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宋芳州喜道:“我今晚要在这里睡。”
“不行。”柳眉山断然道。
“为什么不行?”宋芳州不满,“九生都答应了。”
柳眉山看了一眼九生,她一脸坏笑,胜券在握的样子,有些生气道:“孤男寡女,你留宿于此,传出去是要坏了她名节吗?”
宋芳州有些为难,“这宅子里这么多房间,我又不和她同床……”
你倒是敢!柳眉山冷飕飕瞥他一眼。
他好生为难道:“不然……不然你们也留下,这样有男有女,就不是孤男寡女了,就没有什么坏不坏名节了。”不等柳眉山作答,他就屁颠屁颠回头问九生,“行不行?好不好?可行吗?”
九生无所谓道:“你开心就好。”吩咐下人去收拾屋子给他们住。
气的柳眉山沉着脸,半天没开口,只想寻个机会和九生单独说几句话,谁知道宋芳州那混小子缠着九生说个没完,知道夜深要睡觉时还恋恋不舍。
柳眉山赶他去睡觉,又叫住了九生,“我有话对你说。”
九生进屋坐在榻上,将发簪取下打散一头黑发,“柳五爷要说什么?”
柳眉山看着她细白的手指穿在黑发间,半天才道:“你突然如此亲近讨好宋芳州,是想……”
“回京城。”九生答的直截了当,“有宋小少爷这个高枝儿在,回京城就简单多了。”
“只为这个?”柳眉山蹙眉看她,“你想回京城,我随时可带你回去。”
九生笑了一声,并不讲话。
那一笑笑的柳眉山心凉,她还是在怨他当初送走她吧?
便顿了很久没有讲话,知道九生问他,“柳五爷还有话要问?”
柳眉山才道:“也许我们该换一种方式来相处。”
九生不明白。
他便撩袍坐在她对面道:“我想和你做比生意,用你的这双眼睛,这个人,开个价吧。”
九生看着他看着他笑了,这才是她熟悉的柳五爷,一切以利益为重。
窗外月影寂寂。
她还没待回答,便听夜色里传来呼救吵闹声――
“来人啊!快来人闹贼了!”
嵬度挑帘进来,看到柳眉山还在愣了一下,随后对九生点了点头,过来扶着九生出了屋子。
柳眉山也跟着出了去,和九生一起站在一堵墙下,看见隔壁火光冲天,听见隔壁慌乱惊恐的吵闹声,喊抓贼的,喊救命的,还有逃命的……
一扭头就看见九生微微勾起的唇角,心里惊了一下,柳眉山问:“隔壁是苏府……这些贼,和你有关?”
九生并不答她,只站在那听着那些声音,心里愈发的畅快。
是过了没一会儿,宋芳州和归寒也被吵了起来,问什么事。
九生只说没事,让小厮们管好门户,谁叫都不要开。
果然,小厮刚刚栓好门,便有人急促的敲门,惊魂落魄的喊:“姐姐救命!姐姐救命!家里闹贼了,那伙人要抓了嘉卿姐姐,姐姐快开门救救我们,让我们进去躲躲!”
嵬度扶着九生到门前,九生听着门外的声音,给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便问:“门外都是谁啊?”
“是我月娘!”门外的月娘忙道:“还有我娘。”
九生看着那黑魅魅的影子,哪里像是只有两个人,便又让小厮问。
“还有谁?”
月娘支支吾吾,“还有……大娘和……”
一人先惊慌道:“九生九生救救我……让我进去躲一躲,躲一躲就好。”
是苏嘉卿。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你,这门你开是不开呢?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
“九生求求你了……”苏嘉卿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带着发颤的哭腔,说求求她,求求她,是当真吓到了,往日里的倨傲跋扈全数没了,只可怜兮兮的道:“九生你就当我是个路人,求求你让我躲一躲……”
“姐姐不能见死不救啊!”月娘也惊慌的求道:“那伙人要抢要杀的,还要抓了嘉卿姐姐去!嘉卿姐姐要是落在这些坏人手里就完了!”
“蜜娘……”她娘的声音传了进来,怯生生的,低微的道:“我知道你恨苏家也怨我们,我不进去,你就让月娘和嘉卿进去躲一躲,就躲一躲,啊?”
九生站着听着,不开口说话。
她听到那喊打喊杀的声音喧闹,有人喊道:“抓了那个小美人卖了还能值不少钱!”
“九生!”苏嘉卿在门外惊慌的哭了起来,“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九生开门让我躲一躲……”
然后,九生听到了她大娘沈素锦的声音。
“九生……”沈素锦也吓的发颤,“我不进去,我知道你恨不得我即刻死了,怪我全怪我,我不该瞒着你干那些事情,但是我和老爷已经受了罚,也知错了,我知道你这口气难消,我不进去,你就开门让嘉卿进去躲躲行吗?”
沈素锦似乎跪在了门外,苏嘉卿哭着喊了一声,“娘……”
“九生,蜜娘。”沈素锦悲悲切切的喊她,“所有的错都怨我,嘉卿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比你大两岁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你发发善心开一下门让她躲一躲吧,你们也是一块长大的,便是寻常的邻居街坊你怎忍心看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让那些贼人给糟蹋了……”
九生听着听着,极讽刺的笑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宋芳州迷迷糊糊的问:“不能救救她们吗?”
归寒却是听明白了,看了一眼九生,又看了一眼柳眉山,伸手一把拉开小厮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便是再恨你爹跟那沈素锦,也跟旁个没关系啊,何况还有你亲妹妹啊。”伸手要去开门。
“不许开。”九生冷声道:“今日谁要是开了这个门就是我九生的敌人。”
归寒一愣,紧紧的皱着眉看九生,“你何必做的这样绝?门外有你的亲妹妹和你的亲娘,那个苏小姐也是无辜的,你……”
“无辜?”九生也看着她,十年来归寒长的越发清秀,偏偏一腔的热血正义未改,如今义愤填膺的盯着九生,九生便问她:“那我呢?他们合起伙来蒙骗我将我嫁给李从善时有没有想过我何罪之有?”
