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真是个农家女,倒也乐意给薛辰逸做个妾,可她偏偏不是。
薛辰逸带着士兵又在寺庙周遭巡逻了一圈儿,加上近日未曾好生歇息,回来时已是精疲力竭;可听了莫副将的口述后,他整个人都精神了,气得。
“有病?不嫁?”薛辰逸将萧晴那句话细细嚼了一遍,砰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他好容易看一个姑娘顺了眼,那姑娘却说不嫁?
不嫁也得嫁!
薛辰逸的倔劲儿上来了,他还就不信了,他堂堂镇军大将军,纳个妾还黄了不成?
“由不得她,绑也给我绑进将军府!”
坐在薛辰逸这个高位的,抢了人家的闺女儿,谁敢说个不字儿?只是……莫副将也是个老实人,低低说了声:“将军您不是经常说,一不准抢百姓钱粮,二不准强抢民女么?”
薛辰逸一拍桌子,蔑了他一眼:“这叫强抢民女么?我是纳她做妾!”
莫副将心中碎碎念:那不还是强么……
☆、第17章 风波
陈泽起事后,将国都暂定在子陵,自封为陵王;师傅刘汛芳担任军师,义父萧平为大将军,结拜兄弟林铭聪、黎子盛分别为骠骑将军、车骑将军。
西边子陵,骠骑将军府张灯结彩,喜乐鸣耳;正堂外贴着大红喜联、窗格上贴着双喜剪纸,因着天色渐暗,院中同各个廊道上挂满了红色灯笼,一眼望去,却如繁星点点。
骠骑大将军林铭聪正是弱冠之年,风华正盛,此番他纳的是陵王陈泽的妹妹,隆西公主陈七巧;
当年黎、林二人为陈泽冲锋陷阵,仅凭二人之力便斩杀了原西王,拿下原西国,立下大功;林铭聪封将之后,猜想萧晴是在老宅同王妈妈、方老仆一起生活,他便派人去平都老宅寻萧晴;可两年前因东齐朝廷要扩建皇宫,那老宅早已被拆,萧晴也搬了家;找不着萧晴,他也一直未娶。
陈七巧原本是子陵王庶出小女,子陵王府遭难后,她有幸被救;之后陈泽起事,自立为王,便封这个庶出妹妹为隆西公主。陈七巧这些年被惯纵的泼辣,又时常跟着一群爷们儿出入军中,身上沾染了不少顽皮烈性;她对玩世不恭的林少爷一见倾心,可林铭聪却不愿娶她为妻;
在林铭聪心中,没哪个女孩能抵得上萧晴;他没佩服过谁,唯一佩服的便是小萧晴;小小年纪,聪慧玲珑,处事不惊。他曾说过当了大将军便娶萧晴,他可不是说的玩笑话。
陈七巧平日也经常听哥哥、军师念叨萧晴,大抵知道对方是个小神童;林铭聪不愿娶她为妻,她便甘愿做妾;她心下思付,那位传说中的“神童”萧晴,虽然聪慧,当年也不过九岁;只怕早早便被人拐了去,亦或者饿死路边儿了吧?反正骠骑大将军府上就她一个妾,名头罢了,只要能进将军府的门,她便也知足;
公主不介意,陵王不反对,林铭聪又愿娶,亲事便也就这么成了;许是林铭聪从小家庭熏陶缘故,他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此番娶了公主做妾,心中更是洋洋自得。
喜宴上,林铭聪身穿大红喜袍,风发意气;如今的他面容硬朗了不少,个头也窜了两窜,身高八尺有余,剑眉星眼,两片儿薄唇似有似无朝上勾着,威严硬朗之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桀骜不恭;
他端着酒杯去给席间诸位敬酒,坐在上位的是陵王陈泽;时隔多年,陈泽的容貌也变化不少,一对儿浓墨般的拱形眉,双眸柔和,鼻梁高挺,白面如玉,浑身虽散着温润儒雅的气场,可骨子里却敛着刚劲之力,可谓刚柔并济;
左右两溜儿大红漆雕花食案,右手边第一位,便是而立之年的刘汛芳;他穿着一身薄墨灰大曲,颇显隆重;刘汛芳容貌变化不大,便是上唇添了两撇胡须,倒也显得他老成稳重。
左手边第一位便是萧平,年逾四十的萧平如今已是威名远望的大将军,常年奔波劳累,苍老之色尽显;
再下来,便是黎子盛,如今他已是车骑将军;这些年他的体态倒是变了不少,从前有些虚胖,现在却是收紧了浑身的肉,变得十分壮实;身高八尺有余,一双臂膀极是有力,力举千斤鼎,掌能劈开实心巨石,端的是铁骨铮铮;
余下的,便是跟着陈泽一路走来的功臣良将;
席上林铭聪喝多了酒,嘴里念念叨叨皆是萧晴,他举着酒杯,言道:嫡妻之位,非萧晴莫属。在场的下官窃窃私语,道他不仅娶了公主做妾,与公主大婚之日竟还念着其它女人,当真是不将陵王放在眼里;
可大伙儿也都是私下念念,林将军不仅手握重权,还是陵王的结拜兄弟,他们又敢说些什么话?发发牢骚也就过了。
提起萧晴,在座的几人莫不是惋叹的;刘汛芳好不容易收了这么个聪慧的好徒儿,却因自己一时的决策失误,将小萧晴给弄“丢”了,了无音讯这般多年,不知……还在否?
