,猛地抬头就看到那双垂着对她笑的眼睛。
“五爷……”她就那么乍惊乍喜的愣在那里。
柳眉山的魂魄在她眼前,握着她的手,轻声对她道:“不想失去他就放手吧九生,不要逼他,放开手。”
不不,她不能放手,她一定要拿下赵静姝救柳眉山。
柳眉山却轻轻的拉她的手,“不要救我,九生不要为我做这些事情了,你要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也舍不得嵬度对不对?那就不要逼他,也不要再做让自己难过的事情了,你牵连了静姝你也在愧疚不是吗?那就放开手吧,我不喜欢你做那些逼不得已,情非得已的事情。”
柳眉山握着她的手,轻轻拉她,“再多的人误会你不要紧,为恶为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看重自己,要爱惜自己,不要为难自己,你真的想这样逼迫嵬度,牵连赵静姝吗?”
九生抬头望他,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手指。
嵬度一瞬挣开,先是一愣,随后掠身到赵静姝身旁,抬手挥开家丁,将她扶了起来。
“这样就很好,九生。”柳眉山轻轻握她的手。
九生想去拉他的手,长风忽然道:“你看到他了?”
眼前光芒一散,柳眉山就那么消失在她的眼前。
“五爷!”她顺着光要去找。
长风淡淡道:“你现在该明白了吧,他不是死了,而是自己不想活了。”
“我不明白!”九生猛地回头看他,“他没死就得活着,什么不想活了,你的天道呢?不该死的就算不想活着也得活着,这不就是你们说的天道命数吗!”看了一眼被嵬度扶起来的赵静姝,九生转身到门外,对宋芳州道:“你想救得人是绮罗对不对?”
宋芳州对她歪了歪头道:“我隐瞒的这么明显?”
要救人又要她拿下赵静姝,想救得人就一定和赵静姝有关,那就一定是王府中人。
他突然而来说要救人,那人就一定刚刚被抓紧了王府,最近被抓紧王府的除了绮罗还有谁?
九生盯着那一滩的血,道:“你先给柳眉山止血,不用赵静姝,我会带绮罗来见你。”
“当真?”宋芳州眉眼难得见喜色,伸手握住柳眉山流血的手腕,问道:“你能救她出来吗?还可以让我见见她?”
九生盯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喜欢的人就是她?”
宋芳州抿了嘴,道:“她对我很好,我喜欢她。”
九生看着他,慢慢松出了一口气,那就好办了,有喜欢的人就有软肋,那就好办多了。
长风在一旁看着九生冷冷的侧脸,摇头叹了气喃喃道:“谁都改变不了她。”
☆、第七十八章 七十八
她直奔府门外。
“九生。”有人轻轻微微的在她身前开口,她看到拦在门前的微光,看到那光下的柳眉山。
他蹙着眉看她,对她道:“不要救我,我不会回去了,不要为我再做这些,我希望你和嵬度在一起,他会护着你,也只有他能护着你。”
“闭嘴,你没有死,你为什么要死?”九生耳朵里忽然浮出许多的声音,那些怨鬼的声音,叫喊着,挣扎着,哭泣着,让她耳鸣头晕目眩,她伸手掩了掩耳朵,便看到刚刚来的方向忽然有一双双干枯的枯骨手从地面下探出来,直挺挺的来抓她的脚踝。
九生惊的后退,柳眉山在背后轻轻柔柔的托住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要怕,九生不怕。”
他在薄薄的发光,慢慢变淡。
“九生!”嵬度快步追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一瞬之间微光不见,柳眉山不见,那些叫嚣着的怨鬼也不见了,连耳朵里那些让她头痛欲裂的声音都没有了。
九生呆了呆,就听嵬度低低道:“闻人越比你想象中复杂的多,不要招惹他,他如今很看重绮罗……”
“你要帮我吗?”九生望着他的手指打断他,问道。
“帮。”嵬度毫不犹豫道:“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但求你不要以身犯险。”
九生一抬眼看他,“那你就把赵静姝交给我,只要有赵静姝在手,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嵬度就那么顿了一顿,顿的九生心知肚明。
便是笑着拨开嵬度的手指,九生对他道:“我不逼你,嵬度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再管我了。”