嵬度感觉到九生抓着他的手紧紧发抖,她脸上却是冷的淡的,只手指紧紧抓着他发抖。
九生道:“那天她们就站在房门外,你问问她们有没有听见我在屋里求她们救救我?她苏嘉卿千金万贵是个不经事的姑娘,我就活该被她们一个一个的逼死?你问问她们怎么忍心看着我被人糟蹋?归寒你替我问一问,我错在哪里?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事情就该被她们这么对待作贱!我也是人,是个有血有肉会疼会怕的人,她们有没有拿我当人看过?有没有可怜可怜我?”
“九生。”嵬度握住了九生的手,她颤的实在太厉害了,脸色惨白如同天上惨淡的月色。
那样一番话让归寒语塞,无话可讲。
九生紧紧抿了抿嘴,咬的牙龈在发颤,一口气极深极重的送出胸腔里,才对门外人道:“你们不必求了,从六岁我搬进这宅子里的那一天起,你们苏家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
“九生九生!”沈素锦拼命的拍门,“你要怎样才肯救救嘉卿?你恨死我了对不对?那我死可以吗?我死了你出了这口气能不能救救嘉卿?九生九生!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死不足惜但求你快开门吧!”
然后,她听到九生在门里,异常冷淡的道:“要死死远点,别脏了我门前的石阶。”
一颗心沉到底,府里涌出来一群土匪,各个拎着刀的冲过来。
九生就在门里听着,听着她们哭喊,听着她们求饶,听着那些匪贼们让人毛骨悚然的奸笑……然后转过了身,往屋里去。
“苏九生!”归寒有些急了,“你就算再恨也该分清楚,苏家小姐和你妹妹都是无辜的,你……你何必要赶尽杀绝?你只要发发善心就能救下几条命,你爹和沈素锦对不起你,旁人没有啊,就算你和苏嘉卿有什么仇怨,那也罪不至死吧?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急道:“九生你也有需要人救急的时候,这世间都是一报还一报的,你今日行了一善,来日必会报还给你的,是她们对不起你,以后让她们慢慢还,不行吗?”
她言辞恳切有理,宋芳州听着门外的惨叫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弱弱道:“九生啊,你稍微教训她们一下就好,别真做绝啊,你妹妹也挺无辜的,才那么点儿大……咱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开门救救她们吧。”
“对啊!”归寒也忙道:“你当初也是被贼人拐卖的,也是柳五爷发善心救了你,不是吗?这世间恶人那样多,但好人是比恶人多得多,人性本善我们……”
九生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归寒笑了,又看柳眉山,道:“他当日救我可不是因为大发善心,是因为我对他有用,这个世间好人确实要多许多,但他不是,我也不是。”
一句话噎的归寒语塞,愣愣的看着她,听她言语带笑的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出生带祸,本性向恶,不要再费唇舌度我向善了,我作恶就让我死后入地狱好了。”
归寒看着她急的咬牙,“好,那我去救人!”
“嵬度。”九生喊了一声,嵬度闪身拦在归寒身前。
九生道:“你要做善事随你的便,但不要开我的府门,让那些我不喜欢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苏九生!”归寒气急。
柳眉山伸手压住了她的肩膀,对她道:“这是她自己家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要插手。”
“可是……”
“你的正义且先收一收,就算现在让你出去了,就凭你这种三脚猫的伸手和鬼画符还想救人?”柳眉山打断她道:“这世间事不是但凭善恶就能划分的,不要插手别人的事。”
归寒被他将的一口气憋在胸口,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便往屋里回。
“哎!小道姑……”宋芳州悄悄看了九生一眼,默默的跟上了归寒,“你别生气啊,我们有话好好说,五爷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九生看着归寒和宋芳州一前一后的回了房,才慢慢将目光收回来,放在那扇紧闭的府门上,之外的声音远了许多,她听不太真切了。
“九生。”柳眉山忽然喊她。
她“恩?”了一声,转过头就对上柳眉山在月下望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睛里深深浅浅的有些悲凉。
他说:“我希望你以后于心无愧,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她听不太明白又“恩?”了一声。
柳眉山便笑了,极淡极淡,淡似那月色,“我十多岁的时候也和你如今一样,睚眦必报,绝不心软,至亲亦不可宽恕。”他顿了一顿,望着九生道:“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
他笑的让人觉得无力。
九生看着他,低低说了一句,“我不会,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你有的。”柳眉山道:“只要你愿意接纳,你就会得到很多东西,比如宋芳州和归寒这两个朋友,或者是我……这个朋友。只要你愿意。”
九生在回廊下看着他,廊外月色淡薄,廊外树影沙沙,廊外故人如玉树,她心中万般情绪翻翻涌涌,如浪潮轻轻拍打海岸。
是怨的,又不知该从何怨起,柳眉山救了她,只是在她父母来找她时松开了手,她该怎么怨?
但那情绪就是在,他,宋芳州,归寒,他们轻轻巧巧的将她从他们的世界里剔除了,如今又轻轻巧巧的回来了。
她便低头笑了笑,道:“五爷,我们还是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吧,我的朋友有嵬度一个就足够了。”
柳眉山站在那里,轻轻的“嗯。”了一声。
九生要进屋时又听他声音单薄的道:“你可以让任何人陪伴,只要不是一个人就好。”
她关上了房门,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听到庭院里的脚步声远去,嵬度轻轻敲了她的房门,问她还好吗?
她才疲惫的道:“我很好,你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