萧平端起一大碗酒往喉咙里灌,他那苦命的女儿……哎,只望老天保佑她还好好活着。
想起小萧晴的音容笑貌、伶俐聪敏,黎子盛也不免伤感起来。
最之感伤的却是陈泽,他同萧晴兄妹相称,同处屋檐下三载有余,感情甚笃,便是同他有血缘关系的隆西公主,在他心中,也抵不上小萧晴分分毫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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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陵是一片喜气洋洋,然相隔千里之外的东齐国都,平都城灵音寺内,却没那么喜庆了;寺门紧闭,沉沉一片;
寺内,萧晴坐在食案前,看着一屋子的侍婢,却是头疼的紧;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柔声道:“姐姐们出去罢,我有需要再喊你们,可好?”
侍婢们立在一旁,紧抿着嘴;为首的侍婢对着她微微一笑,道:“我等伺候姑娘进食,不敢怠慢。”
萧晴多少年没受过这般礼待了,当真是有些不习惯;她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埋头吃着点心;红豆糯米糕蒸得正是火候,表皮儿晶莹透亮,里处叠了薄薄一层红豆泥,庖丁将糯米糕切成卷块儿状,看着十分馋人,这可比白馒头好得多;
吃饱喝足,任由着那群丫头伺候她沐浴,她挑了件抹茶色齐腰襦裙,相对于齐胸襦裙,这件儿行动起来要方便许多;
等到暮色四合,丫头们都退下吃夕食去了,她将短刃绑于小臂,隐于袖中,蹑手蹑脚出了厢房;她从小师傅口中打听到,这个时候东边院墙外的看守会有片刻空档;
等到了东边院墙下,她仰头望着高高院墙,吸了口气;这一遭太磨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脚尖儿点石,借着石头的高度跃上高墙,赶巧守兵刚刚离开。
她沉了口气,正准备跃下去,小腿一麻,冷不丁地从墙上摔了下来;好在她反映灵敏,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地上;一道玄影窜过来,伸手便要抓她的脖子,她蹙了眉头,抽出袖中短刃朝着来人刺过去;
来人要抓她手臂,夺她短刃,她力气不敌便用一股巧劲儿弹中对方手肘麻筋,对方显然是愣了片刻,她借着机会用手肘之力撞击在了对方胸口,重力十足;对方被推开一阵距离,她也不放过丝毫机会,一刀划过去,将对方小臂隔开一条长口。
薛辰逸手臂被划伤,当下眼神一凌,抬腿踢在她手腕处;她手腕一麻,短刃铿锵落地;
萧晴神经紧绷,哪儿还敢耽搁,赶紧再次跳墙,撒腿便跑;寺庙后山林木葱郁,窜进去茫茫一片葱绿之色,哪儿还有萧晴的影子?
薛辰逸愣在原地半晌,手臂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小女子看似柔弱,身手却极为敏捷,招招狠戾致命;
莫副将带人赶来时,见着薛辰逸手臂上的伤口,吓得一颤:“将军……你的胳膊?”
