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今天依旧不去神机营,有的是时间跟着老头耗,还能怕了他不成?
如此这般,又一局摆开,又是一番看似慢条斯理的厮杀继续……
四个时辰悄悄然就又过去了,夜幕早已落下黎明又近,而这一局,却竟然还没完。
六个汉子早已惊愕中回过神,纷纷拧了眉。那小毛孩就真那么厉害?竟让老将军如此为难?
啪!
最后一子,落得很轻,但也很重,微薄之力却划出棋盘两军平局……
百里老将军指尖尚捏一子,却拧眉纵观全局许久,也未能寻到可以落子之处,倔强举子半天,终究还是轻轻放了一旁。
抬眸看向百里明镜,神色间多了一抹微妙,好一会儿,才道:“你跟我来。”
说罢,自己推动轮椅出亭子,往了书房去。
虽然这宅子是皇帝前不久才赐下的,但从摆设到仆人还真是一样不差,连书房里都摆满了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书籍,只不过,基本都是闲得发慌翻翻还行的书,实在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百里老将军还是在里边设置了暗格,放了他带来的东西,或许应该说,是“跟”了他大半辈子的东西――
大明国东北边境地图!
“这是当初离开时,先帝送的……”抚摸着那已经陈旧发黄的羊皮制成的地图,百里老将军神色微妙而复杂,声音都不禁带着低沉沙哑。
百里明镜不语,静默的放任他回忆。
东北,是许多人的故乡,也是老将军的故乡,他曾在那里失去亲人又获得新的亲人,在那里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断去一条腿,又,不得不离开那里不知归期的长久隐居……
他应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过的,只是时间长了,再深的伤口也慢慢结痂愈合,而,疤却永久性的留在了那里,不会因为岁月流逝而消失,甚至,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一番。
“你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
百里老将军说从回忆中苏醒便苏醒了,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看着百里明镜:“难怪那位会这般喜欢你。”
那位,指的应该是太后吧……
百里明镜默了一句,面无表情淡道:“心胸宽广,自就看什么都是顺眼的。”
就比如,九五那位就绝对不喜欢他这样的……
百里老将军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愣了一瞬后大笑起来:“这倒也是。”
顿了一顿,便收了笑容道:“江山代代出人才,一代新人胜一代,我自不敢说自己能比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强多少,但好歹也比你们有些经验,来,我们别浪费时间了,我给你说说那些地图上无法仔细标示出来的危险区域,以及胡狼国惯用的手段……”
――
转眼间二月下旬,太子妃叶茜玉诞下一女。
二皇子妃当初虽诞下皇长孙,却当天闹出那么多事情来搅了所有人心情,实在没占到什么优势,而太子妃叶茜玉如今诞下的是一女就算了,还碰上要与胡狼国交战,自就更加平淡了……
偏这种时候,太子轩辕擎天又主动请缨去前线当监军。
叶丞相为此相当不满,但也只两天的功夫就被太子轩辕擎天说服了,还联合一派力荐太子当这个监军,为此可谓搜肠刮肚好话说尽,搞的皇上颇压力。
二月底,神机营一切准备就绪,领战的人选也才正式确立――
主帅是一名叫连战的老将,虽名望不及百里老将军,但也曾在东北与胡狼国交锋过。副帅是镇国将军轩辕赫云,即太后膝下长大的长福公主的父亲。监军是太子轩辕擎天,四皇子轩辕凌也得准随军。百里明镜则是负责神机营,也有权议战,但权利不大,再加上年纪小……
多半到了地方就只有旁边干听的份,不论是连战还是那个轩辕赫云,都不会把他的建议当意见考虑。
