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也不知老弟家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教的，大的会读书，小小年纪就读通了《三字经》、《千字文》这些，被夫子举荐去镇上念书，小的这个才三岁，这一手打弹弓的水平，不说我们镇，就是整个县、府恐怕都没几个人能做到。”

　　虽说打弹弓只是玩闹。可什么东西，到了一定水平，那就不是一句玩闹能做到的了。就小阿福这水平，毫不夸张的说，等他大一点，力气再长长，就凭这一手，就是打猎也能养活自己。

　　不像他们家阿继，到底是被他们养的娇了些，将来还真不知道这孩子要以什么为生。虽说他给阿继预想的是走读书这条路。可这条路并不好走，阿继自幼身子骨就弱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若是走不通将来又要以何技伴身？

　　想到这，钱昌荣揉揉小阿继脑袋忍不住叹了口气。

　　知道阿爹又在为自己担心，钱继低着小脑袋，有些无措的抠了抠手指。

　　注意到阿继的动作，钱有福看看钱昌荣，又看看阿继，若有所思。他好像有些知道为啥明明阿继被家里宠的厉害，却没变得嚣张跋扈，反而养成这么个娇娇软软的软包子性子了？！

　　他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之前他一直以为钱昌荣是那种跟他爹一样大大咧咧特别豪爽的性子来着，没想到在对待阿继的时候对方竟然会这么多愁善感？！

　　就因为阿继是老来子？当天送走阿继、小胖他们，钱有福悄悄问他娘。

　　周氏晚间瞅着钱有福睡着了，又轻声跟钱长林说起这事。

　　“恐怕不止。”钱长林摇头，“估计还是跟阿继前面几个哥哥姐姐都没养住有关系……”

　　这个时代孩子的夭折率高，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有几个养不大的孩子，不说其他家，就他们家，他就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没能养大。大哥的小儿子当时也是半岁的时候一场高热没了。他是感受过，姐姐、弟弟没了后，他爹他娘怎么小心翼翼对待他们兄弟三个的，也看过他小侄子没了后，他大哥大嫂对大侄子的各种细心照顾的，所以，他能理解，钱老哥

　　在前面几个都没养住，老来得子，养阿继时候的小心翼翼。

　　不过，过度小心翼翼，也确实不好，小阿继的性子确实被养的太过软包子了一点，“我们做干爹干娘的，没发现也就算了，既然发现了，回头我寻着机会跟钱老哥提一嘴。”

　　周氏点头，想了想又叮嘱，“你也别说太多”，毕竟她们也只是干爹干娘，孩子怎么教，是人家亲爹亲娘的事儿，“就提醒他们两口子两句，叫他们尽量少在孩子跟前叹气，多夸夸孩子就行。”

　　小孩子还是要适当夸一夸的。多夸一夸学东西有动力。这还是周氏从他家小儿子身上学到的，每次小儿子夸完大儿子念书念的好，大儿子念书都特别有劲。

　　“知道了。”钱长林点头，完了又跟周氏说起今天钱昌荣他们说的药商跟镇上码头的事儿。“要是码头真能用起来就好了。”到时候，不仅他们想要出门去哪儿方便，多了条水路，农闲的时候，说不得还能去码头做点小生意。

　　周氏点头，不过这也不是她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决定的事。“等着看看吧。说不定县令老爷会留任呢。”

　　周氏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对于县令老爷会不会留任，并不抱很大期望。归根究底还是她们青阳县虽然地处淮安府治下，靠近江南，却是附近数一数二的穷县。

　　人县令老爷但凡有点子门路，估计都不会继续留在她们这。毕竟那老话不是说嘛，千里当官只为财，就她们这地方，能刮出什么油水来？

　　“确实没油水。不仅没油水，想要做点什么，还得老爷我往里贴。”青阳县县衙，赵县令跟身边师爷说笑起来，无奈捋了捋胡子。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青阳县底子本来就差，百废待兴。衙门穷得叮当响，他家刚好又有那么一点，不往里贴怎么整？