薛辰逸一双眸子冷得如千年寒冰,他撇头,冷着声音问:“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那姑娘来路可疑,我去周遭的村子问过,没有哪家少了闺女儿的;属下也去了给寺里送菜的王老汉家问过,他家并没有女儿,儿子早年从军一直未归。”莫副将偷偷觑了将军一眼,低声问:“要不要,把那姑娘关起来,拷问一番?将军纳妾可是大事儿,断不能迎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回家。”
薛辰逸从没吃过这种鳖,声音凛冽:“她已经跑了。”
“跑了?”莫副将看了眼将军手臂上的伤,颤颤问道:“这……可是她伤的?”
薛辰逸冷冷刮了他一眼,道:“这几日城里戒严,不准年轻女子出城!务必将她给我抓回来!”
“是!”
薛辰逸包扎完伤口,将萧晴留下的那把短刃握在手中细细打量;这是一把工艺精良的玄铁短剑,剑柄祥云瑞兽,嵌着一颗幽蓝宝石;剑刃锋利非常,削铁如泥,若不是他当时离萧晴较远,怕整只胳膊都已经被萧晴给切了下来;薛辰逸想着,背脊竟有些冒汗,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姑娘,手段却狠戾非常;
帝城能做出这柄短剑的地方并不多,薛辰逸命画师拟了画像,让人去各个铸剑坊去问。
萧晴回到家时,已是饥肠辘辘;她几日未曾回家,王妈妈和方老仆担心极了,见她回来了,王妈妈是老泪纵横。萧晴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嘱咐王妈妈将她名下的铺子全部卖掉;王妈妈猜想是出了事儿,但也不敢多问;
这几年外来的些许商人早盯上了萧晴的那些铺子,听闻铺子要卖,外商们纷纷赶来找了王妈妈;
王妈妈自是挑着价格高的来,不消三日,十几家商铺全卖了出去,王妈妈将收了的钱财一分不少交给了萧晴。
萧晴早些年便有不少金子,这几年买了些商铺靠着租金更是财滚财,她盘算了一下,她的这些钱财养一千个士兵半年,是毫无问题的;现在的问题是,她要离开平都,这些钱财应当如何带走?
萧晴取了五百金给王妈妈和方老仆二老,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将剩下的钱财皆藏于宅下的密室中,若以后有所需,她便回来取着用。
她打点好一切,嘱咐二老安心养老;
王妈妈满鬓银白,抹着眼泪儿拽着萧晴的手:“小姐一个姑娘家上路,老奴实在放心不下啊。”
方老仆也叹了一声,问道:“小姐你当真是要去寻少爷?”
萧晴摇头,道:“寻他作甚?我是去寻我父亲,我父亲在子陵;等我寻到了父亲,在那边安定下来,一定接你二老过去。”
王妈妈、方老仆相互看了一眼,心生伤感,萧晴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回来。
城中这几日贴满了萧晴的画像,她换了身男装,脸上贴了一块儿猪皮制成的假疤,牵着骏马,拿着剑,装模作样到了城门前。
薛辰逸早知她会扮成男装,下令,但凡出城的男子,必先脱衣验身。
萧晴牵着马,杵在城门前皱紧了眉头,好一个薛大将军哈!
☆、第18章 白眼狼
萧晴面沉如水,攥紧了手中剑,牵了马往回走;城中已经戒严,她在回老宅的路上,被王妈妈拉进了深巷;
王妈妈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敛声屏气,只听王妈妈说:“小姐别回去了,现在城中戒严,四处都在抓你呢;你刚走没多,便有官兵来了家里,他们见搜不到人便在宅子周围守着,小姐若是回去,定是羊入虎口;”
王妈妈不知萧晴做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自家小姐一定不会做坏事;小姐聪慧心善,生财有道,经常拿出米粮救济城中乞丐;她知道自家小姐心有报复,不似一般闺阁小姐那般只求嫁个好人家。
知道老人家关心她,萧晴心里一沉,安慰王妈妈:“您二老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出城;那些人,可有对你们怎样?”
“我们不过是个下人,能对我们如何?那些人虽然霸道,倒也没有伤我们;小姐您安心走,不用担忧我们。”王妈妈眼珠子一转,机警道:“今个儿东城在招收士兵,小姐功夫好,又是这身儿郎打扮,不如便混去军队,之后出了城,再设法出逃,可好?”
