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不喜欢这冬日,因为她知晓,寡月的身子最熬不过的便是冬季……
那小丫头将顾九引来,便提着灯笼乖巧的站在那里。
顾九瞧了她一眼,望了眼这四周,方指着远方那片林子道:“那也是农庄的地盘吗?”
小丫头费力的睁着眼望了许久,方道:“回爷,那不是。”
“不是?”
“听费二爷说那是野道,奴家也不知什么叫‘野道’。”小丫头挠挠头道,冻得牙齿打颤。
顾九见她如此,忙道:“你回去吧,这虽是初冬初雪还是多穿些衣服的好。”
十三岁的丫头猛地抬头望向顾九,眼底里满是委屈,不是她不想多穿些,是费二爷要她少穿些来见九爷嘛,费二爷还说,九爷若是见了她冻得发抖,自会抱着她给暖暖的,兴许还能来个香香……
“可是,九爷……”她嘀咕了一句。
“快回屋子里暖着去,也难为你了。”顾九说道。
接过她手上的灯。
那丫头,终是迈动着僵硬的步子回了房。
顾九看着这么一大片地突然想到能种些草药或许是不错的。
她将斗篷带在头上,看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突然还想往那远方再走走……
——
璃王卿泓的大船行至扬州一路风平浪静,将将更换了车马便是有了些风吹草动。
他与青衣一同坐在马车里,一身衣袍简单质朴,只是免不了他行动不便惹人怀疑。
“大队人马如何?”卿泓压低声音问道。
“主子料事如神,大队人马已遇伏。”
修长白皙的手落在扶手上,他轻声道:“看来他们已知悉那御赐送行队伍里的不是我,若是没猜错,他们若是来得快今夜便不会让我进城了。”
“主子,已经准备就绪了。如今离轩城还有五十里地,若是快得话次日丑时便可入城!”青衣说道。
“洛营的人没联络上我,便是不知,那太子那边也便是还没跟上来,太行的快了又免惹人生疑,如此速度便好。”卿泓解释道,伸手掀起车窗窗帘一角。
“再行二十里,太子便没有机会了。”他喟叹一句,“想不到我破釜沉舟亦没让夜帝动容,终究我于夜帝心中一文不值,不及慕氏与太子在他心中半分……倒是谢赟为了加快节奏、看清朝堂局势行了此举,谢赟啊谢赟,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却又不得不叹任何人的死活皆与他无关……”
许久之后,风更紧了些,天空中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一野苍茫。
马车车棚处的灯笼,被风吹灭了又被点上,如此反复多次后,剑士们的神经终于紧张起来。
“嗖”的一声数根箭羽射来。
之后便是无数根齐发。
车队的剑士们一阵慌张后。便拔剑来挡,数十个盾牌护住了马车。
密林里的人喟叹了一句:“果然消息来的不错,看这训练有素的样子当真有大雍剑士的风范,车上的人是璃王没错了!”
车上护着璃王的桓青衣不难从来人的话里辨别出一些讯息。
消息是别人给的?谁会连璃王的行踪都能猜到?
“璃王殿下,您安心上路吧!”
他话音刚落箭支如雨般朝着这大队人马射来。
青衣手快,一掌劈开马车,带着卿泓上马离去。
“追!”树林里的黑衣人一下子涌现出来。
“誓死拦下他们!”
青衣下了一个命令后策马而去,身后马队的剑士与那些黑衣人打成一团。
那黑衣人头目见青衣带着璃王远去,骑马要去追却被几个剑士纠缠住。
他暗咒一句:“该死!”
他因临时接到飞鸽传书说真璃王走的是水路,也许会从扬州过野道而向轩城。情报来的太快,还未来得及同太子的人求证真假,以防有诈,他且便派了少部分人候着,没想到这匿名信竟然是真的!
青衣策马行了约莫数十里。
被青衣护在怀里的卿泓,笑道:“看来前面还有人等着我。”
青衣怔了一下,道:“主子不若我带您走官路!”
且听卿泓沉声道:“不!我们如今只需往按原计划走便是,太子的人陡然接到我的行踪,必然不会立马改变计划折回来,他们官路上埋伏着的人手更多,青衣,生与死便只在今日了,卿瀚杀我之心如是昭著,他如今还未登九五之位,便是连手足之情都不念了,若是日后归政,我还会忌惮什么呢……”
雪花落在卿泓的脸上有些冰冰凉凉的冷,他的双腿没有知觉的轻垂着。
他真的,不曾想过要死在这样无比落寞萧条的季节里。
青衣的手紧紧地搂着卿泓,他视力极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便会策马转道。
不知不觉里他已经带着卿泓行了十余里。
雪越下越大的时候,前方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骑马带着斗笠一身黑袍的男子。
青衣的步伐慢慢放缓下来。
“你不必调转马头,只有这条路上是我一个人,其他官路上皆是无数埋伏。等的就是你们自投罗网……”
冷得让人背部发麻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众人打了一个寒噤。
“杀了我你们便能从这里走过去。”
孤苏郁冷凌的眉目凝视着他们。
青衣一勒马缰,转头就要向身旁野道的小道上转过去。
“嘶——”骏马哀嘶一声,马蹄便被丝线一样的东西割断,骏马受惊便跪了下去。
还好青衣反应快抱着卿泓从马上跳下。
孤苏郁早已骑着马走到二人身前。
蒙着黑纱的脸上,冷凌绝美的凤眸直视着桓青衣:“怎么样,只有我胯下的这匹马了来不来取?”
