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我心里一直都搁着一件事情,关于金骏眉。
两年前,阿姨精神崩溃以后,姨夫迅速失踪,在我心里,给他贴上过无数类似懦弱,胆小,无能,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之类的标签。可时间久了,我冷静下来,便开始怀疑自己。
印象中,姨夫一直都是一个温柔,谦逊的男子。他无论多忙都记得回家吃饭,他无论多累每周都会带着茜茜和米米出去游玩,无论过了多久都记得和阿姨之间每一个重要的日子。
以前,我甚至看到过阿姨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姨夫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护住她,这样的男人真的会因为阿姨疯了而逃跑吗?
最重要的是,我妈因为阿姨一家的事情对我时亲时疏,却从未见到从她嘴里说过姨夫一个字的不是。
按照我妈的性格,这是在太诡异。可他们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我也从来都不敢提起。
至于金骏眉,便是姨夫最喜欢的茶种。
以前我住在他家,常常看到他清晨一杯,夜晚一壶,爱得难以释手。曾经,他还邀我爸和他论茶道,可我爸对茶文化,一窍不通。
为此,我还嘲笑过我爸。
思绪飞远间,到了目的地,我下车,慢悠悠的晃荡回家。心里想着该怎样和我爸开口。
在离院子十几米的距离,远远的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戴着帽子和墨镜匆匆忙忙的从我家出来,慌慌张张的离去。
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一眨眼,那身影便消失无踪。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转身跑回我家。
我爸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惊讶道:“宣宣,你怎么现在回来?”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想你们了。”
他搁下书,面上毫无波澜,眼睛带着关切:“心情好点儿了?”
我点头,不愿提及此事,左顾右盼道:“我妈呢?”
看出我的心思,我爸也没有继续问,他回我:“买菜去了。”
我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多。我皱眉,平时我妈只有在知道我要回来之前才会提前出门卖菜,一般情况下,她都是早上直接买好了的。
也许我爸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补充道:“今早你妈买的菜中午都吃完了。”
我问:“有客人。”想起刚刚门口的女人,我小心的问道:“爸,刚刚从我们家出去的人是谁,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我爸一愣:“你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45
我爸的表现让我没由来的心慌,他看我的眼神甚至有些躲闪,这代表他有事情瞒着我。他说:“是领居家的姑姑,回来看看老家环境。”
对于这样的说法,我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虽然那时我还小,可我清楚记得邻居一家早已迁移海外,是否真的回来有待查证。不过,我爸的样子既是不想说我也能逼他开口,况且,此事只是一个插叙,我得回归到正题。
“这样啊。”我搓了搓手,装作不经意提起:“爸爸,天气那么冷,你怎么不泡茶喝。”
说起这个,我爸似乎很无奈,他叹气:“最近有些失眠,你妈认为我是饮茶过量,趁我不在给藏起来了。”
“失眠啊。”我忍不住笑道:“那我赞同我妈的做法,茶是提神的,你每次喜欢上一件东西总是毫无节制的。”
我爸不满我的说法,拿起书忘我脑袋上敲了一敲:“人生难得喜欢上的几样东西,都被你妈给剥夺了。”
“我妈是为你好。”我嘿嘿一笑,话锋一转:“姨夫以前也常常喝到失眠,阿姨就会把茶藏起来,不过姨夫比你强,每次都会被他找到。”
我看到我爸的表情在我提到姨夫和阿姨时变了又变,我再接再厉试探道:“爸爸,你上次说茶叶是一个叔叔送你的,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么慷慨大方的叔叔了?”
