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氏此时并不知道的是,听雪楼守门的婆子其实并没有对她说实话,展欢雪已经重金买通了院子上下的所有人,入夜就叫丁香偷溜出门去梁王府报信了。
北宫驰得了消息,半刻也没耽搁的就赶了过来。
当然了,和往常每一次都一样,他是翻墙过来的,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殿下!”展欢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见他过来立刻就委屈的哭了出来,扑进他怀里。
丁香很自觉的退到门外守着不叫外人接近。
北宫驰抬手揽了她,轻声的哄了两句,就扶着她在床边坐下,目光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道,“丁香和本王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夜色昏暗,展欢雪又是做贼心虚,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光昏暗,反而将北宫驰眼底满是算计的眸光完全的掩藏起来。
展欢雪察觉他目光的落点,脸上一红倒是满心甜蜜,羞怯的点点头,“大夫诊出来的,说是已经有了一个多月了。”
她说着就又簌簌的落下泪来,满脸泪痕的仰头去看北宫驰的脸,“殿下,现在怎么办?我母亲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险些就要将我打死,雪儿不怕受委屈,可却是舍不得我们的骨肉。”
“你的心意,本王哪有不明白的。”北宫驰道,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意,问道,“侯夫人是怎么说的?”
“母亲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自是气的狠了。”展欢雪道,想起下午时候江氏要吃人一般的表情就是不寒而栗,她一把握住北宫驰的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上道,“殿下,之前我母亲和舅舅曾经有过打算,要将我送进宫去,可是事到如今,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入宫的。殿下,现在雪儿怀了您的骨肉,再也没有别的退路了,我母亲最是个要面子的,现在事不宜迟,您还是进宫去求太后娘娘赐婚我们吧?”
“赐婚?”北宫驰的目光闪了闪,眼中带着展欢雪完全无从察觉的嘲讽。
“是啊,我母亲已经知道了,就算她能替我瞒着,可是――可是――”展欢雪道,脸上一阵恐慌,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殿下,雪儿的心里一直以来都是只有您的,若是叫祖母和父亲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出来,他们是一定会打死我的。”
这件事上,江氏气归气,却不至于使出什么极端的手段,可展培和老夫人就不一样了。
“殿下――”展欢雪只是满怀希翼的仰头看着北宫驰的脸。
北宫驰垂眸,手指轻轻的在她腮边蹭了蹭,却是一声叹息道,“这件事你怎么不早些和我说,本王也是今日入宫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才得了消息,她那边已经和皇兄提了要和侯府联姻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以本王的身份,如何能去和皇兄抢人?”
“什么?”展欢雪一惊,小脸煞白,六神无主道,“那怎么办?我现在已经怀了身孕,若是入宫,一定会被人察觉的,到时候就必死无疑了。”
“雪儿!”北宫驰握了她的手,脸上表情一半心疼一半无奈,“要将你赐婚皇兄的事,本王也是才刚听说,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本王早两个月就去和母后说说我们的事,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被动的地步来。可是现在木已成舟,我若是再去和母后陈情的话,母后的为人是最为严厉苛责的,到时候她不仅不会答应我和你的事,甚至于还有可能要牵累于你,你若是会有什么闪失,岂不是要叫本王痛悔一辈子?”
他要娶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展欢颜,而展欢雪却是更为重要的一颗棋子,单太后之所以还没有明确下旨赐婚北宫烈和展欢雪,实则就是在等展欢雪肚子里的消息,这也是他们母子提前谋划好的最精妙的一步棋。
北宫烈其人并不好糊弄,若是等到展欢雪进宫之后还想与她暗度陈仓的话,很难不被察觉,所以必须要在展欢雪入宫之前就让她怀孕。
并且为了不叫北宫烈怀疑到这一重关系上面,单太后是提前就和北宫烈提过想聘了展欢雪入宫给他做皇后的,如此一来就算这会儿突然下旨赐婚也不算突兀了。
这些计划,北宫驰自是不会和展欢雪去说的。
而展欢雪听了他的话却是心里冰凉一片,手足无措道,“那要怎么办?万一――万一――”
她和别人有染还怀了身孕,这样还要入宫的,岂不就是自寻死路?
