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个婢女出身,居然就让她成了陛下身边的第一人,真是让人不快。”说这话的少女色若春花,穿着鹅黄色锦衣,正坐在池边凉亭中,对着对面的人抱怨,娇憨之意顿现。
坐在她对面的少女看上去就冷清许多,浅色锦裙衬托出苗条身段,指尖一点嫣红就格外地吸引人。她含笑伸出手来,点着那鹅黄色锦衣的少女额头,笑道:“你呀,真是口无遮拦。巧嫔娘娘如今身怀龙胎,金贵着呢。这可是陛下第一个孩子。”
鹅黄色锦衣少女嘟着嘴转过脸去,目光落在池水上,随着里面游动的锦鲤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说:“这种身份低微的女人若是生下了皇长子,可真是糟糕啊。”话音刚落,她就回过神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滴溜溜地左右看了一圈。
好在两人入宫时身边都只有一个婢女,都远远地站在离亭子有些远的地方,并未听到。她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娇嗔着过去摇了摇对面人的手臂:“蕊表姐,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被她叫做蕊表姐的人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答应下来。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回了自己在宫中暂居之地,各自含笑说再见。
等到转过身进了房间,蕊表姐――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女关丹蕊脸上就没了笑意。坐下来抓起一本书心不在焉地捏在手中,她将自己今日所说的话都回忆了一遍,觉得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之后方才重新带上笑意,翻看起书来。
而另一边,鹅黄色锦衣的少女,礼部左侍郎嫡三女甄婉菁进了屋,抓住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就想丢出去。拔了两下没有拔下来,恨恨地住了手,在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捏在手中,恨恨道:“以为我是傻子,听你两句挑拨就傻乎乎地冲过去和巧嫔作对?关丹蕊,你真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若不是……”
她的话未曾说完,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悄声道:“甄姑娘可在屋里?”
甄婉菁的脸色一阵变幻,好容易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又复露出那副娇憨模样,过去开了门。与进门的少女亲密地交谈了一会儿,对方告辞里去,甄婉菁脸上方才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秀女们这番作态,自然有人看在眼中,不多时,就有人报了出去。
陶永安身边的内侍收到最终汇聚成册的消息之后,当天晚上,就悄声将消息告诉了陶永安。
陶永安喝了一点儿酒,有些微醺,却正是睡不着的时候,听了内侍所言,当即一笑,让内侍取了册子过来,却没有看,捏在手中抖了两下,又丢在了桌上:“明日给升平公主送过去。”
陶蓉蓉收到册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懒懒地睡过了午觉之后,陶蓉蓉才将东西打开来看,上下翻了一遍,她让人叫了送册子的内侍过来,问:“我记得,上次入选的人当中,有一个叫陶芸芸的?”
那内侍在宫中也算是机智过人的,当即笑道:“回禀公主殿下,确实有过一个叫做陶芸芸的,只是那陶芸芸,前些日子陛下旨意过来,已经是从名册上勾掉了。”
陶蓉蓉一怔,这件事,陶永安丝毫没有提过。
挥手让那内侍在一旁等着,陶蓉蓉将册子细细地看了一遍,记得差不多了,方才让人铺纸磨墨,写了条子让那内侍带回去了。
没过两日,陶蓉蓉在自己的一个园子里开了花宴,说是帮秦国公夫人接风,实际上不过是想细细观察观察秦国公夫人。
后者自进门以来,除了与陶蓉蓉见礼的时候笑了一下之外,别的时候脸上都是淡淡的。就连别的夫人过来攀谈,她也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陶蓉蓉看在眼中,端起酒杯,笑吟吟地对秦国公夫人举杯:“今日仔细看去,国公夫人的气色倒要比前次相见要好太多,真是让人羡慕得紧。不知道夫人是用了何等妙方?”