不过那些百里明镜都暂且不考虑,一切都到了地方再说,实在不行,不还有太子和四皇子两个皇子在那里吗?资源什么的,就是要合理利用的,何况,皇上也另下调令,让轩辕彻暂放巡视军营一事赶去东北前线助阵,挂的也是副帅的衔。
一个主帅两个副帅,听着有些怪异又好笑,却又何尝不是皇帝疑心病的又一表现?只不过,疑的到底是什么,是轩辕赫云还是轩辕彻或者二者都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月中旬,东北狼口关战火正式响起,主帅以及神机营一行却还在路上。
三月下旬,神机营一行遇袭,所幸来人不多且防范得当,火炮并未被损坏,伤死也不过十数,但,狼口关失陷,大明*退至域门关。
四月初,平郡王妃悄然带着两婆子四丫鬟离家出走,发现时已晚,只留了书信说是去东北找平郡王,以及向太后请罪。
吕侧妃闻讯勃然大怒,硬拉了史侧妃一起下令将聚宝苑上下捆绑问罪,幸好左妈妈揣着平郡王妃给太后的请罪信跑得快,并通过九皇子帮忙将信顺利送进宫。
“两孩子感情深,情不自禁而已,是有多大的罪了,早早没娘疼惜就罢了,还闹得跟没家似的,院子动不动人家想进就进,想掀就掀……”
太后不过有气无力的在皇上跟前叨叨了这么一句,皇上就心虚的直接迁怒向吕侧妃和史侧妃,令皇后请两位进宫好好喝茶聊一番何为“亲妈”。
也好在及时阻止,否则随后恭亲王闻讯赶回来,而吕侧妃和史侧妃却把聚宝苑上下处置了,还不得大乱一场不可!
不过……
随后又有更劲爆的消息传出,竟是平郡王妃一行遭遇山贼,伤的伤,失踪的失踪……
――
为了不扰了身在前线的轩辕彻的心,皇上与恭亲王和气商量之后,封锁了平郡王妃失踪的消息,改为秘密寻找。
苏渊脸黑了,苏府上下气氛凝重……
要是平郡王妃没了,可是会直接影响到苏府的,上上下下当然紧张!
夜色笼罩大地,寂静的庭院里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个人……
这庭院是林含玉生前住的。
林含玉去了之后,这院子就空闲了下来,一草一木从未动过,每三日就有固定的人来打扫,十几年来风雨不变。
“苏大人。”
黑暗里,冷不丁的响起陌生的人声,顿时惊回苏渊的神,神色一凝刚要叫人,就听到对方道:“苏大人莫慌,小人只是替平郡王妃送信而已。”
苏渊一怔,半信半疑,倒是没有张口叫人了,卖力的眯着眼睛,企图借着晦暗的月色寻到声音的源头。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进入他的视线并走近了他,可惜对方一身黑色劲装蒙着面,除了看得出高矮胖瘦之外,压根看不到什么模样……
“你是……”
苏渊话没问完,信已经递了过来,并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苏大人不必太过在意。”
苏渊一怔,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当年,苏静卉出嫁之前就曾出钱买保过他的命……
难道是那些人?那丫头还跟那些人有联系?!
这么一想,苏渊就不禁为苏静卉的大胆恼火起来,却还是接过信时很有涵养的道了声谢。
来人倒也不多说什么,微微颔首说了句“客气”便走了,连苏渊再想问句都不行……
苏渊一阵无语,但心思转瞬就又回到了信上,匆匆回书房打开一看,差点没气死。
只见,信上威风凛凛的只十七字:平安勿念,复杂难言,望妥善言行,等我回来。
与此同时,一样的方法一样的内容,林老太爷也收到了一封……
☆、174 夜,朦胧醉人
与苏渊一样,林老太爷看罢信后便默默将信放在灯上烧了。
尚未燃尽,小厮在门外道:“老太爷,大少爷和二少爷求见。”
这个时辰了……
林老太爷抿了抿唇,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开,林夕辰和林元智一人拎食盒一人拎酒的走了进来,迎面就闻到了一股纸烧后的味道,再看林老太爷站的灯前,边上赫然一撮纸灰,不禁一怔。
林老太爷瞥了眼兄弟两人手里的东西,微微挑了挑眉,却也一声不发的就坐去了桌边,等着两人开口。
老爷子是年纪大了,细缝儿眼也似模糊看不清楚了一般,但那只是好似而已,事实上他眼力儿还好着呢,林夕辰自是不敢自作聪明的以为他们进门那刻的愣怔能逃过老爷子的眼,于是干脆道:“祖父可是派人查平郡王妃的下落?”
