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王爷正等着你呢。
男人被奴仆引着去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他一抬头,就见到了曾经的好父王。
父王?!
朱宸潭,你好大的胆子!
朱宸潭,是她的名字吗?她不是只在出嫁时封了菊潭郡主的称号,嫁给了一个短命鬼,大好的年纪枯守后宅,最后还被一对好父兄送上了祭坛,不是吗?
凭什么都是庶出,差了不过两日,她那好庶弟朱宸濠就能好命袭爵,而她却被算计至香消玉殒,要不是那祭坛当真起了作用,如今焉能有她!
那是你母妃特意为你挑选的妻子,你居然敢顶撞你母妃!
什么?让她娶个女人?!
景象凝滞在朱宸潭可笑又滑稽的表情上,朱宸潭生得实在说不上好看,朱厚熜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高中元,你个促狭鬼!让个女人娶女人。
谭昭表示这锅他不背:我不是,我没有,这跟草民没关系。
朱厚熜嗤笑一声:这时候倒是草民了,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敢嘲讽朕脑子进水,还抢朕的糕点吃?
谭昭低头,安静如鸡。
画面里的梦境又起了变化,男儿身的朱宸潭答应了亲事,心神俱疲地完成了洞房花烛夜,随后又跟庶弟朱宸濠各种斗法,父子三人,谁都没有真心,却装得比谁家都父慈子孝。
当然,这番蠢戏,倒是成为了嘉靖帝闲暇之余的保留节目,他幼年时光听说宁王一家有有多么蠢,现在看来,传言也有不虚的时候。
就着这出戏,他每天能多吃一碗饭。
只不过这一番玩命,朝臣们实在是吓怕了,从后宫到朝堂,朱厚熜也应付了许久,又是勤勉了几日,梳理了各种筛子。
远到南方沿岸倭国的各种动乱,近到宫中某些道士的小手段小隐私,朱厚熜几句话吩咐下去,下面的人跑断腿,特别是白浚,刚将白久江安葬好,就投入了无限的工作之中。
这位菊潭郡主留下来的隐患,终究还是要清理的。
朝堂一番动乱,人人都夹起尾巴做人,一个小小举子配合锦衣卫诈死的消息,自然不会引起京城大佬们的注意。
日子一转,已经是二月底了。
谭昭打了个哈欠,将书随意地盖在脑袋上打了个盹。不过他一醒来,就看到了白浚的冷脸。
已经晋升成千户的白大人真是越来越有气势了。
今个儿吹的什么东南西北风,居然将白千户给吹来了。
白浚凉凉地看了一眼高中元,又凉凉地开口:陛下召见。
谭昭刚拿下来的书,又砸在了脸上。
但人在屋檐下,总得低低头,半个时辰后,谭昭走了特殊通道出现在了乾清宫,一进去,就被朱厚熜招呼着看戏。
看的,自然是宁王一脉三口和乐之家的故事。
正所谓父慈子孝,三父子那叫一个精彩,虽然人蠢,但戏当真是不错。
有了一辈子的加成,矮子里面拔高个,朱宸潭还是非常具有前瞻意识的,不仅把握先机成功讨好了老爹,甚至还将蠢弟弟朱宸濠踩了一脚。
但这样下去,她就只能当个无能的皇室无权闲王了,跟那些碌碌无为的宗亲没有任何区别。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要长生,要权势,要呼风唤雨,而不是当一条无能的舔狗。
朱宸潭走上了蠢弟弟朱宸濠一样的造反之路,甚至他拥有迷之自信,觉得自己占据了先机,知道以后所有会发生的事情,绝对能够登临大宝。
你说他蠢不蠢,太蠢了!蠢得朕都想帮帮他了。说起来,他曾经尝试着用那些邪手段,为何不起作用?
谭昭默默又吃了一块糕点,擦干净嘴角道:他现在的设定,只是一个普通人。
朱厚熜懂了,随意地开口:说起来,再过几日就是春闱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谭昭的糕点吃不下去了,不过这个,咱们还可以期望做做塑料君臣的。
哈哈哈,放心,看在你这出好戏的份上,朕会考虑给你开开后门的。朱厚熜托着腮随意说道,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复而开口,哦对了,不过你先得进殿试。
信不信他卷铺盖回家不考了!