　　本来他放出要重修码头的风声，想着这些人闻风而动，能过来买几亩地，让他把重修码头，开阔河道的钱先筹出来。结果倒好，风声放出去两个月了，这些人连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青阳县一个有钱人都没有还是怎么着。

　　师爷摇着破扇子摇头，“那些都是人精子，估摸着不是手里没钱，是怕大人故意放出风声想要捞一笔就走。”毕竟现在时机比较特殊，正好是官员三年一换的时候。“码头这事，要不大人再等等？”

　　等确定大人留任了，那些人自然就知道大人是动真格的了，到时候自会上赶着过来买地。

　　“也只能这样了。”赵县令点头。捋着胡子思量着还有什么法子能给衙门增加点税收收入。没收入实在是不行，他想修桥铺路亦或是做点什么事，寸步难行。“对了，我听你之前说，县里这两年有人种草药？种的怎么样？收益如何？可有往大发展的可能？ ”

　　这个，师爷也不清楚，不过“此地偏僻，交通又不便，便是种的多了，恐怕也不好卖出去。”

　　“是啊，这事儿说来说去，就又回到了码头这事上。”若是青山镇那小码头能用起来，对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来说，总是多个便利。

　　*

　　山南村，千呼万唤中，终于到了钱有德十日一休要回来的日子。

　　李氏、周氏起了个大早，早早的就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又招呼钱长林去隔壁村卖豆腐的人家去买钱有德爱吃的豆腐。转头看到小孙子拖着他爷给他做的小竹筒往外走，李氏诧异的问，“阿福，你这是干啥去？”

　　“去钓鱼”钱有福扬了扬手里拿的竹竿，还有小竹筒里装的他特意挖的蚯蚓，让李氏看。

　　“钓鱼？”李氏闻言一愣。

　　“嗯，哥哥爱吃鱼，我去给哥哥钓鱼吃。”

　　“就你自己？”小孙子还小，就算会水，李氏也是不敢让他一个人去水边的。

　　钱有福小脑袋轻摇，“还有家远表哥他们，还有刘家四叔也会去。”

　　“刘家老四也去？”

　　钱有福点头，想了想又小大人似的解释道，“刘家四叔不会钓鱼，又想给刘家四婶子抓条鱼回去补补（刘家四婶跟他三婶一样怀孕了），就跟我们约好了，他负责看着我们”，如果他们掉水里的，他负责把人捞起来，“我们钓到的鱼分他一半。”

　　“那万一你们也都钓不到呢？”

　　“钓不到就钓不到呗。”钱有福理所当然。反正刘家四叔本身也是爱玩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能跟他们这些最大连十岁都不到的一群小屁孩玩一起。

　　“阿福，好了没？”

　　“好了好了，来了。”事情说清楚，正好家远表哥他们也来叫他了，钱有福跟李氏说一声，赶紧就拖着他那装了蚯蚓的小竹筒，拿着竹竿哒哒哒跑了。

　　李氏想再叮嘱几句，都没能说上，只能叫了钱长鑫过来，叫他跟上去看看。

　　“我们今天去哪儿钓？”跟小伙伴们汇合，钱有福换了只手拖小竹筒，喘着粗气问道。

　　“我四叔说就去之前去过那里，那里有大鱼。”

　　“行，那就去那里，刘四叔呢？”钱有福转着小脑袋找人。

　　“我四叔已经在那等着了，就差你了，我们赶紧走。再晚，好地方都叫他们占了。”

　　今天因为有刘四在，他们叫来的人多，去的晚，还真不一定能有好位置。

　　钱有福点头，被刘家远拉着哒哒哒往钓鱼的地方跑。

　　跑到地方，果然，除了刘四，已经来了好多人，都是这村里的小孩。

　　钱有福跟着刘家远、刘家磊兄弟俩寻摸了半晌，才找到一处还算不错的钓鱼场所。

　　“就这吧。”

