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崎如脱兔狂奔,转瞬没入男厕,敦也没心思去关照这位老手,究竟怎么糟蹋夜总会的马桶。他站在公共洗手池旁,昏昧的霞红灯光忽而落到瓷白酮体上,垂着头掀开帘子而出现的是那位刚走开的美沙。
坐下时敦没能注意到,美沙的身高并不算低,胸前暴露的美妙起伏,在俯视角度下更是饱满,他随即转移视线。或许在有些男人看来是件好事吧,他的身高带来的不便之处。
这下明显扭过头去,美沙轻轻地笑了声。但目光再接上她的双眸,敦只以为先前是错觉,那张姣好亲切的面孔,如坠冰洞毫无生息。她的眼角通红,这次不是化妆品的附加效应,面具惨遭溶解。
得说不愧是职业素养,美沙的笑容像刚出炉的现烤面包,再次热腾腾地新鲜上架。她笑着,却不多说话,敦心知肚明,眼前的女人不见得表面上和善,如果不是大崎授意,或许她并不屑于搭理自己。
可她看起来眼睛红得异常,和刚刚的大崎相似,他一直就读于偏差值将近75*的中学的聪明脑袋,立刻发现这是醉鬼要吐不吐时的征兆。
“Jeff先生,麻烦稍微让一下呢。”
“啊,好的,抱歉。”
再聪明的脑袋,也不能主管他身躯每个细枝末节,长到这么大只,堵住了美沙去路,害她要主动和这人再说话。她在刚刚那桌被灌了太多,不是村上这种还算讲义气的男艺人,都是些上年纪没良心的糟老头子,很难说今晚是不是就此歇业。气氛才刚刚好,这会儿回去的话,业绩是要被其他人占走,她咬咬牙,转身要再回厕所吐干净才罢休。
“你醉了,美沙小姐。一个人很危险,我看过社会新闻,醉汉会溺死在呕吐物里。”
大概是她没控制好的神情惹怒这位幼稚鬼?美沙先入为主地想,不顾另一端厕所里大崎夸张的呕吐声,反倒管起萍水相逢的陪酒女。敦似乎也践行这份猜想,在她毫无回应还要走时,扣住她手腕。
美沙深呼吸,摇摇头,咽下呕吐的醉意,“不早了,Jeff先生,明天还要上课吧?不如早点回去睡觉。”
替他回答的是大崎夸张的“呕――”响彻两人之间,美沙用力甩开搭在腕骨的手。敦是一眼看穿她的佯装和善,却没想过这女人真说起赶客的话来,比聊天的功力更胜一筹。他很想回击,于是便这么依在门旁,直到美沙扶着门框,慢吞吞地走出来。
她小声地“诶”了一下,照理说,平田敦这种抹不开面子的男人,被刺了下就该一走了之。她偶尔听大崎提起过这个后辈,业务能力很好,长相也是备受各种女人追捧的类型,身高虽然快接近一米九,但举止神态会让人忍不住觉得是个小孩。
敦,私下话很少,还有点认死理,不过念书也挺好,总之是个很好的弟弟。大崎这种人,说起来不像会有几分真心的模样,他做人做事总是严丝合缝又留有余地,但对平田敦的评价,是让美沙难以置信的。
“麻烦您让一下。”
不排除他有男性的共通恶习,就是需要女人服软,讨好谄媚。美沙主动推了推他的后背,发现推不动。现在的小孩可能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她背过身翻了白眼,确保没被看见。
“你,不会是大崎前辈的女朋友吧?”
“没头没尾地,你在说什么,大崎是我的高中同学。平田敦先生,你再这样我要喊人过来,店里是禁止骚扰的。”
难以置信,大崎这种钻进钱串子的人,能忍受和这种人每天相处还不按小时计费。美沙沉下脸,可惜她长得不是恶人脸,生起气来毫无震慑力,只像个张开蚌壳的海产生物,愤怒让她更容易被窃走最宝贵的肉身。年上者外表精致的糖壳被几句话轻轻敲碎,他看穿美沙就是那种外强中干的女人,于是说些让旁观者不明利害,甚至觉得他还是个后辈的鲁莽发言,他用同样的方法便能治住大崎。
“只是很在意,抱歉。”
敦就是喜欢惹恼人,再假意道歉,颇有种我是小朋友,你不能和我计较的意味。很巧,美沙很吃这套。她干这行久了,却对及时道歉的人总多几分宽容心,比如客人“不小心”摸了胸再老实道歉,少给她几个零头,也可以原谅。
并且平田敦长得确实真诚,很少有人能用“真诚”来形容皮囊,他的脸与身材并不匹配,面庞线条流畅,瞳仁乌黑,认真看向你,美沙会想起她最喜欢的那些大型犬。他侧过身让美沙在镜前漱口、整理发型、抹上口红,还递过几张抽纸,那样美沙可以不用费力地越过他。
美沙倒真的拿他没办法,没有摄像头,不能说他在骚扰自己,何况这家伙最近风头并不小。她没去看过那场电影,但身边有男朋友的陪酒女朋友们,也叁叁俩俩和恋人去看过。
他们都是卖笑的,可平田敦每天都能在商场、地铁口被人看见,被追捧,她只是夜间活动的老鼠,难道她会任性到得罪未来可能的主顾?自我的任性有度,美沙脚下的高跟鞋踩得很响,说了句谢谢后匆匆离去。敦挑挑眉,想起大崎在厕所里也呆了半天没出来,良心发现,去把真的差点溺死的前辈捞出来。
彼时让他们都无法认清的,是初次见面就莫名争锋相对的心态。明明是可以好好坐下来说话,甚至后来在床上也打得火热的两人,又也许,所有爱恋的开端便是事件全部的隐喻,美沙的名字是个谎言,他们的爱恨都是。
*偏差值75,理解为本科清北复交的水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