“如果可以,本王又如何舍得将你拱手于人?”北宫驰道,脸上也是一副悲痛遗憾的表情道,“可是现在,什么也比不得你们母子的性命重要不是吗?为今之计也只有将计就计了,本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暗中替你打通关节,不叫你在大婚之日里露出破绽,能保住你们母子平安,本王也就没有别的遗憾了。”
展欢雪对北宫驰的崇拜仰慕之心是自古有之,自是不会怀疑他的能力,闻言还是忍不住的痛哭失声,“可是这样一来,雪儿和殿下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暂且忍一忍吧,你是本王的女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北宫驰道,揽她入怀轻声的安慰,眼底却有阴冷而满足的光影闪烁,一个字一个字极慢的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本王身边的。”
就展欢雪那么个没脑子的个性,哪怕是要利用她铺路,他也自是不会把自己有意染指皇位的心思告诉她,否则这个眼皮子浅的女人绝对是要坏他的事的。
所以说,用作棋子的话,还是笨一点的女人才好掌握。
思及此处,北宫驰脑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张冷艳平静的脸孔,下一步的关键就是要尽快把展欢颜拿下,成为他的臂膀才好。
“殿下可不要骗雪儿。”展欢雪得了北宫驰的保证却没多想,倒是略有几分心安。
北宫驰又抱着她很是安抚了一会儿,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开。
出了侯府大门,他唇角的笑容就再不掩饰。
“王爷,消息确认吗?”孙逊见他喜形于色的模样就主动问道。
“嗯!”北宫驰点头,上了马车,“你马上进宫传信给母后,叫她这两日就赶紧着手把北宫烈和忠勇侯府的婚事定下来,还有――江氏那女人不是我们的人,我怕她会坏事,让江总管亲自来忠勇侯府走一趟,把那个女人按住了,不能让她打展欢雪的主意。”
展欢雪做了丢人现眼的人,按照一般大户人家的处事手段都是要将孩子拿掉的,可是他却绝对不会允许。
孙逊也知道北宫驰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闻言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刻就进宫去了。
墨玉斋里,用过晚膳之后展欢颜仍是由琦花服侍着靠在榻上看书。
这一天她的精神似乎特别的好,一直到了深夜也都没有要歇下的意思。
“大小姐,您这才大病初愈,还是早点歇着吧,看书看的太晚了,容易伤眼睛。”琦花道,“这都二更天了。”
“是么?已经有二更了?”展欢颜抬了抬眼皮,瞧了眼窗外的夜色,琦花却不知道,她这半天眼睛虽然是盯在书本上的,可是从头到尾却是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下午从我这里回去之后,母亲和二妹妹那里可都有什么异常的没有?”展欢颜问道。
“不算有什么异常的。”琦花道,想了一想,“听说二小姐回去就发了脾气,砸了好些的东西,后来夫人去了听雪楼,也不知道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后面二小姐也就安静下来了,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展欢雪怀孕的事,琦花并不知道,可是展欢颜却很清楚,江氏关起来门会和展欢雪说些什么。
展欢颜笑了笑,吩咐道,“明儿个白天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好生的歇着,入夜之后就替我去注意着翠华苑的动静,若是母亲再去二妹妹那里,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
依照她对北宫驰和单太后等人的了解,或许江总管会是他们的同谋,但是江氏和展欢雪那两个没脑子的女人却绝对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全盘计划,这样一来,江氏为了遮丑,必定是先要把展欢雪肚子里的那块肉给拿了的。
而这种事,她铁定不会明目张胆的做在白天里,等她缓过来,怎么也该是明儿个晚上了。
可是这么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展欢颜又如何会看着他们低调处理了?
琦花得了她的吩咐,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却也只是顺从的应了。
看着时候也晚了,展欢颜就放下书本,洗漱了上床歇下。
次日整天都是风平浪静,傍晚的时候展欢颜就打着请罪的幌子去了老夫人处,去的时候正赶上老夫人要用膳,就顺理成章的留在了锦华苑。
日暮时分江氏就迫不及待的让李妈妈煎了药,带着去了听雪楼。
彼时展欢雪得了北宫驰的安抚已经定了要入宫的心,倒也不再那么惊慌,只是见到江氏,她多少还是心虚,连忙垂下头去,嗫嚅道,“母亲!”
“嗯!”江氏点头,挥手打发了不相干的人下去,又叫关了门,这才让李妈妈从食盒里把煎好的堕胎药端出来道,“古大夫说你的身子虚,我叫他开了贴药给你补补身子,你先喝了吧!”
展欢雪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她自幼就被江氏养的娇气了些,见到那碗散发着苦味的黑色汤药就嘟了嘴,“这药这么难闻,怎么喝,我身子又没觉得不爽利,我不喝!”