　　“好”

　　找好地方，三个小孩排排坐，像模像样的把自个儿的钓竿（一根竹竿）拿出来，然后开始绑线，穿针，放饵。

　　刘家远、刘家磊比钱有福大几岁，动作比钱有福麻利，很快就弄好把鱼钩甩到了水里。

　　钱有福慢一步，不过他做的细致，弄完了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这才慢悠悠将钩放下去。

　　这边水深，鱼也还算多，钩子放下去，不多会儿，水下就有了动静。

　　刘家磊性子急，看到有鱼过来，一激动，鱼还没上钩，就往上提鱼竿，鱼自然是没钓着。不仅他那边鱼没钓着，还把正准备吃刘家远钩子上饵的鱼也给吓跑了，把刘家远气的不行，立时拿着竿子离的刘家磊远了一些。

　　“哥……”刘家磊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要是故意的，他早就上手揍人了。就是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才离的远点，他可不想还有下一次。“阿福，快拉竿子……”注意到旁边钱有福的钩子，刘家远大叫出声。

　　钱有福小手应声而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上甩竿子，可惜他力气似乎是小了那么一点，第一次竟然没能成功。还是后面跟着过来的钱长鑫帮了一下，这才把鱼甩到岸上。

　　第020章

　　“咋？第一次钓到鱼乐傻了？”鱼被甩上岸，没见钱有福兴奋的上前抓鱼，钱长鑫揉揉侄子小脑袋，好笑的看着愣神的钱有福。

　　上前两步将还在地上蹦跶的鱼从鱼钩上取下来，又随手从旁边揪了根草穿在鱼嘴上，拎起来颠了颠，“呦，不错啊，这条鱼估计得有大半斤。”

　　“钱三叔，大半斤很大吗？”

　　别看刘家远，刘家磊平时没事就那些鱼竿到处钓鱼，其实俩孩子对能钓到的鱼没啥太大概念。多大算大也完全不清楚。

　　倒是钱有福，因为上辈子没事时经常在村里小河边看着大爷们钓鱼，偶尔自己也会上手钓上一次两次的，对这些比较清楚，“大半斤的鱼如果是网的不算很大，不过对于钓鱼来说，已经算大的了。再大，就算钓上了，我们这鱼竿也拉不上来。”

　　“阿福说的不错，再遇到大的，说不好你们还会被鱼拖下水。”钱长鑫笑着揉揉小侄子小脑袋在边上补充。

　　“把我们拖下水？！那得多大的鱼啊？有这么大吗？”刘家磊小手夸张的在自己胸前画了圈。

　　钱长鑫笑着摇头，“前两年村里人钓到的那条，险些把一个大人拖下水的鱼，只有这么大。”钱长鑫简单比划了一下。能把他们这么大点孩子拖下水的鱼只会更小。“估计这么大就可以。”

　　“我不信。怎么可能这么大点鱼，就能把我们拖水里？阿福你说呢？”

　　“应该差不多吧。”钱有福点头，印象里，“鱼在水里劲挺大

　　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一斤鱼十斤力’这种说法。

　　然而刘家远、刘家磊还是不信。在他们小小的脑袋里根本无法想象他们这么大怎么会被那么小的鱼拖下水？哼，钱家三叔跟阿福肯定是骗他们的。两个小娃娃心道。

　　钱长鑫见了也不生气，又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跟看到他过来，过来找他说话的刘四聊天去了。

　　两家是姻亲，两人年纪又相仿，聊起天来还是很有话题的。

　　“好不容易忙完，马上又要锄地了，好不容易有点空，你媳妇还怀孕了，你不在家里陪你媳妇，怎么跑出来跟这些小不点凑一起？”要是真想抓鱼，叫上几个人，往前面浅水的地方走走，直接下河摸，都比这强。