秦国公夫人面无表情同样举杯,道:“不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陶蓉蓉点头,笑道:“也是,秦国公大胜而归,是国之喜事呢。”秦国公夫人勾了勾嘴角,并不作答。
边上有人问起陶蓉蓉旁的事,陶蓉蓉也就顺势与那人攀谈起来,将秦国公夫人晾到了一边。秦国公夫人低眉敛目,盯着自己杯中酒看了一会儿,忽地转头对身边端坐安然的信国公夫人道:“乔夫人许久不见了。”
信国公夫人含笑应是,就听秦国公夫人道:“不知道乔夫人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信国公夫人含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我家里头简单,日子过得并不如夫人这般热闹,不过日子倒是过得十分安稳。”
秦国公夫人勾一勾嘴角:“说得是,很安稳。”她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对着信国公夫人举杯喝完杯中酒之后,她说:“也不知道,这安稳日子还能过多久。”
信国公夫人的脸色就有些变化,却依旧笑道:“夫人此话从何说起。如今天下太平,连边疆都已经被秦国公平定,何来不安稳的说法。”
秦国公夫人看了信国公夫人一眼,道:“不,很安稳。乔夫人的日子自然是过得安稳极了。”
信国公夫人被她这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得心头极为不快,看了她两眼,就不在与她说话了。秦国公夫人似乎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喝着酒,有人过来的时候攀谈两句,十分自得其乐。陶蓉蓉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漪涟泛起,平静下来。
等夫人们起身告辞的时候,陶蓉蓉特意送了秦国公夫人两步,两人并肩走了两步,彼此都默默无声。就要走出赏花区的时候,秦国公夫人却忽地开了口。
“公主殿下就不必再送了,”秦国公夫人说,“殿下身份高贵,不敢让殿下多行。”
陶蓉蓉掩唇轻笑,道:“秦国公夫人说笑了,不过是走两步路,又与身份高贵有什么关系。”
秦国公夫人面无表情点头道:“殿下说得是。”停了一停,她忽地又说:“不过,殿下身为皇室女儿,有着最高贵的血脉,也该为贵女们做好表率才是。”
陶蓉蓉挑眉,话还未说出口,秦国公夫人就急匆匆地俯身行礼,不等答话就直接告退了。
看着她在一群丫鬟嬷嬷的包围中离开,陶蓉蓉心中迷惑顿起。这秦国公夫人今日这番话,到底想说什么?
回了公主府,陶蓉蓉甚至都还在想这件事。
二管事过来报信的时候,陶蓉蓉有些神色怏怏,二管事就笑道:“不知道公主殿下因何而不快?小的愿为公主殿下分忧。”
陶蓉蓉回神,笑骂道:“你平日里难不成就不是在为我分忧?”二管事呵呵直笑,对陶蓉蓉道:“只是见今日殿下眉头紧锁,怕殿下有什么事郁结于心。”
陶蓉蓉摇了摇头,顺势就将秦国公夫人所说的话说了一遍,道:“也不知道她特意过来说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二管事同样思索一阵,忽地灵光一闪,道:“殿下,莫不是……”他的话后半截被吞了回去,陶蓉蓉看着他迷惑不解。
二管事犹豫一会儿,轻声说:“大管事那日带回来的美人。”
陶蓉蓉一怔,忽地就明白过来。二管事是在说,秦国公夫人也许是在讥讽自己的出身。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就冷笑了一声:“如今天下初定,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是泥腿子出身,难不成她所有人都看不过眼不成?”
二管事神色微妙:“殿下,秦国公夫人是前朝世家贵女,秦国公也是前朝世家子,看不惯本朝中人,向来也是可能的。”他的口气倒让陶蓉蓉笑了起来,指着他道:“你这副作态,到好似以前与她有过什么不痛快一般。”
陶蓉蓉这话一说,二管事的表情就更加微妙了:“殿下所言甚是。”陶蓉蓉一怔,立刻好奇地看着二管事,二管事支支吾吾说出来一番陈年旧事,让陶蓉蓉又笑了一阵。
好一会儿,她止住笑声,安抚了二管事两句,问过他没有旁的事情之后,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等到额软式出了门,陶蓉蓉脸上笑意彻底消失,捏着手中白玉茶盏,冷冰冰地想:“如今已经不是前朝,前朝所谓的世家贵族,亦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尤其是秦国公夫人。
陶蓉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