明朝的科举,真的比宋朝的考试严厉许多,考试科目也更加细分,连形式都非常严苛,谭某人一点儿也不想考试,但他前段时间收到了高家老父亲的劝学诗一首,哎。
得亏前段时间京城的风风雨雨没传回老家,否则估计高家老父亲得急得跳脚。
那就多谢陛下美意了。
好说,好说。
话说到这里,琉璃罐投影出来的影像又有了变化,朱宸潭果然起兵造反,并且自信满满,然后没过十日,所谓大军就被打穿地心。
哈哈哈哈!你看看他,哈哈哈哈!
谭昭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他看向影幕上,女儿芯的朱宸潭造反失败,果然又想到了当初那个助她长生的祭坛。
她一路由亲兵护送着前往,一见到祭坛,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拿着亲兵的命去填祭坛,半点不念相护之情。
就在鲜血和人命的浇灌之下,朱宸潭再次获得了长生。
到此为止,不管是菊潭郡主还是朱宸潭,都走上了人生的老路。
事实证明,是男是女并不能换智商,自私的人,终究会走一条自己觉得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一路草菅人命,仗着有几分能力就踏着鲜血呼风唤雨,当初牙行那二百孩童,居然只不过是个开胃小菜而已。
谭昭鲜少这么厌恶一个人。
所以他在朱宸潭要更换第一具身体时,终止了白日梦程序。
影像消失,琉璃罐中的灵魂肉眼可见地多了几道黑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执迷不悟的人。
可惜了。
谭昭接过人递过来的琉璃罐,笑道:陛下难道不派人去捣毁那个祭坛吗?
他送人投男胎,自然也不是什么目的都不抱的。
毁了多可惜啊。朱厚熜忽然开口。
谭昭能听出朱厚熜的意思,这位帝皇本就不是什么好性,但他还是坚定地开口:草民会去毁了它。
就不怕朕治你的罪?朱厚熜的眼睛深得很,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你是不怕,但高家的老少呢?
谭昭抱着罐子后退一步:陛下可别忘了,草民可不是真正的高中元。
嗤高中元,你知道你做人最大的败笔是什么吗?朱厚熜忽而开口道。
谭昭没说话。
朱厚熜坐在皇位上,心情居然显而易见的不错:要毁你自己去,朕可不去。
一个人拥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却保持着赤子之心,聪明圆滑却不世故,朱厚熜几乎一眼就能抓住对方的死穴,但人总归向往美好。
罢了,不就一畸形的长生,他可不稀罕。
谭昭抱着琉璃罐,转道去找了白浚。
刚好是夕阳西下,锦衣卫所也下班了,谭昭邀人去捣毁祭坛,白浚一听,立刻答应了下来。
这祭坛,就在京郊的荒山上。
京城是皇气聚集所在,京郊受皇城福泽,风水就没有差啊,可偏偏这里的荒山寸草不生,没有生气,风水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称得上差。
可祭坛摆在这里,却完美地嵌入山势与地利,谭昭和白浚到的时候,居然还见到了第三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牙行着火,及时施法唤雨的道士陶仲文。
第101章 信了你的邪(二十九)
菊潭郡主生于成化十五年,距今不过五十三载, 而她嫁人之前, 也未曾有过特殊经历。从白日梦程序中的景象可以看出, 她一切的转变都来自于这处祭坛。
但就像朱厚熜说的那样,宁王一家都蠢。
菊潭郡主这点儿手段, 即便称得上奇异,也不可能在聪明人眼皮子底下掩藏近三十年,甚至将京城许多世家权贵玩弄于股掌之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皇嗣。
最先开始的时候, 他和朱厚熜都想错了方向, 以为是有人想要朱家绝后,却术法不够给力, 才造成现在每一代皇嗣艰难却仍然存续的状态, 但现在他知道不是这样了。
能投生在皇家, 本身就带着泼天的气运, 这份气运倘若为人所夺,该是如何丰厚的一笔人生财富啊。
这笔财富傍身, 即便是天雷也不敢随便落下。不仅走着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还花样繁多, 可谓是智计无双了。
只不过谭昭有些想不通, 这人有此等才能, 竟能撇开谋害皇嗣的罪孽独得气运,吃饱了撑的走这种歪路?!
陶真人,你为何在此处?