她的手从他的手指间抽出,嵬度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我帮你九生,我去将绮罗抓出来,她如今不是我的对手,府中我也比你熟。”松开九生的手便要上马而去。
九生快步上前,先一把抓住那缰绳,恼道:“你明知道我从不会让你冒险,你明知道我不会牵连你进来,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宁愿犯险也不会让我动赵静姝吗?嵬度你明知……”那话哽在喉头,她讲不下去,她再讲下去就要哭了,她不能哭不能哭,她忙低下眼去,轻轻说了一句,“不必了。”
翻身上马,她素白的衣衫被冷风卷的猎猎扬扬,扑在嵬度脸侧。
嵬度就听她在那马上道:“你长大了,早不是那个需要我的大傻子了,我不该再牵绊着你,以前你的天地里只有我,现在……”她的声音在冷风里单薄的发颤,她说:“现在你有你的天地,你的前程似锦,也有了你的意中佳人,我为你开心。”她低头一笑,“你并不欠我,不用为我牵连,更不必为我担心,我心狠手辣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别再管我了。”
她抬手扬鞭,卷着那白衣黑发绝尘而去。
留嵬度站在那里发愣。
“你不去追?”赵静姝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开口问他,“要不然我帮你去求求我姐夫?”
嵬度不讲话,只看着那一袭白衣快马消失在雾蒙蒙的街道上,“追上了又如何?从我答应接手闻人这个姓氏,答应娶你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资格再追赶她了。”
他那语气让赵静姝难过,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嵬度看着蒙蒙的天色,苦笑了一声,“谁也没有对不起我,只有我对不起她。”
闻人越在厅中见到九生时微微吃了一惊,她散发素衣,赤着脚,单单薄薄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却凛冽,他一入厅她就望住了他。
“你这是……被人找麻烦了?还是来找我麻烦了?”闻人越斜靠进软榻中,一脸疲惫的样子。
“我是被人找麻烦了,所以来求王爷帮个忙。”九生道。
“哦?”闻人越揉了揉眉心问她,“我跟你也没有多少交情,为何要帮你?”
“王爷总不希望五爷出事吧?”九生问:“我听五爷说,王爷非常非常需要他。”
闻人越手指一顿,皱着眉眼抬头看她,“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九生寻了个椅子坐下,道:“只是交给我一个账本,说是在要命的时候拿出来给王爷看,您会救我一命。”
那是柳眉山昏迷时让苏伯给她的,她只粗略看了一下,是这些年来柳眉山提供给闻人越私人的银钱供给,数目之大让她惊讶,最大的开支却是粮草。
闻人越一介闲王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的粮草?除非是他私自屯兵……
这是要命的大罪,原本九生并不明白柳眉山的用意,他只说在需要救命的时候再用,现在想来他是早算定了有一天他会不在,给她留的一条后路。
闻人越直勾勾的看着她,“柳眉山果真疼你,连这个都敢告诉你,他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吗?”
“王爷不会,只要我一出事就会有人拿着账本交给老相爷。”九生笑道:“您和老相爷一直不和是吗?想必他得了这个账本一定会好好的查清楚的。”
闻人越望着她望着她,慢慢笑了,撑在软榻上道:“柳眉山可真是为你打算好了所有的后路啊……你知道吗,他在我这儿为你存了丰厚的嫁妆,怕有一日他不在了,让我用你义兄的身份为你做主找个好婆家。”
“是吗?”九生低了低眉眼,再抬起看着闻人越笑,“他这么有钱,王爷也一定不希望他这么早就死吧?”
闻人越松了松眉毛道:“那是自然,我还需要靠他养着呢。”
“那王爷能不能帮帮他?”九生问。
闻人越歪近榻里,“说来听听。”
九生仔细看着他的神色道:“只求王爷把绮罗借给我。”
他的唇角果然绷紧,侧头看着九生,“借谁?”
“绮罗。”
闻人越看着她,无表情道:“她是我的人,不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