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萼面有暗淡之色,而后又有些凝重道:“原本我们应该在一个月以前就回京的,只是中途出了点事。”
沉香接过她的话,“我们回来的时候途径章州,却被人给绑架了。那人也奇怪得很,绑架了我们以后也没虐待我们,反而好吃好喝的待着,只是将我们囚禁起来,不许见外人。大概一个月后,突然就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了,留下一个盒子,让奴婢交给世子妃,然后就把我们放了。”
她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来。
秋明月眯了眯眼,“绑架了你们却又不敲诈勒索还好吃好喝的待着?就为了让你们把这盒子送到我手上?”这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红萼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我们以为你黑衣人想要害世子妃,中途还将这盒子丢了一次。可是第二天这盒子莫名其妙就出现在马车内。于是我们知道了,那黑衣人肯定派人跟踪我们。奴婢们没有办法,只有将这盒子带回来交给世子妃。”
她皱了皱眉,又有些忧心道:“世子妃,这盒子里会不会有暗器啊?”
这些天她和沉香轮番换着把这盒子带在身上,也没中毒什么的,可是就怕这内藏乾坤啊。
秋明月盯着那盒子,很平常很普通的檀木盒子,花纹也没什么奇特,但是她拿在手心里,就是觉得不同寻常。隐隐约约,她觉得这盒子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这个阴谋,会颠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她想要将这盒子扔掉,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呼喊。打开它,打开它她就能知道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一直无法找到答案的谜团。
她捏着那盒子,半晌,才轻轻开口了。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世子妃…”
沉香想说什么,最终在秋明月疲倦的神色下走了出去。
秋明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已经开出花苞的迎春花,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春草气息,却无法驱散她内心阴霾。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盒子。也许,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断了。
她手指轻轻扳开暗扣。
咔——
盒子自动打开了。
她皱眉,没想到这盒子这么轻易的就被打开了。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盒子内竟然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莲花型玉佩。玉佩她见过无数,圆形的,方形的,亦或者刻意雕琢成花型的。颜色也分好多种,不过大多都是绿色或者银白色。然而这块玉佩显然非同寻常,却是粉白色的。玉质晶莹剔透,就这样拿在手中,只觉得轻盈光滑,似婴儿的肌肤。然而放在阳光下,那玉佩突然就变得透明了,连手指上的指纹都清晰可见。更重要的是,那朵莲花竟然是雕刻在玉佩内里。单从外面看,还以为是请名匠大师刻意雕刻上去的,没想到却是内含乾坤。
这块玉佩,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秋明月抿了抿唇,除了这块玉佩,盒子里还有一匹华光五彩的锦缎。泛着银光,堪比月色的锦缎。
她闭上眼睛,转身来到床榻边。思索良久,还是将那锦缎取出来,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飘逸而纤细,隐隐又透着几分风骨傲然。
是个女子的字迹。
秋明月捏着那锦缎,手指却颤了颤。只因她认出了这字迹,是她外祖母的。下一刻,触及上面的内容,她眼眶悠然睁大,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抓着那锦缎的手指几乎不稳,然而她却死死的抓着那锦缎,死死的盯着上面一个个昭示着那些她从未想过的真相和秘密。诉说着那些她无法接受却又是血粼粼的事实。
良久,她才闭了闭眼,脸上一片灰白和颓然。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锦缎很长,但是只有上半篇幅才有字,下半篇幅是空白的。然而她知道,这空白的部分,定然也写着什么秘密。只不过似乎她外祖母有些什么顾忌,大抵是用什么药水将这些字迹掩盖了。
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去思考那锦缎下半部分写的是什么,脑海中满是方才看到的那些内容。
她一直以为人定胜天,可是如今看来,她还是太过天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直都那么静静的坐着,直到有脚步声缓缓而来,凤倾璃回来了。
她猛然一震,连忙将锦缎放在盒子里,情急之下塞到枕头下面,然后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
“回来了?”
索性凤倾璃似乎有心事,也没太注意她脸上的表情,只嗯了一声,便拉过她的手坐在了软榻上。
“发生什么事了?”