青衣将卿泓安放在路边一处。
“主子,青衣誓死保护主子,若是青衣与这家伙同归于尽,主子便亲自去……”
他苦命的主子生来不亲人关爱,站在权利顶端的父亲也是视他如工具,夜帝一生软弱,连保着主子的能力都没有。
青衣一掀青色的长袍,露出那铜质双锏。
“尽管放马过来!”桓青衣朝着马背上的孤苏郁说道。
“果真是桓家锏法唯一的传人,当年桓公只身一人独闯吴宫救高祖之事,大雍争相传颂,便要鄙人领略一下这旷世锏法!”
说话间,那人已退了斗笠,黑纱蒙着脸,他的墨发被风吹得扬起,雪花飘落间,美得惊心动魄……
刀光剑影之间,剑法与锏法,都行云流水的毫无破绽……
孤苏郁唇边勾起一抹笑,他敢单刀赴会便也绝对有他的理由。
多年的剑士生涯,他的剑法可不止于大雍剑士的剑法,他可是神剑孤影之徒!
伪装了这么多年,就让他今日用孤家的剑法打到桓家的锏法,一血前耻!
顾九是听到了骏马的哀嘶后赶来的,观察了好长时间,才知道看清是桓青衣抱着璃王。
慕华胥给的信号弹说到底她是不敢放的,她怕她一放便能惹来拿黑衣人的注意,她从怀中拿出一条黑布蒙在脸色,将斗篷带得更低些,摸着走过去,就看到那大树下躺着的一身水蓝色衣袍的少年。
少年的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个相斗的人影。
卿泓见有人来震了一下,意识到来人没有恶意,而且,而且他感受不到他的内力,步履轻盈的不似男子……
他眉头皱了一下,方见顾九将手指放在蒙着黑布的脸,近唇的地方。
“嘘。”
卿泓愣了一下,只觉得凝着这人陡升一股熟悉感。
那方。
“你输了,桓青衣。”孤苏郁将剑指向已受重伤的桓青衣,当然这数百个回合下来,他伤的也不轻。
桓青衣不可置信的盯着孤苏郁,这人是谁?这人到底是谁?大雍的剑士他都有领教过,他如何不知太子的身边还有这等一等一的剑客!
孤苏郁举着剑的手离桓青衣更近三分。顿然他觉得脖颈一凉。
“放了他,不然要了你的命!”顾九粗着嗓子说道,七十骇人。而事实上她上下牙齿都在“打架”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第一次做这种事,玩这种危险游戏还真不是人玩的。此刻她颇有些骑虎难下,手抖,心更抖,没事非要逞什么能到大英雄呢?
她还不想死,她死了,她的小寡月怎么办?她死了,他娶了别人怎么办,他若娶了别人,她便化作厉鬼纠缠着那女人;再者她又想他若是没人照顾,那岂不是更凄惨?
谁叫自己跑这么远,谁叫自己逢上了,恰是璃王,恰是卿泓!这让她调头转身的勇气都没有,欠着的,这回还到真真是要她拿命给补上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你主子走?再往南走五里有一车马行,那里有人接应你们。”顾九粗着嗓子朝青衣吼道,风将她的斗篷捂着头的部分吹掉,露出她的高冠。
雪花迷乱了她的眼,她都要为自己的“勇气可嘉”感动的“哭”了。她忙空出一手摸出身上的信号弹,放了。
桓青衣愣了下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又去抱卿泓。
“壮士,青衣多谢壮士……”
“废话干嘛?不想死快离开!”
青衣再度怔了一下,连卿泓的脸上都起了变化。
当骏马正要离去的那刻,顾九感受到她挟持着的人的身体怔动了一下。
她心惊,手上的匕首贴着他的脖颈更紧了些:“你若再动我就……杀了你!”
孤苏郁望着绝尘而去的桓青衣与璃王,冷凌的目里闪过一丝狠戾。
“你若要杀我,便是早杀了!”孤苏郁冷声道。
顾九颤了一下,这声音很冷,却又很好听,很悦耳,听着……难不成,是一个美人杀手?
见身后挟持着他的人沉默,孤苏郁唇角微扬,道:“就让我猜猜,应该是你从来没有杀过人……哈哈哈……”
那人狂笑间已将顾九的手腕握住。
孤苏郁转身间就要直取顾九的脖颈,也许是他预感错误,或者是他与桓青衣打的两败俱伤,太虚弱了,听觉都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