事实上,我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我爸不可能不懂我想问什么,可当我看到他的表情时,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了。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回来的这一趟毫无意义,我知道了又怎样呢。
人,总有一些秘密,不该你知道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该你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何必去刨根问底呢!就像我瞒着旬阳过去的一切,就像我瞒着我爸妈我和旬阳重新在一起的事情,总归都是有我的理由,我爸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这层纸什么时候捅破,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风雨欲来的那一天。
“你也知道别人对你爸慷慨,你这个做女儿的连别人都不如。”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站在门口对我一段呛声。
余光瞥到我爸暗暗叹了一口气,又看到我妈空空如也的手。收敛下心神,走到我妈身边一顿甜言蜜语,不过,我妈从来不吃我这一套,瞪了我眼,自顾自的往厨房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幸好早上炖了汤,家里好像还点排骨和肉,突然回家也不知道晚上的菜够不够。”
我跟上去,陪着笑脸:“不够省着点儿吃。”
“再怎么省也把我和你爸的份儿都吃了。”我妈没好气道。
陪着我妈在厨房转悠了一下午,主要还是想学学她的手艺,等我学厨艺再进步一点儿,我就可以给荀阳做饭了或者荀阳做饭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帮忙。这种想法让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竟从未给我爸我妈做过一顿饭。
古话说得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在我妈眼里这就是吃里扒外的行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一样吃里扒外,但我觉得要让我生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儿不如去生一个让别家女孩扒我家外的男孩儿,这样我赚了我儿子也赚了,大家就皆大欢喜了。
很久以后,我把我的想法告诉荀阳,他若有所思的点头:“想法很好。但你这种把自家喜悦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行为是不提倡的。”
也许是我妈多了我这个帮手的缘故,所以提前开饭。开饭前,我借口去洗手间给荀阳发了个短信,不过直到吃完饭他都没有回我,这让我心里有些失落。
然后,我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归咎于他可能在忙吧!
冬天天黑的总是很快,刚过六点,外面就一片漆黑,窗户稍微打开一点,就能听到吹得呜呜作响凌冽的寒风。院子里的几棵树早已秃了头,枝桠在风中东倒西歪,树干却屹立不动。此种精神可敬可畏,若那是我,早就缩成一团,当然,也许它想但做不到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爸说开车送我回去,我看了窗外很糟糕的气候,很有良心的拒绝了他的提议。天气那么冷,他一个人来回奔波我可不放心。事实上,我也不是很信任他开车的技术,尤其是那年发生交通事故以后,他更是尤少开车,这大半夜的,万一出点事儿可怎么办。
在他们的目送下,我裹得严严实实的离开了。街道边的路灯修好了一盏,边上还坏着五六盏,借着微弱的灯光我走出这段虐显黑暗的路程,重见了光明。
望着不远处的车站牌,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莫名觉得有些孤独。却意外的,惊喜的看见站牌旁边一道很熟悉的身影,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和我一样孤单,孤单得仿佛世间只剩下这么一个人。只要他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会黯然失色。至少,我的眼里只看得见他。
欣喜之余,我加快脚步跑过去抱住他,他微微踉跄了一下抱起我,笑道:“吃了多少,变重了。”
我贴着他的脸,很凉,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尼古丁,即使被冷空气带走了一部分,我依然嗅到。我把手贴在他的脸上,问:“你一直在这里吗?等我多久了?怎么不回我短信?”
他笑,一句话总结:“一直等着,怕打扰你。”
我不知道荀阳是否察觉到什么,但此刻,我很心疼他,更不想去想别的。我握住他的手,冰得彻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然后把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笑道:“我给你捂捂。”
他想抽回手,却被我紧紧抓住,他无奈道:“我们回家吧。”
心里一动,我静静的注视着他,嗅着他指尖残留的尼古丁,我说:“荀阳,你抽烟了。”
他云淡风轻半开玩笑道:“取暖……”
他的话突然截止,因为我吻了他,我说:“我帮你取暖。”他的唇同样很凉,我静静的贴着他的唇,呼吸交缠间似乎真的温暖了对方,良久,我放开他。
“你说了,你要戒烟的。”
“所以,刚刚代表你在帮我戒烟?”荀阳满眼笑意,抬手想要捏我的脸,却又突然放下。我主动拉起他的手,大约是天太冷,脸没红起来,我厚着脸皮点头:“是呀。”
他笑,见我坚持也不再顾忌,反手包裹住我的手,暧昧道:“回家再戒吧。”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脚步纷乱匆忙,每个人都赶着回家,家里有温暖的灯光,家里也有温暖的人。荀阳牵着我慢悠悠的走在路上,我半靠在他身上,兴奋得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荀阳,我今天看我妈做菜,我觉得我的厨艺应该有些进步了。”
“好,回家做给我吃。”
“你没吃饭吗?”
