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她没杀过人,但是不代表她不敢杀人。胸中怒火重重,死亡的威胁又一直缠着她,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人,用他的死来祭刀。
她江篱,如今就是一柄复仇的刀!
当初她与厨房的老王关系最好,而她修为又最低,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老王就多照顾了她一些。厨房外面的种种阵法陷阱和破解之法都传授于她,因此此时江篱避开一切危险钻入厨房,并且命令江笆躲在柴禾堆里,自己则拿了两把砍柴刀,一脸凶狠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藏书楼那边渐渐散开的黑雾。
一只乌鸦飞了过来,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停下,冲着江篱呱呱地叫唤。这样的声音,使得她本来悍不畏死的心也有了片刻松动,乌鸦本就不祥,如今一路跟着他们,是否说明,她与江笆也无处可逃,最终难逃一死?
她不甘心!师父临死之前还嘱咐她躲好,金蛇替她引开了那么多歹人,她决不能死!
藏书楼那片天空的黑雾渐渐散去,江篱紧张地盯着那边,却没料到,一个头戴宽沿斗笠,身穿黑衣的男子从竹林小径那头出来,他身形极快,落地无声,几步便跃至厨房门口不远。
江篱手拿柴刀,冲着他喊道,“今天我跟你拼了!”说完之后,她往前冲出两步,将手中的一柄柴刀朝那人甩了出去。
柴刀极为锋利,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芒。本以为那人会嘲笑她自不量力,受了挑衅之后会过来将她碾死,却没料到那人在厨房面前停下,面对飞来的柴刀亦不闪不避,而那柴刀,在靠近他时仿佛遇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啪的一声,锋利的柴刀断成两截,坠落在地。
灵气屏障!这人,至少也是筑基期,她修为低看不出对方修为,然而这个灵气屏障,却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才能修出的,控尸门的弟子大部分都是炼器期,连大师兄都只有炼器九层,而达到筑基期的整个控尸门也不超过三个,此时看到对方修为,江篱心头一跳,也不知道厨房的这些危险,能不能将他诛杀。
她双手握住仅有的柴刀,双目血红,冲着那黑衣人呲牙咧嘴,明明想要摆出凶狠的模样,通红的眼睛里却有盈盈泪光,就好像想将自己装作一只凶狠的狼,在别人眼里,却只是一只张着翅膀护崽的母鸡。
看到对方轻松地避开那些陷阱和危险,江篱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彻底停止了。她本以为对方最多不惧这些危险,却没想到,他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江篱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带着斗篷,不敢露出本来面目,从头到尾也没有发出过一丝声音,大花二花没有乱叫,熟悉竹林小径,如今,更是知道厨房设下的陷阱禁制……
他是控尸门的人!
“你是谁?难道说这次那些修士并非路过,而是你引来的,你是控尸门的奸细?”来人已至身前,身上威压迎面扑来,江篱只觉得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然而她昂着头,拼命挤出这句话,“你是谁,既然横竖都是死,求个真相,也叫我死得瞑目!”
她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控尸门的每一个人她都喜欢,此时突然得知其中有个大恶之人,她只觉得心头又怒又恨,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却在这时,那人忽然抬起手,朝着她的头顶压了下来。
就这么死了么?
“呱呱……”乌鸦一声惨叫,扑腾着从树梢飞起,她仰着头,还能看到天空飘落的一根黑羽。
“忘了吧!”一指按下,正中江篱眉心。
他到底不舍得杀她,既然如此,就忘了吧。
☆、第 6 章
江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呆在一片高粱地里,她揉着太阳穴缓缓地坐起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后咧嘴一笑,又顺势躺倒在地。
现在是夜深人静之时,高粱地里有一声接一声的虫鸣,天空也并不是漆黑入墨,而是藏青色,上面点缀着闪烁的星辰,月亮嵌在了云层里,只露出一丁点儿的月牙儿,那银色的光犹如山涧溪流一样从天空倾泻而下,给整个高粱地都染了一层薄霜。
就连站在她身旁的江笆也是一样,他此时面容清俊出尘,一双眼睛犹如黑曜石一般闪闪发亮,只可惜他没有看任何地方,眼神也是极为空洞。不远处的高粱上,仍是落了一只乌鸦,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江篱的视线,它呱地叫了一声,因是夜晚,这声音更显凄惨,江篱伸手从地里捡了块石头,朝着那乌鸦扔了过去,将它惊得一飞冲天。
那人封锁了她全身的灵气,她如今就是个凡人。
那人还封锁了她的记忆,让她忘记一切,只是,她虽然没有修炼天赋,却具有一般穿越者都具备的能力,因为穿越而来,所以神识强大。
是的,她神识强大,虽然仍旧破不开那些阵法的灵气屏障,却是因为她不懂也学不会,然而别人,也无法轻易的伤害她的神识,抹去她的记忆。她其实还记得,只是暂时,只能装做完全不记得了。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神识比往常还强了一些,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像是感觉到了周围还有人在窥视,那人,仍旧跟着她。
江篱站了起来,随后一脸惊恐比抱着双臂,“这是哪里?”她看到江笆的时候眼前一亮,想要过去却在他面前停住,“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她等了许久,江笆也没有回应,她搓着胳膊,只觉得夜风凉得沁人,于是哆嗦着道,“怪人!”说罢之后,她扒开面前的红高粱,一步一步地朝着田外走去,身后江笆亦步亦趋地跟上,她顿时脸色大变,“你别跟着我!”