想来想去,能在这时候让老爷子牵挂到那么机密的事,应就是那位平郡王妃表妹了。
林老太爷却答非所问的看着他手里的酒:“手里的是什么,拿过来我瞅瞅。”
老爷子刻意回避,反而更让林夕辰肯定那被烧掉的东西跟苏静卉有关,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浅笑着拎酒走过去,道:“本是想跟二弟寻个地方喝酒的,路过祖父这儿瞧见灯还亮着,就进来瞅瞅。”
林老太爷闻了闻壶里的酒,道:“醉仙楼买的吧?”
林夕辰一听变笑了:“祖父厉害,这么一闻就闻出来了。”说话间笑就渐渐收敛了去:“祖父莫恼,我们去醉仙楼也只是想打听打听情况……”
林元智这才说话附和道:“虽然如今贵为平郡王妃,可血脉就在那里,对我们而言,她再高贵也只是表妹,我们的血脉亲人,皇……那做派,实在寒人心了。”
林老太爷似乎把话听进去了,还被感染了,好一会儿不说话。
“祖……”
林夕辰劝慰的话还没出口,就听林老太爷哑着声道:“反正都是要喝,就在这儿喝吧,也给我倒一杯。”
林元智忧心凝眉:“祖父,您年纪大了,就……”
“怎么,年纪大了就不许喝酒了?”林老太爷横眉一瞪,拐杖剁得咚咚响:“老子喝酒的时候,你们爹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投胎呢?满上,给老子满上!”
林夕辰和林元智又意思性的哄了两句,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在老爷子的拐杖下,把菜摆上,酒满上……
不多久,酒便喝得差不多了,林老太爷也醉眼朦胧,眼看着就是已经醉了七八成。
兄弟两互递眼神后,林夕辰试探性的道:“祖父,您醉了,我扶您到床上歇息吧。”
“我没醉,你才醉了!”
林老太爷不知哪来的火气,一把挥开林夕辰的手就自己去抓酒壶继续倒酒喝,不过两口,就呛到了,泪也顺势喷涌而出:“世上最悲,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我,我……”
林夕辰和林元智一听,怔住,林夕辰急声问:“祖父,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表妹她……”
啪!
话没说完,就被林老太爷准准的扇了一耳光:“胡说八道,你才那什么了呢!”
似乎真醉了,虽然一巴掌打了林夕辰结实,却并不疼,但林夕辰还是做出一副很疼的模样捂着脸:“是是是,祖父说得是,表妹是有福之人,自会吉人天相……”
兄弟两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哄了会儿,总算把老爷子的火气哄了下去,但泪却没有干,酒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半杯人口半杯洒出来,恍恍惚惚直念叨“卉儿卉儿”个不停。
兄弟两又暗暗相视一眼,林夕辰便道:“祖父,要不我们也派人去找表妹吧。”
“对啊,凭我们的平安镖局,还怕找不到人吗?”林元智也附和。
林老太爷浑浑噩噩道:“镖局,镖局,平安镖局……对对,我还有平安镖局,我可以派平安镖局的人去找……”
兄弟两一听有戏,赶紧又是左一句右一句的拼命灌迷汤,隐晦的要林老太爷把平安镖局的信物给他们,让他们去办这事,可,意思太隐晦了,一个醉得糊涂的人哪里听得明白……
林老太爷终于不耐烦的道:“你们两个,嗡嗡嗡的吵死了,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声音含糊不清,看来确实是醉得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