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如今,也难怪林欣家的会推她亲家出来打头阵了。
见没人敢再做声了,柳依依才又问话。
张宝家的说了自己男人的名姓,又说如今她在那一处当差,柳依依这才准她回事儿了。
把刘家的事儿一回完,张宝家的便不言语了,十分恭敬的样子等柳依依的裁度。
常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
张宝家的把事儿一回,也不说主意,也不提旧例是个什么办法的,就这么干巴巴地等柳依依拿主意,柳依依那里还会不知道她们在等看她的笑话了呢。
于是柳依依冷笑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了。可你们也是知道的,大太太如今身上不大好,二太太又诚心礼佛不问这些俗务了,我和你们二奶奶又都是年轻的媳妇,去了也不合礼数。我看,往年是个什么例,就按老例打点祭礼送去就是了。”
张宝家的就等着柳依依这话了,就听她垂首道:“回大奶奶的话,家里多少年没有姑爷了,所以就是想按旧例,没例可循的。”
没先例?柳依依还真没想到的,既然没先例那便只有现开例了,只是到底该给多少她心里又没底子。
若给多了,还不知道会被人编排出多少败家徇私的闲话来。
给少了,又失体面。。
一时,柳依依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正思忖着就瞥见花羡鱼在无所事事地翻看着花名册,就像在等着她柳依依来请教的样子,让柳依依越发不好去问了。
若柳依依真问起,花羡鱼还真不好不说的,到底她们如今是一起理事儿的。
最后柳依依不得不拿出韩太夫人来当缓兵之计,道:“既如此,还需问明白老太太,才好定夺了。”
闻言,多少人在底下窃喜笑话的。
就看张宝家的也不似方才这般恭敬有礼了,又上前一步道:“大奶奶若是做不了主,小的去回大太太就是了。没得耽误了功夫,让刘家姑爷以为将军府不看重他们家,折了芳姑奶奶的脸面,也丢了我们将军府的势派。”
这话让柳依依十分难堪,倘若眼下压制不住这张宝家的咄咄逼人,以后就真难在这些人面前立威势了。
就在柳依依才要张嘴说,“眼下已打发去回老太太了,没谁的功夫可耽误了去的。”
那里花羡鱼还举着花名册,却说话了,“张大娘这话就有些不知道进退了。”
对柳依依,张宝家的都敢不畏伏,如何会怕出身不高的花羡鱼,就听张宝家的道:“小的不过是奴才,没见过世面,自然不知道轻重进退的。既如今二奶奶说起了,还请二奶奶给小的指明道理,让小的日后也知道个好歹。”
花羡鱼放下花名册,“张大娘你也别不服气,我和大奶奶虽年轻不谙人情世故,但情理却是知道的。将军府是多少年没有出嫁姑奶奶婆家的例了,可将军府却年年都有对亲家礼的例子。既然张大娘说,这攸关我们家姑奶奶的脸面和家里的势派,不好耽误了的,那就事急从权,拿对亲家的礼办了就是了。依了这礼,也没谁说得出来刘家不是将军府亲家的道理。就是以后有什么变故了,有这礼在前的,后来再添加的也不为过了。”
张宝家的一听这话也无可反驳的,便道:“二奶奶说的是,就该事急从权,没先例就不知道办事了,多耽误事儿的。”话里话外再说柳依依做不得主,又不知道变通,净耽误事儿。
可知柳依依面纱下是如何的脸色。
此时又听花羡鱼道:“其实大奶奶也没错,只是她比你们多想了一层。如今刘家大爷没了,姑爷虽从刘家分出去了,可刘家也没别的子嗣了,就剩下一家子孤寡女眷的,日后会不会再请姑爷回去做主的还两说。若是姑爷回了刘家,我们姑奶奶就成了主母了,我们家的礼儿就不是那样的礼了,还得再添的。所以就算你们去请大太太的示下,大太太也没个准话,也得再等等风声的。”
花羡鱼这话总算是把柳依依的脸面给保下来了,不是花羡鱼想出这风头,又或想压柳依依一头的意思,而是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倘若她花羡鱼不在这里,没听见这些事儿,装聋作哑就过去了,反正难堪的又不是她,但如今既然和柳依依坐一处理事儿了,柳依依没脸,她花羡鱼也没好处的。
张宝家的再没别的话说了,赔笑着领了牌子按花羡鱼说的去办了。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底下那些人就知道该怎么下菜碟了。
这里花羡鱼掉过脸来,道:“大奶奶,看来她们是再没要紧事儿了的,不如我们就开始点卯认人吧。”
柳依依暗暗深吸了一口,道:“二奶奶说得是。”
说罢,花羡鱼举起花名册又不言语了。
柳依依还是有些博闻强记的能耐,这一通认下来,还真让她把那些人记了个七七八八。
完了,柳依依又问起厨房买办那些人的事儿来,“这每日的鸡鸭鱼肉,瓜菜蔬果可都是现卖的?又是从那里买来的?如今市面上都是一个什么价儿?”