因为回了下头,她没有注意到地上的石头,结果一下子摔了出去,直接摔了个口啃泥,起来的时候,嘴里都衔着草屑儿,手心也被蹭破了皮,可是她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出了高粱地,看着面前的路更是一脸茫然。
而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片刻之后,那道让她心惊胆战的窥视终于消失了,江篱心头松了口气,然而脸上泪水决堤,哭得更是撼天震地,那声音凄凉惶恐,本来是做戏的,倒最后,勾起了她心里那些惨痛的记忆,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了,却在这时,一个人从不远处的棚子里走了出去,手里拿着个烟斗,另外一手拎着个烟袋。
他朝着江篱的方向看了过来,“哪里来的野丫头,哭啥哭,嚎丧呢!”
此时的江篱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灵气,与凡人无疑,而控尸门对敌一般不依靠自身力量,都是操控尸体,再加上她入门时间算起来不长,师傅偷懒说还在考验阶段,并没有教过其他炼体的法术,她因为平时经常做杂事身体不错,但灵气完全封闭,想要对付一个年轻力壮的庄稼汉,还是有些吃力的。
因此,她不敢再哭,却又忍不住,只能将手臂塞到口里咬着,只是片刻,就咬出了血痕。
那汉子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身躯高大,地上的影子斜斜的扭曲着,看起来格外狰狞。江篱立刻转身想跑,殊不知先前那一跤还崴了脚,之前因为那人还在一直紧绷神经没觉得多疼,此时走一步就觉得钻心的疼痛,让她连吸了几口气!
因为全身灵气和修为都被完全封锁,她现在都不敢沟通江笆,虽然神识还在,但活尸也是要从主人身上获得灵气的,她现在可是半点儿灵气都没,身上也没有什么灵气的药材和灵石……
没有本事驭尸,尸体即可噬主,疯狂的活尸,会把她和那大汉都嚼碎了吞掉,她自然不敢给江笆下命令了,毕竟完成指令是要消耗体内能量的。一般活尸没有灵气支撑可以坚持两个月,她很难想象,如果到时候没找到药草或灵石,发狂的江笆她该如何处理,还是早早地将他毁灭?
这个时候,江笆还不回反抗她,所以她得找把刀,砸烂江笆的脑袋,掏出里面凝成的魂珠?
想到这里,江笆心口一疼,险些背过气去。
男子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江篱之后将手中的烟斗在空中一磕,喃喃道:“深更半夜跑这里来哭,我还以为撞到了女鬼!”
待看清江篱的相貌之后,他顿时一撇嘴,“怎么这么丑!”
视线一转,看到高粱地里直愣愣走出来的江笆,他又是一愣,“乖乖,这男人长得真俊!难不成你拐了福渝楼的公子私奔,逃到这里来了?”
福渝楼,是这抚州城内的一家酒坊,说是酒坊,做的也是皮肉生意,只不过里面卖笑的不是姑娘,而是公子哥儿,看到这么俊美的小哥,他立刻就想到了福渝楼,只是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这小哥怎会看上你,跟你私奔,难不成是被你打晕偷偷弄出来的?”