　　一堆小屁孩，用的自己做的竹竿，自己偷家里针做的鱼钩，能钓到几个鱼？

　　“也没想着他们真能钓上来什么鱼，我就是，就是家里呆的烦，出来散散。”

　　刘老四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一扔在水面上打出一串水漂。

　　“咋了？你媳妇烦你了？哈哈，怀孕的人都那样，脾气不好，你忍忍就好了，我媳妇也一样，快生了，哪哪都不舒服……”钱长鑫轻笑。

　　“不是我媳妇，是，是家里其他事。”这毕竟是家事，本来刘四不想说，可憋心里实在难受，想着钱长鑫二嫂就是他大嫂唯一的亲妹子，自家那点事，恐怕钱家都知道，刘四也就没了顾忌，把家里这几天正在闹分家的事情说了。

　　本来，依他大哥大嫂的想法是两年前，刘家小妹被选进宫就要分家的，可是他家老太太一直压着死活不同意。

　　后来他大嫂见阿德去念书念的那么好，就提出也想送家远、家磊去念，自然的，二嫂、三嫂还有他媳妇都不同意，他娘也觉得读书没用，这事后面就没再提。一家子也就还这么过着。

　　前些日子，这不阿德被送镇上去念书了吗？他大嫂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突然就豁出去了，跟他大哥在家里吵了起来，说是要么送家远去念书，要么分家，要不然这日子就都别过了。

　　反正为了这事，最近家里闹哄哄的，他是一刻钟都不想在家待。

　　“那你的想法呢？你想分家吗？”

　　无意中听到刘四在说什么的钱有福放下鱼竿，凑到两人跟前，好奇的问刘四。

　　刘四摇头，他当然不想分，现在家里的日子过的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得折腾？

　　“那你不想折腾，又不想分家，就去跟刘奶奶说，让家远表哥去念书呗。在周夫子那念，不是要不了多少束脩吗？”他记得他哥当时去周夫子那念书的时候，家里也没有多少银钱，他爷他奶还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掏了。

　　“其实也不算少，一年束脩加上节礼，也得差不多五百个大钱呢。”钱长鑫看看刘四，把钱有福拉过来抱在怀里，笑着给他分析，“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出的，再说，刘家还没分家，现在家远去念公中出了，后面家磊、刘二哥家的家庆到了年纪，是不是也要送去？送去的话，公中供不起，不送的话，又不公平。所以最公平的做法，其实就是分家。”只是刘家老太太明显不愿意。

　　“就是这样。”刘四点头，看了钱长鑫怀里的钱有福一眼，凑到钱长鑫耳边悄声道，“钱三，你们家当时送阿德去念书，你就没什么想法？阿福可是也三岁了，再过几年也能念书了，到时候难道也要送去？”

　　“肯定的，阿福聪慧，估计家里还会早点把阿福送去周夫子那里。”

　　钱长鑫笑着揉揉小侄子脑袋。至于说想法，他有什么想法？在他们家，男孩子年纪到了，送去私塾读两年书是家里传统，以后他儿子也是这个待遇。之前他们兄弟几个小的时候也都念书。总不能他们都念了，不让孩子念吧？

　　家里也没到吃不起饭的地步。至于能不能继续往上读，那得看孩子自己。他们家一直以来爹娘在这件事上都很公平，一碗水端平。

　　“你们家，如果你娘不愿意供所有孩子念书，你们又不能打消你大哥大嫂的想法，我觉得还是早点分家的好，免得闹的一家子不得安生。”

　　钱有福窝在他三叔怀里，连连点头，他大姨早就想送家远表哥去念书了，这次态度非常坚决。上次过来跟他娘说起这事，甚至直接跟他娘说，如果这次刘家还不送家远去念书，也不同意分家，她就要闹的刘家不得安宁，甚至连跟姨父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其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