柳依依问这种事儿,不说他们底下这些人,就是花羡鱼都有些不解。
只是柳依依问的又不是分外之事儿,几个买办不好不回的,就一一告诉了柳依依。
柳依依一面听,一面让人把价目都记了下来,最后又看了一遍道:“这里头都有哪些是比先前贵了的?”
买办的回道:“鸡蛋比从前贵了。只因今年春头城里城外的得了一场鸡瘟,闹得死了不少鸡,所以鸡蛋就短得很了。如今买来的这些鸡蛋,还是前院里的买办走远了去买的,不然还没有的。”
柳依依听了点点头,“这也是有的。说到这,到让我想起一事儿来,前些日子我吃过一回芦蒿炒香干就喜欢上了,回头记起还想吃的,厨房里却没再买这菜的。二太太知道了,就拿钱打发人去买回来现做的。也就是我一人吃,没多买,却没想到买回来的芦蒿比那日厨房买的还要好,价钱也比你如今给我报的价儿还便宜。你说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买办的就回道:“这供我们府里菜的都是老人儿了,而且菜蔬这东西最看天儿了。天要好了,菜就水灵;天若不好,也就那样了,所以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的,也不是没有的。”
柳依依摇摇头,又问:“除了瓜果菜蔬?别的可也是定了一家,每天来送货的?”
买办的道:“也不算是一家,但换来换去也就那么几家吧。”
柳依依笑道:“依我看不是天不好就没好菜了,而是有人以为府里要的东西是非他别处就不能寻得着了的,就疏忽轻慢了。有时就罢了,没有了就是歪瓜裂枣都拿来充数了。”
花羡鱼眨眨眼,暗道:“这事还真是有的,只是柳依依想怎么办?”
说了半天柳依依的嗓子早不好受了,可现下正是要紧的时候,柳依依不能打退堂鼓,所以灌了半盏热茶,柳依依又道:“这几天就罢了,从三日后起,不拘是谁家,只要是价廉物美的,府里当月所需便由其供应。一月一换,无可作弊。”
若依了柳依依这法子,为能争得将军府这门生意,价格自然会尽可能地往低里走,这般一来以后东西的品质,不但一概有保障了,还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
法子是顶好的,只是……
☆、第141章 第十六回羡鱼依依理中馈,大刀阔斧弄手段(五)
只是这般一来会断了多少人的财路,那些人如何能依的。
再有远见卓识的法典,若无人拥戴执行,也不过是空口白话。
将军府上下沉疴积弊是不少,柳依依有心要革除弊端是好事儿,但若以为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便能成了的,那就错了。
外头那些人虽是下等,但在将军府上下勾连多年,盘根错节,只要牵一发便会动全身,可想而知会惊动多少人的利益。
想清楚此番种种,花羡鱼十分清楚此番她必得表明个态度,那怕她并没有那心去拦阻柳依依行这等举措的,却也不能因此同柳依依一块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听柳依依说完种种利弊行事细节后,花羡鱼道:“大奶奶的法子好是好,可也要顾及着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没得每天为省这三瓜两枣的钱,得了个吝啬刻薄的名声。那时候就成了南都城里的笑话了。”
花羡鱼这话一出,底下多少人附和的,“可不是。堂堂将军府为省这两个菜钱,都到这步田地了,传出去也太不像了。”
又或有说:“我们家到底不比小门小户的,这种名声如何要得的。素日逢年过节的,就是没有名头也要千方百计地寻个名头出来,发狠了舍米舍面的,一则为积阴鸷,二则也得个好名声。如今却反过来了,拼着要省下这么几个钱,连名声都不要了。”
花羡鱼拿眼扫了说话的那几人,果然无一人不是在这上头有利害干系的。
新规矩初出,柳依依也知道会受多少人刁难拦阻的,柳依依也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可没想到头一个驳她的会是花羡鱼。
说起来她柳依依和花羡鱼也的确谈不上是可相互交付的信任的,但如今俩人到底也是一块理事儿了的,公然在底下人面前露了不合之意,不说先前她们携手合作的意思前功尽弃了,更让这起子刁奴以为在她和花羡鱼间是有机可乘的,日后还不知道怎么钻营她们俩的。
柳依依以为花羡鱼也会明白这道理,就算不能苟同她柳依依的做法,也绝不会贸然驳她,只会私下里再议。
但看如今,柳依依觉着是高估花羡鱼了。
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了,于是柳依依也不打算再留余地了,道:“二奶奶此话差矣。二奶奶只看到在厨房里省下的三瓜两枣的钱,若府里上下都依此法,那可是能见奇效的。”
花羡鱼本意只是表明一个态度,才不想同柳依依在口舌上浪费气力争辩,所以花羡鱼道:“既然大奶奶如此说,可见这里头还攸关前院的,那就非同小可了。还是问一问老太太和大老爷的示下才好。别一时好心办坏事儿了。”