江篱被这汉子的一席话弄得开闸的眼泪都收了回去,身子慢慢往后挪,恰好江笆慢慢地走了过来,她的后背就抵靠在江笆的身上。
江笆自然不会将她推开,她此时都有些站不稳当,算是窝在了江笆怀里。
那大汉看了两眼,啧啧叹道:“还真是一对,若是被福渝楼抓回去,你肯定会被打死。至于他么……”他嘿嘿一笑,“估计舍不得打死,关了饿几天,然后没日没夜的接那些老母猪一样的女客人!”
江篱本来肤色不好,此时却是一脸惨白,更衬得那胎记格外猩红丑陋。
“别摆出这么张脸,真是寒碜人,遇到我也是你们的福气,这里离抚州城内远得很,我也并非是这里的农户,乃是帮朋友来这里逮几只捣乱的野兽的,我是枫林山上的猎户,你们没处去,便跟我上山好了!”
江篱心头微微一喜,就听那汉子继续道,“我那山上的婆娘,最喜欢这么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瞧这一张脸,都嫩得掐出水来!”
江笆,被揩油了……
☆、第 7 章
遇到江篱的那天,是张猎户守夜的第一天。
他是被村民请来猎野兽的,然而蹲守了七夜,也没发现野兽的踪迹,捕兽的陷阱里倒是钻了两只大老鼠,那个头大得骇然,被他逮了剥皮,肉都剐了五十斤。虽然村民答应抓到了野兽会付不少的酬劳,但张猎户也是个耿直的性子,蹲了几天没动静,便觉得是村民夸张了,两只大老鼠也不费什么劲,因此也不要什么酬劳了,提着剩下的三十斤老鼠肉,招呼江篱小两口回了枫林山。
他布下的陷阱倒是没拆,留给村民一个安心。
“当真只是大老鼠?”临走之时,还有村民不相信,一脸担忧地拦着路,不让张猎户走。
“我都守了七天夜了,眼睛都青了!”张屠户伸手指了指自己乌黑的眼圈,又将手里的烟斗敲了敲,“一身的汗烟味儿,回去我婆娘不得抽死我!说了没问题,安心安心!”
见他如此说,众人也不好再留,只能把人给送了出去。
期间有人嘀咕,“那夜我可是瞧见一眼的,个头那么大,身上都长了刺一样的,一口就把我家土狗给咬死了,吓得我浑身直哆嗦,直接就尿了裤子还晕了过去,本以为是做梦,第二天一早,看到两只土狗一只身上起码成百上千个血窟窿,另外一个只剩下个骨架了,怎么可能是老鼠呢……”
只是他平素也是个胆小的,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也没见再出现,大家也就不怎么信他了,他念叨了一路也没用,还有人打趣,“不是老鼠,是刺猬吧!小李子,你胆子忒小了,眼花了吧!”
被称作小李子的还想说话,便被旁边的汉子扯了扯袖子,“这次请人家张猎户下来,一文钱没花,如今又没什么事儿,别胡说八道了!”
上次是因为这小子说得吓人,他们才连夜上山请了张猎户,哪晓得这么几天都没动静,如今是谁也不信了,小李子本身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晚上被魔怔了,自己拿尖刀把家里两只狗给宰了,肉剃得那么干净,没准是煮来吃了!
这些人小声议论,张猎户呵呵笑着没有说话。江篱竖着耳朵听,忽然觉得那小李子说的或许不假。这里虽是凡人界,但到底离仙土不远,控尸门当初便是建在仙凡交界之地,会有灵兽溜过来
也并非不可能。
一阶灵兽猪猛,魔科,长相像野猪,全身硬刺,红目獠牙,成群出现,攻击型极强。若真是猪猛,这些村民就危险了,不过若是真的有猪猛出现,一阶灵兽并没有太多智慧,断然不会第一天
出来之后就躲藏起来,它们更不可能怕张猎户,除非……
除非将她扔到这里的那个奸细,把这些猪猛给除掉了!如此一来,自然可以解释为何它们都消失了。他能够为素不相识的村民除去祸患,为何要伤害朝夕相处的同门呢?想到这里,江篱心头微微一抽,随后深深吸了口气,捏紧拳头不再说话。
送到村口,村民便回去了。
张猎户就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两个时辰之后就到了枫林山脚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江篱和江芭,随后笑着道:“背着干粮走这么久的路也不带喘气的,你能走也就算了,倒没想到这小白脸脚力也这么好!本想着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的,既然如此,继续赶路好了,这枫林山险峻得很,就我上山,也得花个半日的功夫。”说完之后,他抛了个水袋出来,扔到了江篱的手中,“给,让你那小相公也喝一口,脸蛋儿白得跟纸糊的一样,他那白皮肤,能分你一半儿,你就不错了……”
江篱接过水袋,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块肉干递给了张猎户,自己也就着一块肉干吃了,随后才走到江芭面前,心头下了命令,让他也嚼了两口,喝了一点儿凉水。她心头有些忐忑,吃了这些没有半点儿灵气的东西,江笆会拉肚子吗?