王妈妈年纪虽大,可到底是个精明的,这些年萧晴的生意哪个不是王妈妈着手去打理的?手段和头脑自是不会差的;今儿早她听街头的的小贩说道,今日薛将军招兵,晚上会带着新兵出城;
王妈妈塞给萧晴一只红色木牌,嘱咐她:“招兵的小校是我侄子,你拿着这块儿木牌去,再给他些好处,他定不会为难你。”
招了薛辰逸这个祸头子,当真让萧晴有些后悔,她怎知那薛将军如此难缠,出城还得验明?现下看来,王妈妈这个办法倒是极好的;军队没那般严格,届时她拿银子在底下通融通融,定能全身而退;
依依不舍告别了王妈妈,到了东城招兵处;
最底层的新兵军队不会供粮,亦不会提供兵器,大多都是自己带来的;招兵的小校见萧晴虽其貌不扬,却背着包袱、手中握着一把剑,且身后牵了一匹骏马,倒像是有些来头;
“名字。”小校抬头瞧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
“顾晴。”改姓不改名,免得自己都不习惯。
她将信物和着一些碎银子偷偷塞给了小校,那小校见了信物,又见有银子拿,当下笑呵呵带着她进去了;小校是王妈妈侄子,叫李绅,看着年龄不大,十八、九岁,早些年替老父从了军,混了两年,在军中当了个小校;
李绅问她:“你和姑姑,是什么关系?”
她微微一笑,脸上的猪皮疤痕褶皱成了一团,碍眼的紧:“主仆。”
小伙子眼睛咕噜一转,心想这丑兄弟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脸上虽有道疤,可脖颈以及其它的肌肤却是白净,手背更是白润如银,看着都觉得滑溜溜的;
萧晴见他眼神不大对,咳了一声,问他:“什么时候出城?”
李绅回过神儿,哦了一声:“入夜之后,莫副将会来清点新兵,之后便统一出城去青坡;接下来半月,你会同其它新兵会在那里操练。别说我收了银子不办事儿,你去了之后可得长个心眼,好东西别私藏着;少说,多做,旧人欺负新人不是新鲜事儿了,长点颜色,尽量别强出头,惹人嫌。”
军中自来多恶霸,混出头的大多都像李绅这种油头;那些老实且没什么本事的,在军中混个五年、六年,也不过是个给人欺负的;
天色渐暗,萧晴正坐在地上听一些新兵唠嗑,他们之中大多都是到了年龄来服役的;她坐在一旁,鲜少有人理她,大多嫌弃她样貌丑,面容可怖;待到入夜,头顶爬上一轮圆月,远处这才传来阵阵铿锵马蹄、铠甲撞击之声,远处的火光渐渐逼近,却见莫副将骑着枣红大马缓辔而来;
萧晴杵在队列中间,埋着脑袋听莫副将慷慨说辞;新兵们没受过体能训练,听莫副将说了会儿,便是一片的哈欠连天,大家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见着这些新兵的素质,莫副将叹了声气,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带他们去青坡。”说罢,他便翻身上马,临走时往新兵中扫了眼,在火把灼光的映衬下,瞟见了萧晴那张脸;这大半夜的,这么一副烂脸,当真是骇人。近些年招的新兵,真是一批不如一批;他心里一个不畅快,吩咐下去:“挑些新兵去狼谷。”
狼谷恶狼出没,这大半夜的进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了;
薛辰逸正带人在狼谷外围剿乱匪,想要攻进乱匪老巢,必先得进入狼谷;谷中是白眼狼的天下,除了狼,也不知里边还有什么埋伏;他们想让*引恶狼出谷,等斩杀了狼王,再让大军进谷剿匪;薛辰逸原本让莫副将去挑几个身手矫健且有经验的老兵,但莫副将却阳奉阴违挑了几个新兵;
十个新兵抵一个老兵,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莫副将便打定注意让新兵去送死。
他们在新兵中挑了十人,皆是些看起来瘦弱无用的,偏巧萧晴的样貌被嫌弃,也被挑在了其中;他们每人手中分配了一把剑,一把匕首;
萧晴同一干新兵被大车拉到了狼谷外,大伙一听要让他们进狼谷,有胆小的新兵吓得腿软,扔了手中的剑想跑,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一剑刺死。
守兵纷纷拔剑指着他们,带头的偏将军将沾血的剑朝空中一指,道:“退,死路!”
退便必死,进谷指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萧晴身旁的一位青年男子,丢了剑哭喊起来:“我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家中老母、妻儿幼子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