白浚入了道, 五感自然比以往更加出众,此时开口说话,自然也是警惕三分。这位陶仲文,如今可是宫中的红人,自从替陛下住持斋醮保皇嗣平安后,宫内宫外谁不想与之交好。
锦衣卫消息最是灵通,听闻此人善丹方,于延年、子嗣方面特别有研究,已有不少权贵有意与之结交,只不过陶仲文与邵天师乃是莫逆之交,寄住在邵天师府,寻常人不敢贸然前往。
这人出现在祭坛的荒山上,自然令人怀疑。
看得出,陶仲文年轻时必定生得不错,他又保养得当,即便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依然精神矍铄,一身道袍,倒真是恍若仙人一般。
唔,至少比谭昭看着像。
原是白千户,贫道偶然路过,见此山煞气弥漫,似有肃杀之相,心中忐忐,故而前来查探,不知二位说话平易近人,半点不像是得了盛宠的道士。
白浚皱着眉,总觉得有些隔阂。
与白浚身为朝廷公务员在乎形象相比,谭昭就放得开许多,这会儿蹲在旁边的乱世上,嘴里还叼着跟草,浑象是某些混混衙内似的:陶真人这话,说的当真是比唱的还好听,这里离着京城可小三十里路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偶遇可真是偶得太巧了。
这位是陶仲文也不生气,朝着白浚询问道。
谭昭干脆盘腿坐下,嗤笑一声:当真不认得我吗?难得我好心好意自个儿送上门来,你个老东西要还拐弯抹角,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说实话,打从得知菊潭郡主的身份,他就猜到这女人背后绝对还有人,又甚至这人可能连菊潭郡主自己也不知道。
这背后之人,聪明就聪明在明明操控别人为非作歹,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被操控之人感觉不到自己被操控,菊潭郡主即便到现在,也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人送上祭台。
当然,谭昭也猜不到。
但他已经腻了这种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戏,虽然他不会看相,但他会花时间啊。
遇到可疑之人,他就让系统查查他的真实年龄。
大概是霉运走多了,又是被栽赃杀人,又是诈死玩命,所谓否极泰来,这头一个就中了头奖,不错不错。
系统:哎,算了,蚊子腿儿再小也是肉。
时间回到谭昭刚上山见到陶仲文的刹那,谭昭跟系统提交了查寿命订单。
系统扣了七天获得时间,立刻将陶仲文的真实寿数显示在了虚拟屏幕之上,谭昭一瞧,不多不少,刚好比陶某人的官方寿数大了一百岁。
哇喔,一百五十七岁,果然是个坏心眼的糟老头子。
系统:宿主,需要本系统提醒你的真实年龄吗?以咱俩的交情,这个不要钱:)。
谭昭假装没听到系统的话,从结果倒退,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非常简单。
菊潭郡主不停地长生,灵魂强度减弱,她迫切地需要改变,于是打到了皇家公主的头上。但另一方面,菊潭郡主也成为了一颗废子。
但幕后之人显然深得物尽其用这个道理,即便是没有用的棋子也要废物利用,借着菊潭这个跳板
施主这话的意思,贫道不太明白。陶仲文脸上全是不解。
这就是要装傻到底了,谭昭咧嘴一笑,嘴里的杂草一吐,白浚只觉眼前一花,那边高中元已经拔剑冲了上去。
喂
没事,出了事我担着!
白浚原还想提醒一句陶仲文的身份,但思及高中元在陛下面前的放肆劲儿,劝诫的话就咽了下去。
老早以前,谭昭从来不靠武力解决问题的,他一向喜欢跟人讲道理,讲到所有道理都姓谭,他就觉得自己圆满成功了。
但打从他来了这些神神叨叨的世界后,他就发现与其跟这些疯子用嘴讲道理,不如用剑讲道理来得爽。
有些人不听话,打一顿就好,如果不行,那就再打十顿。
他苦苦提升来的武力值,又不是摆着好看的,就算他打不过,他还可以吃三只小可爱的软饭啊。
系统:你本来就无时无刻不在吃人家的软饭,你还骄傲上了吗?!
谭昭的剑,从来不是最狠的,却带着十足的锐意,这和他的人一点儿也不像。很多人都觉得谭昭这人心太软,但他出剑却非常干脆利落,很多时候系统都怕宿主手起剑落就破了杀戒。
但所幸,这个担心一直都是担心,到现在都没有破过。
只是这次,系统:宿主,你冷静一点!杀人犯法的!
[我当然知道!]
系统:你知道还把人打成这样!
讲道理,谭昭也没有想到陶仲文武力值这么菜,不过他很快发现,糟老头子好像是假装的。
白浚为人素来正直,即便是养育他长大的师傅都不会偏袒,所以谭昭忽然退到白浚身后冲着人脖子来了一下,两人也算老搭档,白浚立刻会意晕了过去。
我知道,演戏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所以我从来不去学。谭昭忽然开口,话语里全是肆意纵横。
陶仲文变了,一个人的眼睛永远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诚实: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绝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如果说刚才的陶仲文是个和善的道家老爷爷,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换了个人:如果贫道是你,就不会插手这件事。