活尸会拉肚子吗?会吗会吗?她也是刚刚入门,对这些真心不太了解,也没谁给活尸喂过这样普通的食物啊!
过了一会儿,江篱就得到了答案。
江笆不会拉肚子,但是他吐了。并且他吐得很文雅,一点儿声音都没,等她回头看他时,就见到他嘴角都是污秽,还是黑黑的颜色,胸前的衣襟都弄脏了,浑身臭烘烘的,偏偏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施展除尘诀,只能捡了块叶子给他擦了擦嘴,将胸口的黑色污秽也抹了抹,这样一来,被太阳一晒,反倒更臭了。
前面的张猎户自然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他放缓了脚步,心头叹了口气,“怕是那俊俏公子被人弄傻了,所以才被那丑娘给救出来的,也是两个可怜人。”这般心想着,张猎户便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事情,待回到家里给恶婆娘说的时候,也有了些底气。
酉时,金乌西坠。
江篱看到一座房屋建在一颗大树之上,那大树需要四人合围,绿荫如盖,将周围这一片都直接笼罩,夕阳顺着树叶的缝隙撒在站在平台上晒东西的女人身上,她穿着布衣钗裙,极为朴素,头发上更是一点儿发饰都没,偏偏那些细碎的阳光就像是点缀在她身上的金饰,甚至比那些金钗步摇更加让人觉得炫目。
江篱一直以为张猎户所说的喜欢细皮嫩肉小白脸的恶婆娘是五大三粗的乡野村妇,却没料到,那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难怪要藏在这深山野林里,这模样,若是被凡间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瞧了去,指不定得绑回去做妾了。
走得近了,那美人眉头一挑,手在自己的裙子上擦了两下,随后便大声吼道:“姓张的,你还知道回来!”
霎时,那副宛如画中的美景瞬间破裂,张屠户则一脸憨笑着戳了戳手,“媳妇啊,可想死俺了!”他拉着一根树藤,身子一蹬那树干,三两下居然就上了平台,随后伸手便要去搂那女子,那女子假意躲闪两下,也被他搂在了怀里,虽是一个劲儿骂他又脏又臭,却也由着他连啃了好几口。
“等等,那两个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张氏才看到了江篱和江笆,眼神凌厉地将两人打量了一番,听得那张屠夫在耳边说的话之后,又用刀子眼将他们二人看了个遍。
“既如此,那就留下吧,我们这里不养闲人,从今以后,家里要烧的柴禾就交给你了。”她看着江篱道,等到视线转移到江笆身上的时候,她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缓缓道:“你,长得可真俊!”
然后,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长得俊,连活都不用干了……
难怪在从前那个世界,帅哥的脸也是可以刷卡的……
江篱看着浑身上下脏兮兮臭烘烘的江笆,默默地无语了。
张猎户他们只有一间树屋,江篱只得自己找地方住,索性这里都是参天大树,她要再盖一间也不难,头天晚上就在树上将就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她便借了工具开始造房子,因为没住的地方,张氏也开了恩,等她树屋造好,再去砍柴,当然,这附近的树是不能砍的,得去北面很远的山坡上……
她不怎么敢喊江笆动手帮忙,偶尔张屠户来搭把手,这简易的木棚子也搭起来了,晚上的时候她烧了锅热水洗澡,洗好之后出来,就看到江笆坐在树底下,旁边站着的是美艳的张氏,这听她嘀咕道:“怎么脏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洗个澡?这模样俊的,可惜傻了……”
说着说着,她在江笆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树上,那张猎户还在喊,“媳妇儿啊,人家丑娘都出来了,你就别动手动脚了!”
“摸一下又不少块肉!”她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江篱在原地站了许久,又去打了桶水出来,选了个背靠大树的位置,把江笆的衣服剥了,随后将他塞进了木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