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昌明伯却有恃无恐,因他以为这荷包是再找不回来了的。
没想皇帝听了,却若有所思,道:“若如此说,朕似乎知道那人是谁了。”
昌明伯与殿内一人暗中交换一眼色,道:“不知皇上说的是谁?”
皇帝只道:“楚亲王。”
昌明伯与那人就是一怔,若是旁人他们还办法毁尸灭迹,可那是司马徽青。
司马徽青虽非林怡然一党,但也并非昌明伯背后张党一系的人。
这楚亲王百官皆知的,面上司马徽青并无差事,可暗中他是总管纠察密报的。
此事的确是朝中朋党张氏一系针对林怡然发起的,傅泽明和花渊鱼不过是受池鱼之殃。
昌明伯也并非张党一系的,只是昌明伯祖孙历来持才傲物,目下无尘,早扬言定状元及第。
没想却出个傅泽明来,每每压张君正一头,打昌明伯祖孙的脸。
昌明伯祖孙心中自然有气,不服,这才被张氏一系挑唆着参与了进来。
至于张氏一党为何偏要与林怡然争锋相对,说起来也是多少人不明白个中缘由的。
张氏一党之首,正是原内阁首辅老张阁老,亦是林怡然的座师,于是朝中皆道林怡然也是张氏一党,所以旧年时老张阁老倒台,林怡然这才也受了牵连。
这也正是当初韩悼滑急忙忙让秦夫人和林家撇清干系的缘故了。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林怡然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且大有势不可挡之势,便有人传言林怡然并非真张氏一党,当初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这才让张氏一党对林怡然奋起而攻之。
司马徽青消息最是灵通,早便知道会有宣召,所以一进宫,皇帝才一问起,司马徽青就拿出荷包来了。
只是昌明伯还垂死挣扎,道:“不是楚亲王如何证明,这荷包是傅泽明的?”
司马徽青一面从荷包里拿出一份破旧的血状来,一面道:“只因荷包里头有这个。”
别人不知道,但傅泽明和花渊鱼却是知道的,那是年少时,傅泽明愤慨而写下的血状。
司马徽青将血状呈上给皇帝御览。
昌明伯还是不知那到底是什么,伸长脖子等着皇帝。
只见皇帝看罢,道:“傅爱卿快快起身。没想到你身世这般坎坷。朕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若先时皇帝所赏识的不过是傅泽明的才学,到了如今就是对傅泽明不屈不挠,铮铮风骨的赞赏了。
傅泽明全然没想到,他和他母亲所蒙受的冤屈,会这般峰回路转了,一时眼泪决堤。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兴起,道:“傅爱卿年轻有为,品格绝佳,朕有心将公主下嫁于爱卿,你意如何?”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皇子不少,公主却只有两位,一位是嫡出正统的公主,另一位则是同楚亲王同父同母的,罪妃之女――宁蓉公主。
也是这时,傅泽明才知道司马徽青为何会帮他,这就是代价。
司马徽青以此为法,使之妹妹能脱离深宫。
☆、第180章第十九回泽明再尚得公主,林家起复入内阁(十四)
自然,司马徽青也不是随随便便见着个人配了自己妹妹就了事的。
有时就是皇帝看中的人,司马徽青瞧不上也不中用。
到底是妹妹得依靠一生的人,就是司马徽青自己也不敢说能护持宁蓉一辈子,他虽贵为大皇子,可转眼浮沉的事儿,也不是没有的。
所以司马徽青也不求妹夫有多大的权势,只要是个心怀抱负,品性坚韧,能知恩感恩的,便成了。
而在傅泽明和花渊鱼看来,天家之事,并真不是他们看得明白的。
司马徽青和司马宁蓉生母是罪妃段氏,这段氏当年也曾是宠冠六宫的主,就是皇后亦要“避其锋芒,击其惰归,”才一举扳倒段氏。
按说段氏获罪,司马徽青和司马宁蓉是再不能得皇帝看重的。
在宫中时司马徽青兄妹两,也的确不曾有何名声,处处不如略小司马徽青数月的二皇子,来得名声显赫。
可自从司马徽青出宫开府后,皇帝却得重用了。
面上司马徽青并无要紧差事的,可却频立大功,以至于到如今已位极亲王,是众皇子中独一份的。
傅泽明顾虑繁多,几番忖度。
皇帝见傅泽明这般犹豫,已不悦,道:“傅状元可是不愿?”
傅泽明的确心有不愿,且当日与韩束的誓言他一刻都不曾忘,这会子听皇帝再问起,他心中顿时暗下决断。
只是不待傅泽明说话,就被司马徽青抢先他一步,道:“如此隆恩,只怕状元郎是欢喜得不知如何答言了。”
一旁的林怡然也是个人精,少时便明白其中的瓜葛了,也忙道:“可不是,渊鱼你也快安抚安抚泽明才好。”
倏然听闻花渊鱼的名,傅泽明打了激灵,林怡然这是在提醒他,只他一人便罢了,倘若他驳了皇帝的面子,花渊鱼亦要受牵连了。
花渊鱼在旁,也早听得不知所谓了,方才还要拿他们问罪的,怎么转眼便成要尚公主了?