“那你明天做给我吃。”
“好,我明天做给你吃。”
……
**
检察院那边临时有事需要处理,貌似是贩毒案有了眉目,荀阳说,他可能会忙到很晚才回来,让我不要等他,吃完饭就去去睡觉。
我看着面前一堆好不容易准备好的食材,忍不住叹气。荀阳真没口福,我说了今天做饭给他吃,可他不在我就一点儿动手的兴致都没有了。慢悠悠的收拾好食材,犹豫很久,终究是懒惰战胜了食欲,决定去超市买桶泡面饼干什么的。
天气预报说,最近有下雪的趋势,我穿着厚厚的外套走带街上,依然还是觉得很冷很冷。幸好超市不远,我三步并作两步眼看快到超市门口,手机铃声恰是响了。
屏幕上,是岑利明的名字。我愣愣的看着屏幕,迟疑了好久,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岑利明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说:“宣宣。”
张了张口,我说:“是我。”
接着,彼此沉默下来,这短短的数十秒,天空奇迹般的飘起雪花。我抬头,惊讶的望着天空,有雪花落在脸上,瞬间融化。
“下雪了。”我打破沉默。
他接话:“但是很冷。”话落,伴随着几声咳嗽从听筒那边传进我的耳朵。
“注意身体,不要老加班。”我嘱咐道。
他‘恩’了一声,说:“你也不要站在大雪中,小心感冒。”
我一愣,四处环顾:“你在附近?”
几秒的安静后,我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岑利明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他对我笑,没有立刻放下手机:“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我忍俊不禁,都已经出现了还问,我挑眉道:“你认为呢?”
他又笑,笑得和以前一样温柔,只是眉宇间有藏不住的倦怠,他慢慢走近,到我面前时终于收起电话:“宣宣,你还好吗?”
我点头,想说我很好却说不出口,只能问:“你呢,过得好不好。”
他凝视着我,摇了摇头。我垂下眼睑,心里有一股忧伤缓缓趟过,但我知道该断的还是得断,我低声说:“利明,我和荀阳……”
“别说。”他打断我,微微叹气:“我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滚床单好不好~~~~~~可以无视我~~~~~~哦呵呵呵呵~~~~~~
☆、chapter46
也许岑利明的感觉是对的。我们之间的存在着哪怕是时间也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不知道假如没有冯晨晨,我和他会不会顺利的走近婚姻殿堂,但我知道,即使结婚了我也不见得幸福,我对荀阳的执念太深,对过去的一切始终无法释怀。
我甚至能想象,这种失去一切换来的稳定,过了一年两年三年,我会在压抑中活得越来越没有自我,不仅是我,还有他。从前的岑利明,也并非这样沉默,忍让。和我在一起时,他总是小心翼翼,我有多想念荀阳,他就会有多大的不安。
分开,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儿,不管心里多痛,总会有时间来抹平它,至少,我们还可以回归到最真实,最舒服的状态。
溶化后的雪花就像眼泪,我和岑利明站在大雪中静默许久,我说:“冯晨晨其实不错的。”
他看着我苦笑道:“我不是物品,宣宣。”
这场大雪一直没停,我和岑利明找了家咖啡馆坐了好一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不过,我从岑利明口中知道会很多在我离开后就停业了,冯晨晨身体好了以后也去了巴黎留学。
我很欣慰,冯晨晨没有因为流产一事耿耿于怀,她比岑利明聪明,选择放手,放开别人也放开自己。而我今天能碰到岑利明,似乎并不是意外,他望着我,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都归于平静,他有话和我说却没有做好准备,他不说我也不会追问。再次沉默了两杯咖啡的时间后,我意识到我该离开了。
拉开椅子,我站起来,岑利明抬眼望我,一直平静无波澜的脸上滑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淡笑,他冲我点点头,我也冲他点点头,这就意味着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