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秋明月轻声问。
凤倾璃摇摇头,神色有些疲惫。
“西戎的使者已经住进了行宫,可是国师还没有到。”
秋明月身子僵硬了一下,想起了方才那个盒子。又想起燕居对她说过的话,让她去扬州,外祖母的房间有密道。那匹锦缎上面的笔迹是外祖母的,那么也就是说,那盒子是在扬州沈府取到的。绑架红萼她们的黑衣人,也就是燕居?
“对了。”凤倾璃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刚看到红萼和沉香她们都回来了吧。我还正打算告诉你,之前我们走的时候不是留了两个暗卫么?可是他们却在途中死了,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脸色有些阴沉,“那段时间我去了边境,也来不及做什么安排,后来又得知你那两个丫鬟平安无事,也就没告诉你。”
“没什么,反正她们都平安回来了不是吗?”秋明月装着若无其事,又笑笑。
“你刚刚回来,饿了吧?我去吩咐她们传膳吧。”
“好。”
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好似真的很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秋明月悄悄的走了出去。凤倾璃睁开眼睛,神色有些怔怔的,眼底满是复杂之色。
当晚,华灯初上,夜色宁人。秋明月早早的就睡下了,难得凤倾璃没有再缠着她,她睡得极好。
三日后,太后寿宴,群臣携家人进宫赴宴。秋明月再次穿了属于自己的诰命服,和凤倾璃一起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一路上凤倾璃没有说话,马车内气氛寂静得有些不可思议。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口,凤倾璃朝她伸出手,带着她下了马车。刚刚踏入宫门,忽然旁侧迎来一个带着几分笑意几分好奇有隐隐几分张扬的女声。
“这便是荣亲王世子妃了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今日本宫总算是见到真面目了。”
本宫?
听声音这个女子分明就不是大昭皇室公主,那么只有…
她回头,对上一双惊艳而后又带几分不可置信的双眸。那双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扬,淡紫色的眼影增添了几分妖艳之感,在没入鬓角的长眉下晃动着妖魅的色彩,再配合朱红色的唇,更是美得耀眼而逼人。只是那眼底的神色太过惊骇,以至于掩盖了最初的那一丝隐隐的嫉妒。这张脸无疑是美丽的,甚至称得上绝色。然而见惯美色,尤其是自己就生得一张好容色的秋明月却早已见怪不怪。
女子坐在銮轿中,一只手伸出来掀开了珠帘,帐顶上的轻纱被风吹起,带来一阵花的清香。銮轿两边有翠玲被风吹起,玲玲作响。她坐在轿子内,三分慵懒七分高贵,淡绿色的繁花宫装裙裾铺洒在淡紫色的坐垫上,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她看着秋明月,眼神不断变换,几分怀疑几分探索还有两分…杀气。
秋明月扬了扬眉,她是谁?
凤倾璃在这女子出声的时候就蹙眉,脸色明显不太好。
“她是西戎的五公主,端木清。”
端木清笑得高雅而高贵,眉眼间俱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这女子对她有敌意。这是秋明月从她眼底幽暗中探测到的讯息。
“原来是端木五公主,”她福了福身,笑得一派温和优雅。
端木清看着她,眼底那一丝怪异没有消散,反而更甚。又看了眼凤倾璃,眉眼高挑。
“她就是你口中的爱妻?让你拒绝本宫的女人?”
秋明月蹙眉,周围的人也因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目光隐隐有些诧异,不过许多人还是露出了然的神色。西戎公主进京当日在皇宫看见了荣亲王世子,一见倾心,当即就向孝仁帝请求让凤倾璃做她的驸马。凤倾璃早已成亲,自然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可是这个西戎的五公主高傲自大又有些目中无人,如何能接受倾慕的男子这样的拒绝?还曾蛮横的要求凤倾璃休妻娶她。最后还是孝仁帝打了圆场,此事才算是平息下来。这事儿没多少人知道,但是听端木清的这话,大抵也能猜测得到几分,如今这位西戎的五公主见到了秋明月,可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都有了几分想看好戏的心思。
凤倾璃脸色有些冷,牵着秋明月的手却是冷的。
“是。”
端木清眼中划过一丝恼怒,而后又笑了。
“嗯,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见犹怜啊。”她瞥了眼秋明月,嘴角一丝玩味儿。
“你叫秋明月?呵,真是烂俗的名字。”她毫不客气的讥讽,在凤倾璃要发怒之前,她又道:“不过这张脸嘛,倒还真是称得上明珠光辉,魅惑天成。”
“公主——”
此刻端木清身后的官员礼部尚书已经从方才的呆愣中回过神来,见自家公主在为难人家,连忙想要打圆场。
端木清瞥了他一眼,“行了,催什么催?本宫不过见到故人叙叙旧而已。这样也不可以?”