可既然林怡然让他劝傅泽明,花渊鱼到底还是开口了,道:“子允赶紧谢恩呐。”
“慎卿莫要再说了。”罢了,傅泽明又朝上一叩首,道:“臣如今虽状元及第,可到底是被逐出傅氏家族的,身份未明,实在不敢委屈了公主。”
皇帝道:“那容易。楚亲王已将王连广与你叔父勾结的证据皆已查明,你重归家族指日可待。”
知道傅泽明还在犹豫,司马徽青率先道:“恭贺皇上喜得东床快婿。”
昌明伯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此时扫了皇帝的脸面,左都御史孟关良一道,随之恭贺。
傅泽明也知道自己的缓兵之计也不过是如此了,但延得一时是一时,待他回去后再另想他法。
至于王连广和姜榆林等人,是个什么结果,可想而知,亦不在傅泽明顾虑之中了。
傅泽明和花渊鱼一回到赁来的居所,便赶紧收拾箱笼,除了因东主已生了害他们的心,再住不得的缘故外,傅泽明也有想让花渊鱼赶紧离去的之意。
可天下之大却莫非皇土,又该到何处才能是安身之地?
想到此,傅泽明不禁又颓然了。
见傅泽明如此,花渊鱼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的,但依照花羡鱼的嘱托,他还是从当日花羡鱼给的护身符荷包内,取出一方帕子来递给傅泽明。
“妹妹说,倘若你尚得公主,便让你看这个。”花渊鱼道。
傅泽明一怔,想要伸手去接帕子,却忽然又生了愧疚与情怯。
最后还是花渊鱼将帕子塞到傅泽明手里了。
傅泽明看着那帕子顿生无措,在他看来,是他辜负了花羡鱼,再无颜面见花羡鱼了。
傅泽明不禁阖眼垂首,两手微颤,令帕子从他手上飘然滑落。
傅 泽明眼看,只见洁白的素帕一放平铺在地,上头娟娟字迹数行,“傅哥哥会看到此信,只说傅哥哥终究还是喜得良缘了。傅哥哥和与束哥哥的约定,我已知晓。傅哥 哥的心意我亦明了,傅哥哥亦不必觉着辜负了我,更不必担忧我的结局。我能一步一步将傅哥哥引到如此地步,就必有自救之法。傅哥哥万不可为我自毁前程,亦坏 了我的大计,那时我就真必死无疑了。切记,切记。”
看罢,傅泽明一时惊疑不定。
如今回头去看,应该是从长天观起,花羡鱼便开始为他筹谋了。
可花羡鱼是如何未卜先知会有今日之种种?
而花羡鱼暗中指引每一步,面上看似寻常平庸,可每一步都十分关键,恰到好处,就连司马徽青的心思都算计了进去。
花羡鱼又是如何知之甚详的?
自然是花羡鱼前世时听说的。
前世时,老张阁老利用长天观大行科举舞弊,以此弥补旧年的损失。
司马徽青从春闱前便暗中窥察,那时老张阁老也同收得风声不得不收敛,让司马徽青一无所获。
直到春闱之后,司马徽青才查明实据密奏皇帝,查抄了长天观,因此还牵连了不少人,闹得不是一般的大,令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而前世傅泽明在金榜题名之后,当年勾结傅泽明叔父,陷害傅泽明母子的王连广,在认出傅泽明后,以傅泽明身份来历不明上书,连带林怡然监察不力一并弹劾,而后投诚张党一系,令傅泽明曾一度入狱。
因此,也开始林怡然一系和张党一系的倾轧斗争。
司马徽青原是不干预,只是后来张党一系欲借后宫反制林怡然,而令宁蓉公主遭池鱼之殃,司马徽青一怒之下助林怡然痛击张党一系。
傅泽明这才得以蒙冤昭雪,也得了司马徽青的青眼眼,尚得公主。
这些都是前世韩束说起傅泽明时,告诉的花羡鱼。
而司马徽青的护短,却是花羡鱼在傅泽明和宁蓉公主一块到南都后,从公主口里知道的。
今生傅泽明再得司马徽青的庇护,定能安然。
而傅泽明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只要傅泽明得了安稳,不会不照拂花渊鱼和花家。
这般一来花家就是到了北都,也能暂时无忧了。
只说到了四月二十九,按例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也是在那一日,皇帝授林怡然吏部尚书,入内阁。
林怡然位极人臣,林家上下因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风光无限。
次日,傅泽明率诸进士再前往国子监拜谒先师妙,行释菜礼。
毕,傅泽明再换补服,簪花披红,与榜眼、探花,跨马游街。
而花渊鱼再经朝考,得授庶吉士,得入翰林院。
待花家得知此喜讯,日子已五月上旬已过。
那日,韩束又是夜半而归,不可走前门,只得从花家所居的拘风院小后门而进。
彼时,楚氏和瞿颖已安息,只花景途和康敏小院内还有一盏烛火茕茕。
韩束不敢惊动楚氏,只让康敏的心腹顾妈小心通传,说他有事要同花景途商议。
少时,花景途便披衣来见韩束了。
韩束直言不讳道:“不日都中快马便至,子允状元及第,慎卿亦为庶吉士,同入翰林院。”
听了这话,花景途便怔了,半晌后才记起言语来,“束哥儿你且慢慢说,你说虽中了状元,谁又入了翰林院?”
就是在里屋的康敏也按捺不住,出来听了。
韩束笑道:“是子允,子允中状元了,还皇上还尚他公主了。慎卿经朝考,得庶吉士,和子允同翰林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