江氏满肚子的火气,岂是有耐性和她周旋的,闻言就是脸一拉,沉声道,“叫你喝你就喝了,哪来的这么多的废话。”
展欢雪到底还是怕她的,闻言脸色一僵,再不敢多言半句话。
丁香的目光闪了闪,看着李妈妈手里的药,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惶恐,大着胆子上前道,“李妈妈,还是让奴婢来吧。”
李妈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丁香一怕,就咬着嘴唇缓缓把手撤了回去。
“二小姐,这药还热乎着呢,您趁热喝了吧,一会儿凉了怕是要伤身的。”李妈妈道,陪了个笑脸。
展欢雪不疑有他,心里虽然不乐意,还是瘪着嘴接了。
丁香看着,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眼见着她把药碗凑到唇边,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小姐别喝!”
一咬牙就要扑过去抢夺那碗。
李妈妈眼中露出恼恨的情绪,一把将她捉住,捂了嘴拉到一边,恶狠狠的警告道,“主子面前何时轮到你这贱蹄子大呼小叫的,再没规矩,我就把你交给人牙子发卖出去。”
丁香死命的挣扎,却拗不过膀大腰圆的李妈妈。
展欢雪有些莫名其妙,正在迟疑,那边丁香一着急竟然一口咬在李妈妈的手上,哭喊道,“小姐别喝,夫人是要拿掉您肚子里的孩子。”
李妈妈再要去捂她的嘴已经迟了,愣是叫她把这话给喊了出来。
展欢雪勃然变色,脚下一软就往后踉跄着退去。
江氏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连忙起身接了她手里药碗,生怕她把药给砸了。
展欢雪本来还不信丁香的话,这会儿看着江氏的神色却是不信也得信了,不由的神情大骇,颤声道,“母亲,您――”
那边丁香折腾的厉害,李妈妈不耐烦应付她,直接抓了个花瓶砸在她的后脑将人给放倒了。
丁香一晕死过去,展欢雪的心里就更是涌上来无限恐慌的情绪。
她猛地转身就要朝门口跑去。
“给我抓住她!”江氏神色一厉,冷哼喝道。
李妈妈也不含糊,一把扯住展欢雪的胳膊就将她拉回来,推到江氏面前。
江氏脸上的表情阴森恐怖。
展欢雪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惊惧不已的盯着她手里的那碗药,不住的摇头道,“母亲不要,您不能这样做,我肚子里的也是您的外孙啊,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我又何至于这样?”江氏冷冷说道,一把捏开她的下巴就把手里的药汤朝她嘴里灌去。
“母亲――不――”展欢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死命的挣扎。
江氏这会儿是发了狠,只想着赶紧把这事儿遮掩下去,眼中迸射出凶狠的光芒,仿佛眼前看到的人已经再不是被她疼着宠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而是叫她深恶痛绝的仇人一样。
展欢雪被她脸上这种陌生的表情吓坏了。
眼见着江氏便要将那碗浓黑的药汁灌到她的嘴里,身后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毫无征兆的一脚踹开。
一个人影一阵风一样的冲进来,李妈妈只觉得小腿上一阵剧痛,再也顾不上展欢雪,哀嚎一声就捂着小腿摔在了地上。
江氏手里的药碗被撞翻,手腕被那人抓着用力的往后甩了个踉跄,险些撞到后面的桌子上。
“舅舅!”展欢雪的眼睛一亮,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扑过去躲在那人的身后,“你救救我,母亲她疯了,她疯了!”
在她看来,江氏方才那番疯狂的举动的确是和疯了没什么两样。
来人――
赫然就是江氏的亲哥哥,单太后的心腹江总管。
“哥哥?”江氏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面白无须容颜清瘦的中年男子,“你怎么来了?”
“咱家倒是不想受这份累,可惜你们这一个个的就是不消停。”江总管道,十指纤纤动作柔和雅芝的弹了袖口。
他七岁入宫,如今已有将近四十年,一副嗓音又柔又阴凉,怎么听都叫人觉得不舒服。
江氏定了定神,扶着自己的肚子走过去道,“哥哥可是收到我的信了?这事儿是我的疏忽,没有管制好雪儿的行径,叫她闯了这么大的祸,辜负了哥哥替她的一番打算,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她的那个肚子――留不得啊!”
江氏说着就又恶狠狠的瞪了展欢雪一眼。
江总管久居深宫,展欢雪和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她却知道,自己的这位舅舅手段了得,是单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
说到底,对于这个操着公鸭嗓又一贯阴阳怪气的舅舅她还是打从心底里畏惧的。
这时候展欢雪便是腿一软,连忙跪下去道:“舅舅,雪儿已经知错了,可是――可是――”
她说着就有些心有余悸的看一眼地上摔碎的药碗,哭着去拉江总管的袍角,“舅舅,你帮我!你救救我啊!”
“还不住嘴,你自己做了没脸的事,还好意思哭?”江氏沉声喝道。
展欢雪立刻就止了眼泪,瑟瑟的抬头去看江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