礼部尚书垂头拱手,“老臣不敢。”
端木清似乎哼了一声,放下了珠帘,朦胧间见她向后靠了靠,声音慵懒而威严。
“国师何时入宫?”
“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国师说筵席开动之前定然入宫。”礼部尚书端正的脸上在提起国师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骄傲和尊敬。那样的尊敬,并不是单单是碍于椴木清身份的尊敬。那是一种由心而发的爱戴和服从,国师,是整个西戎的骄傲。
端木清嗯了一声,“起轿。”
都进宫了还坐着銮轿,这位西戎的五公主可真够猖獗的。
銮轿立即被车夫抬了起来,端木清隐在珠帘后,声音传了出来。
“凤倾璃,本宫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你也一样。”
凤倾璃脸色黑沉,连旁边那些看好戏的官员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和压迫,连忙匆匆而去。
秋明月捏了捏凤倾璃的手,脸上倒是一派从容。
“跟个不相干的人,你生什么气?岂非给自己找罪受?”
凤倾璃脸色好了点,又有些郁闷。
“你都不生气?”
秋明玉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身为人妻,就该大度。人家是一国公主,我有什么资格去生气?”
凤倾璃更加郁闷,“你听到刚才她说什么了?还能这样无动于衷。”
秋明月立即就知道这厮又别扭了,她好笑的摇摇头。
“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她瞥了眼身后缓缓下马车的贵妇少女,淡淡道:“只要你不愿,她也无可奈何。我不生气,是因为我对你有信心啊。你不愿意做的事情,还有谁能强迫得了你?”
凤倾璃脸色好了些,对她宠溺的笑笑,然后牵着她踏入了宫门。
身后,凤倾玥坐在马车上,车帘露出一条细缝。他隐在厚厚的车帘后,只看见一角白衣如雪,宽大的袖口上银线闪闪如波光流水。微露的下巴精致如雕刻,配一线薄唇樱红如花绽放。
须臾,他下了马车。
和从前一样,他所到之处,无论是萧索破败之地还是繁华迷离之景,都立即烟消云散。他的光芒可让那些萧索的灰白的萌生亮彩。同样,他本身的出尘气质会让那些金碧辉煌都黯然失色,独独留他一人风华绝代,盖过世间繁荣。
周围的人,尤其是那些世家千金,都纷纷屏住了呼吸。
凤倾玥根本没看任何人,他的眼神向来只专注在一个人身上。哪怕,他能捕捉到的从来都只是她的背影。然而那淡漠的背影却又似那开得灿烂的荼蘼花,盖过世间一切千娇百媚。待那背影消散在迷雾中,他眼中便再也容不得其他。只留下孤寂的,漠然前行的脚步。
似乎在专注覆上她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很轻却又很重的刻进了他心底深处。带来斑斑的血痕,却又绽放如妖娆的桃花。
好像那一年,穿花拂柳沉静踏云而来的女子。一袭白纱覆面,漠然转身的背影…
在他离去后,周围那些人才回过神来,随即默不作声的走了进去。
然而在北角处,却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传来女子有些好奇的询问声。
“大皇兄,刚才那个白衣男子是谁?”
负手而立的华衣男子,隐在斑驳阴影下的容颜似雪如玉,眼神若神光琉璃,似要照亮那翩跹而去的背影,又似什么都抓不住,徒留满眼的黯然和苦涩。
“他是镇南王世子凤倾玥。”他抬头看身边的妹妹,“小妹问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