顿时又有多少人道:“就是,就是,这事儿弄不好府里就伤筋动骨了,还受外头多少人笑话咱们家的。”
见如此,柳依依也不得不暂且放下此事,让其他人一一进来回事。
而那些有存心要欺蔽花羡鱼和柳依依不知世故,不懂庶务的人,没想到花羡鱼会谨慎周全到如此,而柳依依精细分明也丝毫不落花羡鱼半点,可见这两人都不好拿捏糊弄了的,一时让他们都不禁心下生畏。
但转眼的,他们又见这花羡鱼和柳依依并非都是同声同气的,又放下心来了。
是故接下来要回事儿的,倒是乖觉得很了,但明里暗里却又无一处不想挑起花羡鱼与柳依依的不和。
只是这回他们又白算计了,自驳了柳依依一回,后来的事儿不管柳依依处置得公道也好,徇私也罢,花羡鱼再没半个字置喙的。
这下不说那些个存险心的,就连柳依依都看不明白花羡鱼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花羡鱼和柳依依在小抱厦里把该回的事儿都处理停妥了,柳依依当时便没放过花羡鱼,眼下就要到福康堂去请示韩太夫人。
知道柳依依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花羡鱼只得奉陪。
彼时,韩太夫人正同几个老姨娘和老嬷嬷在说笑,玩牌的,听丫头回说花羡鱼和柳依依来了,韩太夫人便知道有事情了,就先打发了那些人去。
花羡鱼和柳依依进来,青花等人正在收拾牌桌,两人去给韩太夫人蹲福,韩太夫人让她们坐了。
“听老太太说近来眼睛不好使了,老看不清楚牌的,戴眼镜又说不好受的,这才输了钱。今儿我听厨房说买了黑鱼,这东西补心养阴,加了枸杞一起煮了对眼睛也好。我就让他们赶紧做成汤拿来,一会子老太太多喝两碗。”花羡鱼笑道。
韩太夫人听了也高兴,直说:“好,我定要多吃几碗,眼镜清楚了才能报仇的。”
柳依依也来凑趣,插科打诨的。
说了好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后,韩太夫人这才问起花羡鱼和柳依依,今日主持家务的事儿。
柳依依耐了半日,总算等到能说这事儿了,便先将几件要紧的回了韩太夫人,最后才将她所提之法的种种好处说了一车,再表其想要在府里革新的想法。
韩太夫人听了半日了,待到柳依依说完了,也不着急着回言,只听韩太夫人又问花羡鱼道:“依你看,又如何?”
花羡鱼便又将在小抱厦时说的话,重说了一遍。
韩太夫人看看柳依依又瞧瞧花羡鱼,心里清楚得跟明镜儿似的,笑道:“大奶奶的法子是可见的好,只是二奶奶也说得没错。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没得在这三瓜两枣上斤斤计较。且入口的东西不比旁的,贸贸然让个不知道底细的供给吃食,到底也吃得不能安心。依我看,这厨房就算了,但针线房里就有些文章可做了。那织锦坊也是有些年头的,自诩南都城中只他一家,别人都不能和他们家比的,什么都比别人贵三成。也该换换了。”
除了针线房,韩太夫人又点了几处,让柳依依去施为。
柳依依听了,顿时松了口气,暗道:“将军府里总算还有个明白人,不然将军府迟早要败了,且只要这几处见了效益,日后自有我的话语之地。不必再处处看花羡鱼和大太太的意思了。”
得了韩太夫人的准话,柳依依道事不宜迟,就辞了去办事儿了。
柳依依一走,韩太夫人就招手让花羡鱼坐她身边来,刮着花羡鱼的脸,道:“大奶奶的说法子是真好,你也不是眼皮浅瞧不明白的人,怎么就只拿大厨房那里为难她了?”
花羡鱼笑道:“老太太既然知道,又怎会不知道我不是那等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大奶奶的法子是好,可开罪的人也多了。我不过是表明个态度,不然都当我是和她一伙的。”
韩太夫人点点头,“就是这话了。规矩再大,没人照办也是白搭。但这么些年了,府里那些陈腐旧规也是该动动了。不怕给你提个醒,这可是个机会,有大奶奶在前头给你冲锋陷阵,你在后头可能做不少事情的。”
花羡鱼道:“就知道老太太疼顾我。老太太你就瞧好吧。”
那里花羡鱼服侍韩太夫人用了黑鱼汤,这才回澜庭阁去歇息。
也是花羡鱼才回来,就有两三拨人求见了。
花羡鱼一来想补个觉,二则此时还不宜搭理那些人,便让珠儿去打发他们说:“二奶奶今儿头回主事,费心了这半日,早倦了,这会子那里还有精神见你们的,改日吧。”
那些人便只得去了。
花羡鱼这一觉,睡到韩束落衙时才起。
韩束回来见了,笑道:“听说今儿大奶奶和二奶奶雷厉风行,要大行革新,真真是新人新气象啊!”
花羡鱼给韩束捧茶来,道:“我可不敢居功,都是大奶奶的功劳。”
韩束又道:“大奶奶这主意虽好,却不是大奶奶一人能做得周全的。”
花羡鱼故意道:“那不知大爷是想我帮大奶奶,还是不让我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